14 两只老虎
    “本社讯，泰格镇警署发表声明，此次骚乱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恶意颠覆行动，在昨晚的骚乱中，警方一直保持高度克制，从未使用任何杀伤性武器，警方会继续严正执法，保障全洲安宁，绝不容忍任何暴力行为……”
    “今早六点，哈勃会长前往中心医院，向受伤的警卫致以慰问，他呼吁全州居民应共同谴责暴力行为……”
    安迪坐在监视器旁，随手翻看着今早的三角洲新闻资讯。
    此时是早上八点。
    此处是劳斯大厦33层，从他身后的那扇门出去，就是通往艾伦实验室的走廊，监视器里能看到整个33层的一举一动——现在还不行。
    实验室目前只是草建，还没有步入正常运转。
    他和霍格是艾伦的安全顾问，不是守卫，看门这种事，本来不必亲力亲为，但海德拉的正式安保人员还未就位，所谓未来两周内，这里就是他的办公场所。
    今天起了个早，特意跟艾伦嘱咐，在安保人员抵达之前，他最好不要外出走动。
    如果不是他极力反对，安迪甚至想把他的住所搬到实验室来。
    因为这里不太平。
    昨晚的情况……其实没啥情况。
    手无寸铁的平民对全副武装的警卫？
    这压根儿就不是对等的力量，石头扔得再狠又能如何？——这种武器在几千年前就淘汰了。
    昨天晚上，当安迪回到金苹果酒店时，骚乱已经平息了。
    事实上，只要那位哈勃会长只要一声令下，昨天那帮人根本连聚都聚不起来。
    “警方已经拘捕了三名涉案男子，会深入进行调查……”
    ——文字报道的最末尾，是这么写的。
    所以，这位哈勃会长是在引蛇出洞，这小小的一闹，还真让他抓住了尾巴，但是……
    手指一划，转到视频直播画面。
    泰格镇警署门口拉起了横幅。
    ‘反对农业改革！’
    ‘反对土地征用！’
    ‘还我血汗钱！’
    打，是不打了，可抗议仍在继续。
    任何社会运动的根源都是社会本身，心怀不轨的投机者不过是起了个助燃剂的作用。
    这位哈勃会长，不合格。
    如果是旧时代，他昨晚的处理方式可能没什么问题，有没有功还不清楚，但起码没有过。
    但这是新时代。
    拘捕几个‘坏人’有什么用吗？他不会不知道是谁在搞他吧？
    既然知道，公司已经给你示范过无数次了，就像前阵子霍格对付六联帮一样，那是标准答案，抄就行了。
    正想着，霍格来了，他推门而入，看到安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抱歉，头儿，我迟到了。”
    安迪关闭信息板，挥挥手：
    “没，你辛苦了才对。”
    昨天晚上他回来得很晚，如果只是考察硅石产业园，显然不会耽搁这么久。
    “吃了吗？”
    “还没呢。”
    给他泡了杯咖啡，让楼下送份早餐上来，安迪坐下问道：
    “硅石产业园那边是什么情况？”
    霍格喝了口咖啡，润润嗓子：“您知道昨晚发生在贫民窟的事情么？”
    “知道，今早的新闻说了。”
    “其实昨晚，在缅尔镇那边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缅尔镇有富硅矿和一个晶圆厂，硅石产业园就是在晶圆厂的基础上扩建的——哈勃从两大公司拉了投资搞这个，现在还没建好。
    那是个很大的产业园，会占据缅尔镇很大一片土地，当然，土地本身不是问题。
    “昨天晚上，有大批罂粟农把工地堵了，说是产业园占了他们的地，影响种植。”霍格笑着道。
    安迪也笑了。
    这种借口太可笑了。
    立体化种植可以用极少的土地发展规模农业，三角洲要是靠土地发展农业，哪儿有今天的繁荣？
    是现代科技的力量让他们以极少的土地供给了半个西大陆的罂粟。
    那些把工地围了的农民，应该就是被哈勃收回牌照的人。
    土地不是问题，特许牌照才是。
    “后来呢？”安迪问。
    “后来是乃猜副会长出面，许诺会重新商谈农业改革。”
    农业协会是三角洲的最高权力机关，哈勃是会长，控制着泰格镇，乃猜是副会长，控制着缅尔镇。
    整个三角洲，就这两个人最大了。
    “利维坦在支持乃猜。”
    霍格说，他用的是陈述句，语气非常笃定。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霍格发了两张照片给安迪。
    第一张照片里密密麻麻一片人头攒动，这是昨晚产业园工地门口的照片。
    第二张则是前天安迪发给他的利维坦中央情报局的照片。
    “我昨晚花了一晚上时间对照这两张照片。”
    霍格在两张照片中圈出了几个同样的脸孔，利维坦的特工跑到了闹事农民里，这几乎是铁证了。
    安迪笑了笑：“缅尔镇就挨着利维坦的领土，他们本来就支持乃猜，这不是什么秘密，但这不能说明他们策动了农民闹事，你要知道，产业园有利维坦的股份，这不矛盾吗？”
    “不矛盾，产业园归产业园，军事安全归军事安全。”
    他投影出三角洲的地图，指着包围整个三角洲的一长串红点道。
    这小子还真是天生就适合干这一行呢，安迪心中感慨。
    这么说吧，现在的三角洲就是一桌麻将。
    利维坦、海德拉、哈勃、乃猜，四个人打。
    利维坦和海德拉是出老千的，他们知道所有人的牌，以及所有人想怎么打牌。
    只有哈勃和乃猜是真的在桌上瞎几把打。
    ——为什么那帮农民要闹事？
    因为牌照被收回了，种不了罂粟，挣不了钱。
    那为什么不到其他地方去种，非得在这儿？现代科技你随便在地球上挑个地方都能种吧？
    因为三角洲之所以可以发展特殊农业，是因为这地方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可以保护他们的生产。
    可是反过来，这里过于强大的常规武力已经让公司感到了不安。
    把三角洲重新洗牌，并不影响这副牌本身，反正怎么洗都是54张。
    “头儿，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向上面……”
    “你真的是这么觉得的吗？”安迪问。
    霍格对这里的事情有些过于热衷了。
    安迪是因为有特勤部的情报，开了上帝视角，所以清楚这里面的猫腻，而他完全就是自己猜出来的，他不信霍格不明白公司的用意。
    割韭菜而已。
    三角洲是一株已经长得非常肥的韭菜。
    哈勃会长是看守韭菜的大狗。
    乃猜副会长是他胯下的小狗。
    小狗想咬死大狗，独占韭菜，但它打不过，很苦恼，很悲催。
    这个时候来了两只老虎，一只大一只老——它们其实不是太在乎这株韭菜，不过既然有得吃当然要吃啊，再者万一那狗哪天长大了也是个麻烦……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但老虎们没那么傻。
    大老虎拍拍小狗的肩膀，说：‘我帮你咬死大狗我们分韭菜。’
    然后它不费吹灰之力咬死了大狗，转头和老老虎分韭菜了。
    至于小狗是也被咬死还是扶持它做大狗继续看守韭菜，以及两只老虎到底怎么分韭菜，那其实不重要了。
    反正这株韭菜也只是比较肥而已。
    霍格的早餐到了。
    他默默的吃着。
    安迪则浏览着硅石产业园的电网图，下午他准备过去看看，那地方是工业电网，目前又在大兴土木，也是个……
    “头儿。”霍格突然抬起了头，“我只是觉得，如果哈勃的改革能成功，或许更符合我们的利益。”
    安迪的眼角跳了跳。
    小朋友，你在我心中心狠手辣的人设就这么崩塌了啊，对付六联帮那么狠，到了三角洲……是什么让你变得优柔寡断了？
    他笑了笑：“改革？他收回了乃猜的特许牌照吗？”
    没有勇气咬死小狗，你凭什么和老虎斗？
    这天下午，安迪去了硅石产业园，因为艾伦确定这几天都不会离开实验室，他就把霍格叫上一块。
    两人驱车到半路时被拦下了。
    劳斯镇距离缅尔镇八十公里，中间有个温泉度假村横亘在必经之路上。
    今天，那个度假村来了位贵宾。
    一支金属手臂敲了敲车窗，那是个全身黑色装甲的壮汉，有两米多高，这个高度矮于正常外骨骼，所以……安迪降下窗子，看着那双正在扫描车内的电子眼。
    机械改造人。
    “先生，今天这里被包下了。”
    他很有礼貌的点点头，探过手，递过一串葡萄和一枚金色的小珠子：
    “我们老板对给您带来的不便表示歉意。”
    出手这么阔绰，黄金可不便宜……再加上他的那只手，大概三十公分长的手上有上百个关节，这种精密程度……高等机械改造人。
    所以他们的老板，对，这种等级的改造人不止一个，在他身后的路边，有很多。
    ——他们的老板并未隐藏自己的身份。
    在改造人右肩上，有一个巨口鲸鱼的徽记。
    人间之神。
    “好的，没关系。”
    安迪接过金珠，把葡萄扔给霍格，调头返回，开了几百米，霍格突然问道：
    “您知道那个利维坦董事的情况么？”
    “你想知道什么？”安迪说。
    出发之前，主管给了他一些情报，这种存在，也只有公司才了解一些。
    “就是好奇。”
    “你最好不要对他感到好奇。”
    “为什么？”
    “因为……”
    安迪看霍格一眼，这个小伙子金发碧眼高鼻深目，鼻梁上还有几粒淡淡的雀斑，嘴唇薄且润……是个青春美男子。
    “因为你很符合他的审美。”
    …………
    如果绕路，估计又是得深夜才能返回了。
    回到劳斯镇后，安迪把车停在路边，对霍格道：
    “我下午有些别的事，你先回去吧。”
    霍格没有多说什么，开着车走了，安迪这才唤醒信息板，给莉莉发了条消息。
    晚上一起吃饭，这是昨天答应她的，人得言而有信。
    顺便逛逛街。
    劳斯镇分六个片区，安迪已经想好了，今天逛商贸区，到时候莉莉去买衣服，最好能全逛完，让她暴买特买，她买的时候，我就在店门口黑电网系统。
    一人两用，岂不美哉。
    就优先级来说，获取单晶硅和搭建聚灵阵的外部电网是第一优先。
    聚灵阵本身和筑基场所，可以放后面。
    总之，走遍大半个三角洲，是必须的。
    给莉莉发了个定位，安迪站在商贸区的一个环岛路口等她。
    在他身后的大片中高层建筑就是商贸区，环岛对面是生活区，那里有一个方形体育馆，体育馆及其周边建筑也不高，确切说，整个三角洲都没有什么特别高的建筑。
    因为城市热岛效应。
    巨型城市对生态系统有破坏性，会挡住季风雨水，拔高区域气温。
    整个三角洲都是个花园城市，即便是高楼之间也有许多绿地，道路两旁栽种着各种常青乔木，游客与本地居民穿着清凉的衣服，慢悠悠的走在树荫下。
    一眼扫过去，你完全没有办法想象这里昨天才发生过暴力骚乱。
    等了差不多快半小时，莉莉还没到。
    安迪看着商贸区的电网图，突然意识到对面那座体育馆也是个大功率用电器，是以穿过马路，打算先从那地方黑起。
    可就在走到路中央时，他突然停下了。
    「警告：琳达·讨伐之剑（灵网编号：2075t1368）已进入您的战斗序列」
    不慌张，也没有跑路的意思。
    因为这个名字和编号……这是自己偷的那个天神武装的主人，哦对了，那台天神武装，被安迪藏在镇外的一个榕树洞里。
    首先，不怕她，因为从那天昧光大厦天台的情况看，她也就是还未出师的二脉武士。
    其次，这是管理员权限的智能作战系统提示，我发现她，不等于她发现我。
    最后，不是她找到的我，是我找到的她。
    她就在前面的体育馆里，是因为我过马路，走进了警戒范围。
    安迪抬头看了看体育馆外面的全息广告牌。
    「《步兵艺术》s11全球争霸赛，劳斯镇体育馆火热进行中……」
    前天晚上，金苹果酒店的花园里，转播的就是这个，这是现在最火的电子竞技，她是来看比赛，还是选手？
    现在狂热派还没掌权，灵能武士还是人，有点儿爱好不奇怪。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安迪看着前方的体育馆，心中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我想要她的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