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神经网络
    作为海德拉最高技术部门，生命科学部在盖洛大厦里一直是个谜——它并不在盖洛大厦里。
    安迪停下车，看着眼前二层高的白色建筑，这便是生命科学部了，看上去平平无奇，就像是一个堆放物资的仓库，事实上，大约八百米外，就是盖洛大厦的仓储中心，那里有许多和这楼长得一模一样的建筑。
    不过若是仔细观察，你便会发现这楼一些不同。
    首先，它没有窗户，一扇都没有，就只有一前一后两扇门，以及门口站岗的机器人和守卫。
    其次，附近太空旷了，方圆八百米全是青草坪，除此之外连棵树都没有，草坪中无任何道路，也看不到任何监控探头，这在核心区来说可不正常。
    最后……安迪看了一眼天神武装背甲的数据监控装置，上行流量：0，下行流量：0。
    这里是网络禁区。
    举起自己的双手，缓缓走向门口的守卫，在出示过特勤部权限和休伊执行长签署的协助令后，那几个隐隐对着自己的枪口终于压下，泛着钛金光泽的安全门咔的打开。
    “进去吧。”
    走进门里，安迪看到了一个明亮而空旷的大厅——对，观感就像是一个完全被搬空的仓库，近万平米的空间，天花板墙壁地面全是亮得刺眼的led灯板，什么都没有。
    “在此稍候。”守卫退出‘仓库’，咔的关上门。
    等了大约十几秒，在距离安迪几米远的地方，一块两米见方的灯板缓缓升起。
    这是个电梯。
    电梯里走出一个穿着全套生化防护服的人。
    尽管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了，但安迪还是要装得‘菜鸟’一些，因为任何一个人来到生命科学部，都理应无比震惊。
    “你好，特勤部安迪，罗塞副主管让我……”
    “脱衣服。”
    那人冷冷的打断安迪的话，挥了挥手，应该是在自己的信息板上输入什么指令，另一侧，又一块灯板升了起来。
    大约两三平米，像是个安检用的台子。
    “移除网卡，衣服和所有随身物品放左边，你站右边。”
    安迪听从他的指示，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所有随身物品放左边，人站上了右边。
    台子下伸出了许多机械手臂，安迪被折腾了足足五分钟，那些机械手采集了他的血样与毛发，把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翻着看了个遍，然后绿灯亮起，他通过了。
    可随身物品那边却亮了红灯。
    “这是什么？”那人指着天神武装的背甲问道。
    “我的辅助设备。”
    “资料库里没有它的型号。”
    安迪笑了笑，解释道：“你们有权限查特勤部的装备？”
    老实说，生命科学部有全白银城最高的安保等级，带着天神武装背甲来这儿，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可安迪必须带，从这儿出去后他就会和生命科学部的人一起奔赴红石港，没有它，根本无法联络海里的天神武装，况且，这东西在这里，还有别的用处。
    “你什么都不能带进去。”那人说。
    “我是个it工程师，没有设备我什么都做不了。”
    “可以用我们的。”
    “你确定要让我用你们的？”安迪反问。
    那人顿了顿。
    罗塞副主管对安迪的说辞是生命科学部需要搭建一个专用的智能作战网络，安迪是技术援助人员。
    鬼才信这种话。
    作为海德拉的最高技术部门，如果只是一个智能作战网络，何须他人帮助？
    真正的原因是那条公司的潜规则：p和m，永远不能混为一谈。
    除了极少数像特勤部这样的部门外，公司里，p永远是p，m永远是m，生命科学部拥有全公司最好的装备和技术，坎巴拉计划中的大部分成果都是他们搞出来的，所以一旦赋予他们独立的行政权……你还记得灵能教派是如何诞生的吗？
    协同行动时，由分公司调人编入生命科学部的行动组，特别是调特勤部的人，从来只有一个理由——监军。
    通常情况下，这种事一般会让特勤部的6级管理层，至少也得是副主管去干。
    罗塞特别推荐了安迪，他当然没安什么好心，但他说的那句话也的确没错，安迪，这是你的机会。
    这一刻，安迪问他‘你确定要让我用你们的？’，其实潜藏着另一个意思‘你要教我做事？’。
    “你只能带你的网络设备。”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据说赫曼在年轻时是坚定的‘造物主说’拥护者。
    他认为人类并不是自然进化的产物，而是某个高等文明的生物实验成果，智慧是通往神性的道路，神赋予了人类智慧，人类可以从中找到成为神的钥匙——创造生命与智慧。
    是的，赫曼想成为‘造物主’。
    坎巴拉计划便是他的通神之路，也被叫做‘基因工程’，这是个门类极其庞多的超级工程，可以说坎巴拉便是生命科学部，生命科学部，便是海德拉。
    当然，自从赫曼下台后，坎巴拉计划越走越偏了，但底蕴在那儿，这几十年来，仍旧成果斐然。
    比如合成兽。
    就如同灵能一样，合成兽也是坎巴拉计划的衍生物。
    最初，合成兽只是基因工程中的副产物。
    碳基猴子太过脆弱，赫曼希望能从基因层面上改变现状。
    所以有了调整者，有了生物义体，有了……dna融合。
    基因编辑的调整者无论从智力还是肉体上都更为优秀，但这种优秀仍旧局限在碳基猴子的范畴中。
    而通过更换生物义体能进一步提高碳基猴子的上限，可还是不够，碳基猴子，依旧是碳基猴子。
    所以赫曼一度将目光放到了同为碳基生物的其他地球物种上。
    如果人类能学会蝙蝠的超声波通讯、如果人类的肌肉结构能像蚂蚁那样强健、如果人类拥有蜂群之间的共享思维和信息素……
    后来这方面的研究也像灵能一样被赫曼弃置了，但在他下台后，海德拉重启了dna融合研究。
    不过方向发生了180度逆转。
    拿人做基因实验太过危险，可拿动物做就要小上很多。
    人希望能够拥有动物强健的身体，那些奇奇怪怪玄妙无穷的能力，可反过来，动物何尝不希望拥有人类的智慧？
    这便是合成兽的意义。
    第一、通过dna融合，拼凑更优秀的物种。
    第二、给它们智慧。
    当然，这仍旧很危险，非常非常危险——过不了多久，海德拉就会明白，它到底有多危险。
    装备好天神背甲，穿上生命科学部提供的防化服，安迪同来人一同进入了电梯。
    他不担心生命科学部会不妥协，公司中许多人都对生命科学部怀有敬畏，这些穿着白大褂的变态也一个个眼高于顶，不过他们再牛逼，权柄也是公司赋予的，现在安迪有休伊执行长亲自签署的协助令，又是特勤部员工。
    你们在我面前可没牛逼的资本。
    电梯一路向下，很快抵达地下十七层，生命科学部至少有十八层，可安迪前世也仅仅来过合成兽所在的十七层。
    那人引着安迪走出电梯，一边在炽白的走廊里走着，一边介绍诸多注意事项。
    大体上就是不要乱跑，不允许脱下防化服和面罩，生命科学部是高级别的清洁区域，你要污染了这里，我就把你人道销毁……
    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呢。
    安迪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半。
    “还有两个半小时行动就要开始了，那个谁，动作快点，我们没时间耽搁。”
    “我不是那个谁，我叫……”
    “我不关心你叫什么名字，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不要让大家都难看。”
    安迪瞪着他，后者有些语噎，态度终于好了些，他挥挥手，打开走廊边的一扇门：
    “这边请。”
    大约千余平米的空间，黑漆漆一片，地面上整齐排列着许多水箱，湛蓝色的冷光灯下，半人半鱼的奇怪生物静静沉睡。
    可不是美人鱼的那种鱼，一点儿都不美，黑青色的皮肤与鳞片，三角眼，健壮的肌肉，锋利的鳍，凶神恶煞。
    “这里是一百名整编的‘娜迦’编队。”那个谁拍了拍水箱上的数据接口，“你需要建立一个神经网络。”
    安迪作出一副‘震惊’的样子，虽然已经知道了，不过作为一个震惊的小菜鸟，他还是得再问一遍。
    “这些……是与人的融合物种吗？”
    “对，多种海洋生物与人。”
    “我不是听说公司禁止用人的基因做dna融合吗？”
    他冷哼一声：“公司禁止的事情还少么？”
    “它们有多聪明？”
    “很聪明，它们使用声呐交流，这是第七代，已经形成了语言的雏形。”
    “你们就不怕出事吗？这种东西万一要是跑了出去……”
    “你知道骡子吗？”
    “骡子？”
    “骡子由马和驴杂交而成，因为染色体联会紊乱，所以无法生育，合成兽的情况比这个还严重，因为基因排异，大多数合成兽都有严重的基因病，寿命很短，且至今为止无一例外全都丧失生育能力，你不用担心它们跑出去，它们是无法繁衍的——如果我们能创造可以繁殖后代的合成兽，我们就是神了。”
    安迪点点头，好吧，作为一个震惊的菜鸟，问这么多已经够了，再多就太刻意了。
    “你说神经网络，可是谁来指挥它们呢？”
    “这个你不用操心，”那个谁叫过辅助机器人，让它帮助安迪工作，然后走向门口，“我去把它们的指挥官接过来，你就待这儿，不要乱摸乱碰。”
    他走后，安迪在辅助机器人的监视下，把自己的脑机连上了娜迦编队的终端服务器。
    神经网络，是意识数据化技术的雏形，或者说，是前置科技点。
    现在羲和科技已经有不少黑客使用这项技术进行网络深潜——这和在虚拟现实装置中的完全沉浸式体验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虚拟现实充其量也就是系统把各种数据转换为传感器信号，然后传感器信号覆盖你的五感，你所体验到的，是编辑后的，被数据具象化的虚幻世界。
    而神经网络可以直连数据，换句话说就是直接转换神经信号和数字信号，使用神经链接网络，等同于把一部分意识数据化。
    但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有许多技术难关没有突破，神经网络只能传递一些极为简单的数据，简单说，就是带宽还不够，网速太慢，就能上上一些简单的文字网站，连歌都没法听。
    先悄悄往生命科学部的服务器里放了一个五十年后的木马，虽然不知道能偷到什么，不过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然后，安迪开始着手搭建神经网络。
    其实很简单，因为有现成的应用软件，无非就是打开软件按部就班输入几个指令，让它自己动就行了。
    「神经网络已建立」
    「意识输入：100/1000」
    做完这些，安迪又建立了一个小型的智能作战网络，等会儿，那个指挥官到了，他将和指挥官、生命科学部的技术人员，一同连入这个网络，然后这个网络再链接协同作战组的主网，罗塞副主管通过主网向安迪下令，安迪又通过这个小型子网向指挥官下令，指挥官再通过神经网络操纵那些合成兽。
    当然，他也可以连入神经网络，不过因为上辈子已经有了一次经历，这次他不想再试了。
    那感觉可不舒服。
    这些名为娜迦的合成兽脑子里只有一片混乱，连入之后神经网络会向你传递它们的神经信号……冰冷、孤独、迷惘、充满了对自由和杀戮的渴望。
    大约十分钟后，那个谁回来了，他手里牵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
    看上去十一二岁，不到一米三高，光秃秃的脑袋，没有头发，两只眼睛被一块黑胶布贴着。
    她穿着一身一看就是‘实验体’的病号服，光着脚，进门的一瞬间，她挣脱了那个谁的手，一溜小跑跑到安迪面前，伸出手：
    “你好，老爷爷，我是77。”
    安迪微微皱了皱眉，这种感觉让他似曾相识，当然，他知道这小姑娘就是合成兽的操纵者，因为前世就是她。
    可在一些不重要的细节上稍有不同，比如前世他因为好奇连入神经网络，被那堆冰冷刺骨的神经信号冲击得差点儿吐出来，那个谁回来时，他就坐在门边喘息。
    他还记得77的那句话——虽然这姑娘死在了红石港，但她实在太特别了，安迪很难忘记。
    她当时说的是：‘你好，大哥哥，我是77。’
    他笑了笑，并没有在称谓这个危险的话题上多作纠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
    他现在站的地方可离门不仅，77蒙着眼能如此迅速跑过来，很难理解。
    “因为我能感觉到，你的目光。”
    “她就是合成兽的指挥官，别问，你没有权限问。”那个谁继续道，“搞定了吗？”
    “搞定了。”
    “你没有连入神经网络？”
    “不要乱摸乱碰。”安迪说。
    那个谁似乎笑了笑：“走吧，我们还得启动一队天使和一队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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