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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大学以后的学习生活是比想象中更为忙碌的。
建筑学院那栋专属的大楼被全校的学生们戏称为‘两点半楼’,就是因为这栋楼通宵亮着,在夜里两三点,也总有学生结束了一天的学习,三三两两的往外走。
除了一系列的专业课程和公共基础课,设计课从大一就开始了,一学期要做两个设计,经常要泡在模型室里。
郁绵跟到一个非常nice的设计课老师,上手非常快,第一学期初始就接触到rhino,后来开始学习grasshopper电池图。她不太喜欢熬夜,大多时候都是早上5点起床,跑步,再来完成一天的上课和作业,因为时间规划的比较好,也很少通宵达旦的赶图。
除了学习,学生社团也占据掉她相当一部分的时间。她看起来是温柔秀静的性格,却在校辩论队跟队友一起斩获新生杯的冠军,她更是一路拿下最佳辩手到决赛。聚餐时学长学姐总调侃她,说她看着软绵绵,赛场上言辞犀利如钢刀,逻辑缜密,句句见血,实在厉害。
每当说起这个,郁绵就会想起小学时的逻辑课,想起风趣幽默的老师和迷糊同桌许小妍,想起学校教室外的两棵银杏树,而后无法自拔的想到裴松溪。
她敏锐的察觉到有的事情似乎变了。
距离似乎在无声无息间拉远了。
有时候裴松溪会在傍晚给她打一个电话,更多时候是没有的,她很少主动联系她。
郁绵忙的转不过来时,只能在下课路上给她打电话,但那时往往已经很晚了,她们说不到几句,就会挂掉。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她感到难过,可是她分辨不清这是不是她自己的原因。
郁绵观察过一段时间,宿舍同学其实也不爱跟家人打电话。苏玉和冉林性格活泼外向,很快就恋爱了,在宿舍有时会跟男友连麦打游戏。沈灯轻还是内敛安静的性格,日常沉迷学习,偶尔会叫她一起去图书馆看书,似乎也没见她给家里打过电话。
长大以后都是这样的吗?
——要渐渐学会独立,要渐渐学会一个人走路、吃饭、看书,要学会……学会不再跟想念的人打电话了。
她的课业压力很重,加上学校社团和校队的繁忙任务,偶尔会思考这个问题,但更多时候都只能放在心底,她渐渐感觉到了迷茫。她想起在来学校之前,裴松溪给她把所有要用到的东西都打包起来了,现在想想……好像就是希望她更独立一点的意思。
有个念头冒了出来:裴姨是不是嫌她是个麻烦,所以现在好不容易她长大了,她希望她独立一点,别再打扰她了?
深夜,郁绵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从最开始的两周一次,到后来的一个月一次电话,现在甚至一个月一次都没有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年了。
是她不够成熟吧,明明都已经长大了,却还会时时想见到她,想给她打电话,想听到她的声音……会在下雨的时候,刮风的时候想起她,想念她。
原来成年以后是这样的。
小时候她希望自己能长大,长大以后她却希望自己还是那个孩子。
她不敢再给裴松溪打电话,有时会给她发消息,譬如问问她明川的天气怎么样,问问她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可裴松溪的回复是令她惊讶的。她说她现在不在国内,在欧洲准备开辟新的市场。
这么一算,她们之间原来早就有了时差,难怪她每次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听到她的声音都是那么疲惫的。
郁绵一边怪自己不细心,不够体贴,可能之前在不恰当的时间吵醒过她;可是心里又是酸涩的——她不在明川,她出国,她有自己的职业规划和事业发展生涯,这些她都不会告诉她。
她感觉到了她们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在逐渐变弱。
今年年初的时候,郁安清找到她,郁绵有担心过裴松溪不要她了,会送她回去。后来她回去看了爷爷奶奶,又回到她身边,那天看得出来裴松溪很高兴,她心里也有一种隐秘的欢喜——原来裴姨也不想她走。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是她理解错了。
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她高三,临近高考,正是学习压力最大的时候。裴松溪一向是细致周到的,不会为了这件事影响她的学习。
或许她早就计划好了,等她上大学了,就渐渐放开手,不会再管她了。
毕竟她为她耽误了这么多年,可谁都要有自己的生活的。
她想到这一点,就渐渐不再主动给裴松溪打电话,只是每晚睡前都要看一眼通讯录,又看一看聊天软件里置顶的对话框,数一数她们到底有多少天没有通过电话,又有多少天没有发过消息,然后……然后眼泪总是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直到元旦前夕,郁绵终于鼓起勇气,她在操场上散步,戴着耳机,拨通了电话。
这次,裴松溪接的很快,语气似乎还有些讶异:“绵绵?”
郁绵笑了笑:“hi,裴姨。”
裴松溪也笑:“最近过的还好吗?”
郁绵无声的抿了下唇角。
多么客套疏远的开场白。
“嗯,还好,你呢?”
“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挂心。”
郁绵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她们之间的感觉似乎一下子都变了,不再是以前那种朝夕相对的时候了。她们之间隔着辽阔的大陆和深邃的海洋,隔了几千几万公里的距离……不,不仅仅是距离的问题,就连她们的心……也早就已经悄悄离的远了。
“我……我们很快就要期末考试了。”
“嗯,那你认真准备,尽力就好,对成绩不必有执念。”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淡温和,却似乎没有往下聊天的意思。
郁绵意识到了,也不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才问:“我前几天看到魏意姐姐发朋友圈,是在明川的机场,你们回来了吗?”
裴松溪顿了一下,才说:“回去过一次,她还在明川,但是我又走了。”
郁绵不相信,低低的笑了一下:“这个时候工作已经结束了吧,你是在骗我吗?”
“不是的……我在国外,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今天刚好顺路来见朋友。”
郁绵追问:“是谁呢,我认识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很快有一道温和醇厚的男性声线切进来:“你好啊,小姑娘。我是温治臻。”
她感觉自己的心被击中了。
为什么会是他呢?
那时候裴松溪解除婚约,她是过了几天才知道的,裴松溪更是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为什么会解除婚约,她也没有问。
她不敢问,但她珍惜着每分每秒,就感觉自己像是偷来了某个绝世珍宝,小心翼翼的捧在怀里,怕被人夺走了。
现在想想,她却感觉到一种难言的酸涩,某个念头冒出来:
——是为了给我一个家,她是为了我解除婚约的吗?
她是不是还喜欢着温治臻?
所以现在,现在她离开了,她也去找他了。
郁绵知道温治臻一直在英格兰疗养,也听闻他身体不好。前几年她也听到过裴松溪跟他通电话,听到她问候他的身体状况,语气温和,偶尔含着一点笑意。这是非常罕见的,因为裴松溪待人冷淡,这种主动问候的情况太少了,几乎从没发生过。
她知道裴松溪和温治臻从小认识,放在偶像剧里就是青梅竹马,更不要说,他们本身实在是很相衬的,现在没了她这个麻烦了,他们是不是……是不是要结婚了?
郁绵仰起头看了看天空,平静的心湖被这个想法炸起了惊涛骇浪。
电话那端复又传来裴松溪的声音:“绵绵,你还在吗?”
郁绵轻轻嗯了一声,克制着喉头哽咽:“……在。”
“好久没听到你说话,以为你挂了,刚刚治臻跟你打了个招呼,我没有骗你。我最近在英国。”
“嗯,我知道了。”
可是想问的话再也问不出口了。
原本她想问她,元旦很快就要到了,有三天的假期,她想回家,想见见她,可以吗。
裴松溪还在轻声说着话:“生活费够花吗?天气冷了,记得买几件新的羽绒服,太旧的衣服不暖和。”
“够的,很够的。”
银行卡里,裴松溪每年都给她存上很大一笔钱,更不要说家里爷爷奶奶姑姑都会给她打钱,可是……可是她忽然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家了。
原来长大是这种感觉吗?
她觉得自己无家可归了。
裴松溪听出她情绪不太好,顿了几秒,才很克制的说:“绵绵,你已经十八岁了。答应裴姨,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郁绵无声的抿了下唇角,轻声说:“好。”
然后她把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