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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裴松溪从公司回来,发现郁绵在厨房里忙碌时很惊讶:“绵绵,你在厨房……做饭?”
郁绵穿着一件蓝白格子的小围裙,朝她笑了笑,笑意明亮:“我在网上看到一个教程,就想自己做啦。”
裴松溪有点不赞同的看着她:“可是你不是说作业很多,怎么还有空学做饭?”
郁绵举起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就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许之洛就经常会做饭啊,她也想学会……
裴松溪还是让步了:“好吧,就这一次。”
郁绵眼眸弯弯:“那你出去等我吧!很快就好啦!”
可事实上她在厨房里忙的手忙脚乱,虽然以前也煮过粥,可是只放合适比例的米和水,再按一下按钮就好了。但这一次,她在网上找的教程,排骨莲藕汤、蘑菇烧鸡、白灼菜心……看起来都是家常的菜,可是做起来却很困难……
厨房里时不时传来砰咚落地的金属声,伴随着油刚下锅时的刺啦音调,裴松溪在客厅里等不住,过去看她,才发现锅里正冒着白烟,一锅青菜全都烧糊了。
她失笑:“以前是我把厨房给烧了,现在轮到你了。”
郁绵皱着小脸,白皙干净的脸庞上沾了点灰:“你嘲笑我……”
裴松溪走过去,指尖在她脸上蹭蹭,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好了,没有嘲笑你。让我们来看看,今天吃什么吧。”
最后的晚餐是两碗番茄鸡蛋面,清汤寡欲的很,不过看起来卖相还不错。
郁绵拿筷子戳了戳面条:“还嘲笑我……你的厨艺也没进步多少。”
裴松溪刚准备说什么,目光就落到她手背上:“绵绵?你手怎么了?”
“啊?”
郁绵低下头,才发现手背上被烫出小小的红点,可能是刚刚不经意间烫到的……她摸了一下,发现有点疼。
裴松溪已经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牵过她手掌:“我看看。”
“……哦,好。”
女人低下头,鬓发轻轻的垂落下来,尾梢打了个温柔的卷,她端着她手掌,秀致窈窕的远山眉轻轻拢了起来,长长的眼睫又黑又密,在灯光下认真的凝视:“疼吗?”
其实原本是没那么疼的,可她一问,郁绵就下意识的点点头:“疼!”
……裴姨的手真的好好看,像……像是玉石一样的白皙细腻,手背上像刷了一层淡淡的薄釉,好像是在发着光。
“再看一会,看看会不会起泡。”
“……可我现在手好疼,面不吃的话就凉了!”
“嗯?”
郁绵眨了眨眼睛:“你喂我一下啦,不要浪费。”
“绵绵……”
这下轮到裴松溪愣住了:“喂你吗?”
在吃饭这方面,郁绵从小就很乖。她跟同龄孩子不一样,从不吵闹,给她什么就吃什么,也从来没有要大人喂过。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自己端着小碗,拿着筷子,遇到喜欢吃的东西就两眼放光,遇到不喜欢吃的,则一种严肃认真又可爱的神态认真端详着食物,然后鼓着脸颊,全都吃掉。
这……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寻求投喂,像一只柔软的小动物。
郁绵看着她,纯真和清澈的眼眸里有某种灼灼的期待,软声催促她:“就这一次,好不好?”
片刻,裴松溪有些为难的说:“可以是可以……只是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郁绵笑了笑:“没事!看着我就好啦!”
裴松溪缓缓点了点头,用筷子挑起一点面,递到她唇边,动作是有些迟疑的。
郁绵却笑眯眯的把面吃下去,眼睛亮亮的,含着笑意。
吃完饭,裴松溪发现,郁绵手背被烫伤的地方,真的起泡了……难怪刚才她会说很疼。
她严肃起来:“就不该听你打岔,早点擦药膏就好了。”
郁绵乖乖坐正了:“哦,好。”
可她唇角还是悄悄牵了起来。
从冬天到夏天,整整半年,连载的漫画还没完结。
每个周五,都是郁绵的快乐时间。直到期末考试的前一周,她才努力忍住了。
放暑假前一天,郁绵跟许小妍在一家甜品店里坐了一个小时,一起把最新一话看完了,感觉牙齿都要被甜掉了。
许小妍喝着草莓芝士茶,骄傲的问:“怎么样?吃我安利没有错吧?”
郁绵点了杯橙汁,眉开眼笑:“嗯,很好看。”
而且有好多好多……她以前不懂的、困惑的,现在终于渐渐懂了,有一种无法描述的隐秘快乐。
“可是……看完这个,好像也没其他好看的了。”
许小妍伸手一只手指摇了摇:“no!我可是个宝藏,只有你不想看的,没有你找不到的。说,接下来想看什么?”
郁绵咬着吸管,顺从本心的说:“还是想看这种……年龄差距比较大的,嗯……因为……”
“我懂我懂我懂!反正人均恋姐,不用解释哈哈哈哈。养成谁不爱呢,我也喜欢看,等我找到合适的漫,再安利给你!”
“……人均恋姐?”
“对啊,你不知道?”
“嗯……我不知道。”
许小妍完完全全一副老司机的样子:“崽崽,你还是太天真。本人初中开始就混迹各大动漫网站、贴吧论坛……”
她说起自己的过往经历能说上好久好句,郁绵还跟平时一样,很认真的听着,可是听着听着,心绪就有点飘忽,她忍不住想:“……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更亲密一点的、年龄差距更大一点的……”
从甜品店出来,许小妍又开始疯狂安利最后沉迷的一部乙女漫,郁绵拉着她,站在路边看车准备过马路。她今天让司机叔叔早点回去了,说了要跟同学玩一会再回家。
公交车站在马路对面,红灯转绿,她拉着许小妍走过去,还没走到站台前,有一辆黑色轿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缓缓摇了下来,露出裴林茂的脸:“哦……郁绵啊,挺巧的,你怎么在这里?”
“……裴叔叔。”
“嗯,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谢谢您……但是我朋友在这里,不用了,您……”
裴林茂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叫你上车。”
许小妍本来还在东张西望,听他这么凶瞬间炸了起来:“大叔,你怎么这么凶?”
裴林茂冷冷的看她一眼,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野丫头:“她是花我家的钱长大的,我对她说句话怎么了?”
四周都是人,他一句话就轻松刺中少女的自尊心。
郁绵抿紧嘴唇,想反驳他,可是……可是他说的好像没错,这么多年以来,裴姨把她养大,可她没有为裴姨做过什么。
两人在车前僵持不下,裴林茂不耐,已经准备开门下车,可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明朗的女声:“小妍?绵绵?原来你们在这里,让我找了很久。”
许小妍回头一看,多了一点底气:“妈!”
裴林茂冷笑一下,缓缓摇上车窗,让司机开车走了。
赵若走过来:“看你还不回家,就过来接你了。刚才那个是?”
郁绵低下头:“是……家里的叔叔。”
赵若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也没再多问她,顺路捎她回家,把她放下后往家里走,路上正好遇到裴松溪。
许小妍一向话多,看见她就过去告状:“裴阿姨!今天有个叔叔很凶很凶,想要让绵绵上车,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
裴松溪神色有些冷:“绵绵也认识的吗?”
“对呀,绵绵叫他裴叔叔。”
“我知道了……谢谢你,小妍。”
她声音平静温和,修长眉宇间却冷清淡漠,跟她们告别后,就往家里走,走的又快又急,似是隐约有怒意。
去敲郁绵房间门之前,裴松溪在走廊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她不知道今天裴林茂跟绵绵说了什么……上一次裴林茂有小动作,被她发现了,顺藤摸瓜查出他到底在跟谁合作,可是这一年多以来,哪怕夺了他的权,可她终究还是留有余地的。
可是现在,裴林茂是在一步一步试探她的底线吗?
她想起上次郁绵的隐忍不沟通,心里又开始担心……如果绵绵不告诉她,她无法知道裴林茂说了什么,到底想做什么这还是次要问题,最重要的是,她担心郁绵会胡思乱想,会钻牛角尖。
她在走廊上踱步,房间的门却突然开了:“裴姨?”
裴松溪步子一顿,调整好情绪才转过身:“绵绵,你在房间啊。”
“对呀,放学有一会了,跟小妍一起喝了果汁,刚回来不久。”
“嗯……我刚也碰到小妍和她妈妈了。”
郁绵眨了眨眼睛:“嗯?”
“裴……我大哥跟你说什么了吗?”
郁绵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裴松溪认真的凝视着她:“真的吗?”
郁绵笑了笑:“真的。他没说什么,而且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我只听你的话。”
裴松溪莫名松了一口气,过了会才说:“你也不用听我的,你长大了,谁的话都不要轻易听信。”
郁绵点点头:“我知道啦!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只会相信我信任的人!”
她现在长大了,已经不会轻易为某件事慌张了。不像那一次,裴叔叔问她要不要回家,她忧心了好多天,以为裴姨不要她了,可事实上呢,时间又过去了那么久,一点事情都没有。
这里是她的家,除了裴姨亲口要她走,否则她哪里都不会去的。
裴松溪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摸了下她发顶,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嗯,我知道了。先吃晚饭,再学习吧。”
饭后郁绵回去写作业,她却在家里想了很久,最后拿着钥匙出门,驱车离开。
裴林茂正在客厅里看报纸,就听见一阵清脆有力的高跟鞋声,他以为是妻子回来了,一抬头却看见裴松溪冷冰至极的脸,淡淡笑了笑:“松溪?怎么这么晚回来了?”
裴松溪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的问他:“你今天去找绵绵,想做什么?
裴林茂微挑了挑眉:“刚好经过附中,看到她在等公交,就过去问了一下,想顺路载她一段而已。这么点小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裴松溪淡哂:“不必装了。裴林茂,我记得我警告过你,我对你手上的钱和权暂时没兴趣,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裴林茂没想到她会直接撕破脸,也冷笑:“裴松溪,你说这些废话有用吗?”
这一年来,裴松溪成为集团内不少公司的实质大股东,裴林茂措手不及,甚至连裴天成都拿她没办法。明面上没说,可事实上,谁都知道,裴大小姐早就以雷霆手段夺了裴家太子爷的权。可是毕竟是兄妹,又有家人在中调和,所以才勉强维持了一点面子上的和谐。
可裴林茂早就恨不得掐死这个妹妹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下手罢了。
裴松溪神色一肃,忍了又忍,还是没提郁氏的事情,只淡淡的说:“我自认从没对任何人赶尽杀绝。只有一条,你我之间的事,和别人无关,你记住了。”
裴林茂抬了抬下巴,语气有些轻慢:“是吗?”
他当然不是故意去触她逆鳞,可是郁家那小丫头从来都不会局外人,从开局时就已经是棋子,现在想把她摘出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裴松溪唇角紧抿:“劝你不要尝试。”
两束汽车大灯的光束穿透黑暗,汽车声在寂静夜晚显得格外喧嚣。
郁绵正站在窗边喝水,好奇的往外看了一眼,怎么是裴姨?
她不是在家吗,什么时候出去了,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她踢着拖鞋下楼,走到客厅里。裴松溪正在玄关处换鞋,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绵绵,还没睡吗?”
“没睡,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有点工作上的事情,临时出去了。”
“我给你倒杯水。”
她跑进厨房,裴松溪看着她的背影出神:“嗯,好。”
等回到房间,她开了一盏壁灯,推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远处的橘色路灯光晕低调温柔,不知名的小虫子在半空中飞舞,偶尔撞到灯罩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夏夜的晚风沾着些水汽,吹的树叶窸窸窣窣,也吹乱她鬓边碎发。
一如她起伏沉落的心。
是夜难眠。
翌日。
郁绵去小区附近的早餐店买了豆浆和包子回来,刚刚坐下,就听见裴松溪下楼的声音,对她笑了笑:“裴姨,早上好啊。”
裴松溪也笑了笑:“早上好。起来的这么早?”
“起来早一点,一天的时间可以长一点,早点做完作业,晚上就能跟你一起散步啊。这个这个,这个是你喜欢的香菇包!”
裴松溪低下头:“谢谢。”
她连她喜欢什么口味记得一清二楚。眼前的包子热气腾腾,皮薄馅大,她垂着眼眸,没有动筷。
过了几秒,她才开口:“绵绵,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郁绵抬起头:“什么事啊?”
“我看你学习的状态很辛苦,要不要考虑一下,到国外去读书?”
“……是大学,还是……现在?”
“是,高一刚刚结束,现在过去接着读高二,国内的竞争压力太大,如果你以后想在国外读本科,高中就出国是最正确的选择。你……”
她忽然间有些说不下去,因为……郁绵的神情,让她不得不停下来,这好像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反应。
郁绵唇角微微弯了一下,好像是在笑的,可是看起来又像是在哭。
她比她想象中的更平静,可是……似乎也更悲伤一些。
裴松溪叫她的名字:“绵绵?”
她推开椅子站起来,轻声问她:“裴姨,你真的想我走吗?”
——是……你要结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