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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年,倪曦被人接走了。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倪曦已经成为一个公司的老板,水向东那时候在夜场里帮人看场子,拼命赚钱为弟弟赚手术费。水向阳的心脏病已经非常严重,如果不能及时做手术,就会随时丧命,虽然做完手术,也未必能多活几年。但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那笔巨大的手术费压得水向东喘不过气来,他拼命赚钱,但他怀疑自己能不能在失去弟弟之前将那笔款子凑齐。
这时倪曦出现了,他说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愿意提供水向阳的手术费,但是水向东要帮他做一件事作为回报。水向东病急乱投医,只要不让他杀人,他就答应。倪曦说:“不用你杀人,要杀人我犯得着找你?”
水向东本以为这话只是倪曦随口说说,后来他才知道,当年福利院的院长和那个门卫大叔全都死了,而且是两家都死光了,没留一个活口,全死于车祸,而那两个车祸司机都因为过失罪只被判了几年刑。倪曦没有说过人是他杀的,但是水向东已经猜出来是他干的了。
倪曦绝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而且是数倍偿还。他的生母,被他弄进了疯人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的继父,也被他设计弄死了,因为当年这个畜生一样的继父猥亵过他。
水向东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个悲剧,但是倪曦的存在绝对比他更悲惨。但是倪曦翻了身,一如他的名字一样逆袭了,他要将全世界对不起他的人全都碾压在脚下,叫所有人都发出惊恐的尖叫。这样,他才能找到快感。
水向东也不是个圣父,他觉得那些人确实死有余辜,但是,倪曦的报复是无差别的,不管有罪还是无辜,只要跟他的仇人扯上关系,就也得跟着陪葬。现在他将手伸向了倪晖,他的继兄,因为倪晖活得太幸福,所以他要将倪晖也碾碎。这一点,水向东不能容忍。
水向东皱着眉头说:“将你逼入绝境的是你的父母,跟他没有关系,他是无辜的。”
倪曦突然疯狂起来,他咆哮着说:“他是无辜的?那我呢?我就是活该的?他们谁问过我的意见,把我生下来了,生下来让那些人来糟践我,让全世界都来糟蹋我。水向东,你同情心泛滥,你怎么不同情同情我?!我告诉你,我一定要把他踩在脚下,碾压得发出虫子一样的惨叫声,才能消我心头之恨!同是一个爹生的,凭什么我活得那么惨,他要过得那么舒坦!”
水向东听着倪曦的话,觉得全身都打了个寒颤。倪曦见他半天也不回话,便说:“水向东,你给我听好了,我给你两条路选择,要么你帮我拿来他的公司,要么我就让他下地狱!你知道的,我说得到做得到。”说完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声。
水向东张口怒骂:“倪曦,你是个疯子!”
倪曦哈哈笑道:“我本来就是啊,医生都给我开过药。我告诉你,我就算是杀了人,我也不会被判死刑的。水向东,你敢不敢和我作对?”
水向东觉得自己上了贼船,现在已经进退两难,他的手指节都泛白了,跟倪曦这样的人合伙,无异于与虎谋皮,真是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倪曦又咯咯笑道:“水向东,你现在想反悔也不成了,除非你不想管水向阳的死活了。”
水向东眼神猛地一收:“你想对我弟弟干什么?”
倪曦在电话那头吹了一口气,呵呵笑了两声:“你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他的身体。你弟弟现在对我那是百分百的崇拜和信任,你说,我要是跟他表个白,跟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然后又把他抛弃,你觉得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脏能不能受得了?他的命反正是我救的,最后死在我手里,其实我也不欠他什么,你说对不对?嗯?”
水向东攥紧了拳头,神经病,变态,你怎么不去死!“你把我弟弟带哪儿去了?”水向东现在相当后悔,和弟弟闹得太僵了,他现在把自己说的话全都当成了耳旁风,他一直告诫他不要和倪曦走得太近,但是水向阳的中二叛逆期似乎来了,处处都跟他唱反调。这叛逆期未免也来得太迟了点,都二十好几了,才开始叛逆,一向乖巧听话的弟弟突然变成现在这样,水向东都来不及找应对的方法,于是兄弟俩便只剩下了无休止的争吵。水向东后悔自己一直忙着赚钱,忽略了水向阳的成长。
“放心,他现在好好的,只要你乖乖配合我,我就保证他没事,全须全尾还给你。如果你不肯听话,我就不保证会做什么了。”倪曦闲闲的说。
“倪曦,你这是绑架!”水向东咬着牙说。
倪曦哈哈大笑起来:“我又没限制他人身自由,是他自己跟我来的,他又不愿意回去,我这算是绑架?你要不要去报警试试?你再磨磨唧唧,我就真要去跟他求爱去了。警察叔叔管天管地,还管不到两个男人谈恋爱吧?哈哈哈哈……”
水向东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倪曦在那头还说了什么,他没有再听。手机闪了几下,没电关机了。水向东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看着这个窄小的单身公寓,这是他和弟弟两个人的家,就这,还是租来的。倪晖给的工资不少,但是水向阳需要时刻吃药,甚至还要去医院住院。他还想,攒够了钱,把当初从倪曦那儿借来的医药费全都还给他。
但是现在,他却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他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毁掉倪晖的公司。水向东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倪晖时,那种阳光和健康让他觉得自惭形秽,他笑起来,就跟向日葵一样灿烂,而自己,则是在阴暗的角落里长出来的、一棵从未见过阳光的植物,扭曲而且羸弱。在倪晖面前,他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却也深深地被他吸引,忍不住想要靠拢,似乎那样,自己也能被阳光照耀一样。
倪晖的身上有一股书卷味,他不太像一个老板,而且确实也不太擅长做老板,但是他的母亲将公司总裁的位置从她丈夫那里抢过来,交到儿子手上,想要儿子和那个小三的儿子一决高下。她却忽略了,倪晖缺乏商业上的才干,他过于宅心仁厚,跟不择手段的倪曦比起来,他太不够狠了。
水向东开始是作为倪晖的司机去应聘的,后来因为积极上进被提拔为他的助理。水向东并没有觉得高兴,因为他是倪曦指派过来做间谍的,这就是倪曦让他去做的事,瞅准机会给倪晖致命一击。他对倪晖了解得越多,他的负罪感就越深。倪晖虽然不喜欢经商,但是他努力学习着做一个好老板,他不止一次笑着跟自己说:“向东,我真想尥蹶子不干了,躲到哪儿过一辈子算了,让谁也找不到我。”
水向东对倪晖有些同情,其实他真希望倪晖跑到哪儿躲上一辈子,过他自己想要的生活,于是他会笑着说:“那你去吧,我帮你打掩护。”
倪晖则会叹气摇头:“不行啊,公司还有着这么多人要吃饭呢,我要是跑了,公司就完全垮了,大家都得重新找工作,好多年纪大的员工,就等着安稳退休拿退休金安度晚年了。虽然我是根朽木,这大厦支撑得摇摇晃晃的,但总胜过没有啊。我妈也真是的,我说我不是干这块的料子,她非让我来做,说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但是这世上,每个人的才能都不是一样的,因而有天才和庸才之分,在经商上,我绝对是个庸才。”
倪晖太有自知之明,他没有野心,所以也就缺乏宏韬伟略,对经商不感兴趣,最多只能拿出百分之八十的热忱来。他说过,父母创业艰难,他无力拓展版图,只求守好这份基业。但在这个到处都是侵略和扩张的社会里,守业也不容易,更何况还有倪曦这个恶意竞争者在虎视眈眈。
倪晖的公司最初是做外贸进出口的,后来才转行到地产、零售、it等行业,最初的外贸业务被倪晖父亲用了釜底抽薪一招,将这个暗暗转移了出去,成立了一家外贸公司,给了倪曦。为了这个,陈丽萍将倪卫扬的管理权夺了过来,交给了自己儿子。
然而倪曦并不安于手上的一切,他利用各种正当的和不正当的手段,迫使倪晖将旗下的零售连锁品牌转手出售,被他指使人收购了过去,最后落到了他手里,把倪晖气得半死。而现在恰逢地产业萎靡的时期,本来公司就不太景气,从银行贷巨款开发的楼盘在质量审核这一块又被卡住了,怎么也拿不到商品房预售许可证。
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这种事当然不是质量的问题,要是有人想整你,在这一块卡住你,那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倪晖为这事焦头烂额,到处去跑关系,打通环节,试图拿到许可证。房子一天不卖,欠着银行的巨额贷款就还不上,最后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倪晖的父母也被惊动了,两口子这么多年来头一回齐心协力,开始为这件事去奔波,但是成效微弱。
有一次水向东和倪晖在外头跑,到吃午饭的时候,水向东给倪晖买了个麦当劳的汉堡,倪晖吃了一口,被噎得半死,喝了可乐,又被呛得猛咳起来,水向东赶紧给他拍背。
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倪晖眼泪都快咳出来了,他喘了口气说:“我早就觉得是有人在暗地里使绊子,故意让我拿不到许可证。今天跟林局长聊了许久,他暗示我,上头有指示,我这楼盘要严加审核,所以他们不敢批证。我就说我走的都是正常流程,以前从来没有问题,这一次怎么突然就出问题了。肯定又是倪曦搞的鬼。”其实每个做房地产的,都有着或大或小的关系网,倪晖家也有,但是这一次,他的关系网没起到作用,已经拖了半年之久了。
水向东心头一跳,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