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产品销量好不好，跟它本身是不是好东西，并没有多少关系。
    就拿武侠小说来举例。
    在眼下这个互联网进入千家万户的新时代，网络文学、手游、端游、主机大作、视频网站、新闻、微博贴吧等娱乐方式，早已经成了年轻人的主流选择，在这样的情况下，传统武侠小说的市场还有多少呢？
    诚然——
    因为生活习惯的缘故，肯定不是所有人都能痛痛快快的接受互联网娱乐，一些有传统小说阅读习惯的读者，依旧还会选择购买实体书。
    但这个群体的数量已经开始大大减少。
    在未来。
    伴随着大家越来越习惯更加方便快捷的互联网，传统小说阅读群体会变得越来越少。
    而且最可怕的是，这个群体将失去新增能力。
    未来的年轻人，都是在互联网的熏陶下长大的。
    对于他们来说，互联网是不可或缺的，他们的注意力会被互联网上丰富多彩的娱乐方式所占据。
    像是什么网络小说、网络游戏、短视频、中视频、长视频、新闻门户、论坛、朋友圈、群聊、网购……这些会是他们精神世界的全部。
    失去新增能力，就意味着走向灭亡。
    当然，彻底灭亡不太可能。
    大夏国是一个人口大国，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是有这方面需求的，有需求就有市场，这个市场不会灭亡，但会无限缩小，最终变成超级小众的圈子，就像是移动互联网时代的mp3圈子一样……
    传统小说行业的命运似乎是注定的。
    这是时代变化下的优胜劣汰，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时代的洪流。
    而身处这个行业的人，除去一些愚钝木讷和混吃等死之辈以外，剩下的基本也都在给自己谋取生路，寻求事业的转折点。
    很明显。
    这些业内人也都完全不看好这个行业了。
    他们都知道，未来这个无限缩小的行业一定不好过，而且也容不下这么多人。
    100个人里面，或许会有99人失业，没有人敢说自己是那个幸运儿。
    当然……到了那个地步，最终留下来的是不是幸运儿，这个还真不好说。
    ……
    传统小说行业的工作者，无非是出版社、运营公司、连锁书店、创作者……这些。
    出版社的人并不担心失业，因为是国家企业。
    而运营公司和私营连锁书店……前者面临转型，后者面临关门停业或改换门庭。
    至于创作者……
    大概有三条路。
    要么转型，去那些不容易被冲击的纸媒行业。
    像是传统文学、励志成功学、专业书籍……这一类还是有市场的，在公众号时代到来之前，互联网很难取代这些玩意儿，因为这些东西在互联网行业很难生存下去，市场实在太小，根本不足以给企业续命。
    要么投入网络文学行业。
    网文行业发展至今才短短几年的时间，虽说发展的速度挺快，但也在刚刚度过野蛮生长期，还不算稳定。
    这时候传统小说作家们去了的话，还是大有可为的，说不定能在移动阅读时代的巅峰期，拿下神位一举财务自由什么的。
    是的，移动阅读时代的巅峰期，现在是。
    受限于3g网络的缘故，智能手机用户往往会更倾向于在线阅读，毕竟这个时代也没有短视频可以在路上刷刷刷，微博贴吧什么的虽然有意思，但毕竟很费流量，相比起来，在线阅读的优势很大。
    如果到了4g网络时代的话，不光移动网速快了，而且无线网也普及了，到时候视频娱乐会达到顶点，在线阅读业务可就没有半点优势了。
    如果想投身网络文学行业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时间段。
    但这些传统小说作家们一个个眼高于顶，总觉得自己写的东西特别有文采，总觉得自己身上有文人的文墨清香，总觉得网络小说那种东西的铜臭味太重，根本不屑一顾……
    他们就算为了讨生计愿意投身网络小说平台，也绝不愿意去写那种“堕落”、“说不出口”的东西。
    他们多半是混不下去的。
    因此，这个在外行人眼里无比简单的事业转折点，实际可行性却几乎为零。
    网络小说本身就是为了讨好读者而存在的，读者想看什么就写什么，完全就是把读者当爷爷伺候……那些高傲的作家们能愿意？
    他们不愿意改变自己，于是继续写一些所谓“文笔”、“深度”、“讽刺现实”的东西，自己觉得写得真好，但年轻读者能搭理你？
    最后一条路……
    那就是彻底离开这个行业了。
    有能耐的人，离开这个行业也能找到不错的工作，或者干脆创业当老板逍遥自在。
    没能耐的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大体上就这么个意思吧。
    形容的不太合适，但也就只能这样了，没办法，谁让这本书的作者文化浅呢。
    ……
    前面说到，伴随着移动互联网、智能手机时代的到来，传统小说行业已经濒临崩溃了。
    大量的从业者都在“四处逃亡”，寻找着更加光明的前途或活路。
    而还在固守这个行业的少量头部选手，他们也都纷纷唱衰。
    黎秋雅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雷霆杂志社】的首席负责人，她当初接手这家公司的时候，一度在纸媒、实体出版领域，在全国都打下了响当当的名号。
    而在互联网开始逐步扩张的时候，她敏锐的察觉到未来的危机。
    于是，【雷霆杂志社】开始谋求转型。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纸媒和实体出版领域，已经不再是企业的重心了。
    【雷霆杂志社】在互联网领域的成绩还不错，旗下有新闻门户、网络文学等多项业务。
    当然。
    虽然在互联网领域的成绩很不错，但黎秋雅并没有放弃纸媒和实体出版这一块。
    一方面是这边还能赚钱，没有舍弃的必要。
    另一方面，作为全国在这个行业最大的企业之一，他们完全可以坚持到最后，成为小众圈子里的赢家。
    到那个时候，就可以持续收割这个细分行业的利润，哪怕这利润小的如同苍蝇腿，可……不要白不要啊。
    一年下来，白赚个几百万它不香吗？
    ……
    而就在黎秋雅寻思着这一切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她的许多计划。
    田陌云要发布一本传统出版小说。
    而且还是野心极大的，意图超越《射雕》、《倚天》的同世界架构新作品！
    这让黎秋雅突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很想说这个行业已经凋零了，不如将这本书发在网络平台，到时候凭着全渠道的宣传能力再加上田陌云本身的名气，一样可以让作品热销。
    但是吧……
    瞧瞧正在火热连载的爆款网文《三国群雄传》，再联想到自家大老板“你不行就换人”的性格，黎秋雅一个字都没说。
    当然。
    现在纠结到想跳楼的并不是她，而是坐在对面的老周。
    砰~砰~砰~
    黎秋雅的食指轻轻敲着实木办公桌，不紧不慢，发出轻微且略显沉闷的声音。
    对面的老周脸色严肃，一声不吭。
    气氛有些沉重。
    “其实，这次未必就是坏事儿。”
    黎秋雅喝了口水，慢条斯理的说道：“老周啊，你要知道，咱们大老板什么人啊？那是个擅长于创造奇迹的主儿，别人做不了的事情，到了他手里，轻轻松松就能化腐朽为神奇。”
    “当年，他被三巨头……国内游戏三巨头霸道压迫，逼迫的不得不离开游戏行业时，所有人都说他可惜了。”
    “后来大老板转行创办了玩具公司，还顺手把其中一家游戏巨头的ceo给骗走了，当时别人怎么说的？”
    “别人都说大老板太自大了，以为自己做游戏厉害，就在所有的行业都能吃得开吗？还说王思成也跟着昏了头，事业尽毁。”
    “结果呢？”
    “结果【酷乐游戏公司】一飞冲天，大老板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王思成如今个人资产快百亿了，那些不看好他们的人，一个个脸都被打肿了。”
    “后来又创办家电企业，进军家电市场，还遭遇了数家百亿企业的联手狙击，但最终，【美格家电】成了世界家电霸主。”
    “后来国内游戏市场凋零，大老板毅然决定入行，当时外人怎么说的？几乎没有一个人看好他，结果呢？”
    “结果【雷霆游戏公司】成了全球最大的游戏巨头，就连国际上有着几十年历史的老四家，都被打得抬不起头。”
    “眼下——”
    “传统小说行业确实是没落了，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大老板这么厉害，他这本书的质量更是经典中的经典，神作中的神作……在所有人不看好的情况下一飞冲天，化不可能为现实，这不正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吗？”
    “况且，新书也不是毫无底蕴啊。”
    “《射雕》、《倚天》的名气口碑积累，大老板的名气积累，我们【雷霆杂志社】以及隔壁【星空科技】的所有推广资源全部砸出去，难道还砸不出一个像样儿的成绩来吗？”
    “老周啊，这一波你要是做好了，大老板一高兴，你说不定就……”
    说着说着，突然停了。
    怎么不继续说了？
    老周纳闷。
    他一开始心中警惕万分，极度不信，总觉得黎秋雅在坑他。
    当时他还心中冷笑，老子在这个圈子混了几十年，还能让你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给忽悠了？
    但黎秋雅说着说着，老周突然就觉得吧……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这个行业确实是凋零了，跟以前比起来差了十倍还多，所有人都觉得快凉凉了。
    但那又怎么样？
    田陌云创造的奇迹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儿在他身上发生的还少吗？
    为什么这次要例外呢？
    就因为是自己所熟悉的行业，所以就自觉比别人懂得多吗？
    可转念想想，当初田陌云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一个个唱衰不看好的……不同样是所谓的业内人士吗？
    越是了解的东西多，就越容易陷入僵化思维。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一叶障目吧？
    老周不禁在想，如果这个项目让他来负责的话，如果他能让这本书运营到火爆全国的话……
    奖金肯定少不了，说不定还会升职加薪，唔……再进一步的话，自己应该就得是副总编了吧？
    想想就很激动呢有木有？
    万一，万一要是没成功的话，其实影响也不会太大。
    首先，黎秋雅这个总编肯定要承担主要责任……甭管这事儿跟她有没有关系，反正她就得负主要责任就对了。
    毕竟责任越大能力越大……等会儿，这话是不是反了？算了，不重要。
    其次，他自己也完全有理由来解释没成功的原因啊。
    只需要把整个行业的近期数据拿出去就可以了。
    在整个行业都在大幅度滑铁卢的情况下，你非要让我把这本书运作到几百上千万销量级别……这也不太现实，对吧？
    就算是大老板也得讲道理啊。
    所以综合算起来就是——
    失败了不会有太大的麻烦，成功了不但有奖金还有机会升职加薪……这有啥不能接受的呀！
    想到这里。
    老周当即抬头看向黎秋雅：“黎总，您是要把大老板新书的运作权交给我对吧？放心吧，我一定……”
    “等会儿！”
    黎秋雅打断他的话，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片刻后，突然开口说道：“你误会了，我想说的是，这个项目我会亲自负责，你负责给我打下手，配合好我的工作。”
    “啥？”
    老周一愣。
    这啥意思呀？到手的鸭子飞了？
    不对啊，听你刚才那话的意思，分明是想把这个机会给我，而且你还是用那种明摆着忽悠人的口吻跟我说话的。
    我耳朵没聋！
    可怎么一转眼就突然变了态度呢？
    而且你还要自己做？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把忽悠人的话说完了，然后再把项目也拿走……的行为很无耻吗？
    能要点脸吗？
    总编就能这样啊？
    跟下属抢工作、抢功劳，好意思嘛您？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
    黎秋雅这时候也懒得跟老周废话了，摆摆手，美名其曰：“我要开始工作了，老周你先回去把路老先生的事情说一下吧，记得态度要恭敬点儿，人家毕竟是业内前辈，可不能得罪了，尽量留住……我这边再把大老板的稿子审一下，看看有没有错别字需要改之类的，回头再说这事儿吧。”
    “……”
    老周无奈。
    他有心抱怨，可又不敢。
    黎秋雅这女人心眼不大呀。
    他在背地里吐槽两句，说不定第二天就会因为左脚先进办公室被训一顿，这要是敢当面抱怨……算了算了，惹不起。
    ……
    送走老周的时候，黎秋雅的心里也满是尴尬。
    一开始吧，她觉得这玩意儿就是个烫手山芋。
    所以她下意识的想法是丢给老周去做，老周是公司传统小说部门的负责人（主编），能力靠谱，性格稳重，让他去做肯定没问题。
    要是没做好，那肯定是他敷衍了……嗯对，就这样。
    黎秋雅心里很清楚，万一没做好的话，田陌云肯定先找自己的麻烦，但自己能找个人一起背锅……想想也挺好的，有个伴儿。
    于是她就忽悠老周。
    老周是谁啊？那可是个业界有名的“老好人”，让他去背锅抗雷……老周又不是傻子，能干这事儿？
    于是，黎秋雅就开始推心置腹的忽悠他，这一波忽悠是真的真诚啊。
    真诚到什么地步呢？
    黎秋雅说着说着就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能做。
    《天龙八部》虽然是一本新书，但它身上的光环太多了，跟《射雕》、《倚天》同一世界观的大成之作、田陌云的口碑效应、顶级推广资源、全国90%以上的线下合作商……真要是铁了心砸钱去运营，卖个三四百万套……好像也不是太难。
    就算最终销量没能超越《射雕》和《倚天》，可那又怎么样呢？
    在这个已经近半年没出过百万级畅销佳作的时间段，《天龙八部》卖个三四百万套还少吗？
    仔细想想，成功的可能性还真挺高的。
    大老板也不是真的在为难自己嘛……想想也对，大老板多精明的一个人啊，他这么多年就没失败过，怎么可能在这么点“小事儿”上栽跟头？
    都怪自己太蠢，没能理解到大老板的一片“深意”，还把他的神作跟市面上那些破烂相比，简直是太不应该了。
    应该打自己两巴掌清醒清醒！
    黎秋雅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于是就决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不能拱手让人。
    至于老周？
    算了吧，你该干嘛就干嘛去。
    再敢随便哔哔，我就让你出差去拜访那些老作家，全国环游开心吗？看我能不能折腾死你就完事儿了。
    ……
    第二天。
    彻底理清楚头绪的黎秋雅，就拿着刚刚做好的运营推广计划去跟田陌云面谈。
    “很不错。”
    看完计划书后，田陌云满意的笑了笑：“我相信你能把这件事做好，另外，我也知道现在实体小说出版的销量普遍不好，所以也没什么要求，你正常发挥就好，不要有多少压力……”
    “实体出版并非是ip运作的唯一方式，相比之下，改编影视剧往往能带来更好的效果。”
    “就算出版书销量不好，我直接投资去打造影视剧就好了，到时候靠着影视剧的热度，说不定还能反向促进实体书的销量。”
    黎秋雅松了口气。
    没什么要求就好，这可是你说的。
    她下意识就想开口保证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还是没说出来。
    换做以前的话，她还很有信心，但眼下这个市场环境……这已经不是有没有信心的事情了。
    “如果遇到什么难处的话，你也可以随时告诉我。”
    田陌云笑了笑，继续说：“【雷霆杂志社】这边，集团并不会给什么业绩指标之类的，你们自给自足就好，也不要跟其他的子公司攀比，没这个必要。”
    “是。”
    黎秋雅点点头，心里并不是很平静。
    很显然，只是这么一份简单的计划书而已，田陌云就看出了太多的事情。
    跟几年前相比，这家伙如今的表现是越来越妖孽了。
    数年的商业竞争厮杀，从行业竞争到国内第一，从冲出国门到征战全球……他的成长速度太快了。
    ……
    “既然实体出版已经渐渐落寞了，为什么不考虑在网络文学平台发行呢？”
    吃饭的时候，苏琼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因为……”
    田陌云思索几秒，轻声笑了笑：“我有很多理由，比如说《天龙八部》不适合网络发行，比如网络平台已经有了《三国群雄传》，没必要再来一部，比如说传统武侠小说领域并没有彻底凉透……”
    “但这些理由我都不想用，如果非要问为什么的话……大概是不乐意吧。”
    “我对《天龙八部》的质量有信心，我也对这部小说的前两作口碑积累有信心，也对我自己的名气有信心。”
    “就算传统武侠小说日渐凋零又怎么样？”
    “我照样可以打破他们整个行业的认知，让他们知道，真正的神作是不会因为这些问题而受到制约的。”
    他信心十足。
    这并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经过详细数据研究和大数据分析之后，得出的比较准确的结果。
    然而——
    “你小点声。”
    苏琼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道：“你先别这么自信，说不定周围有人偷偷拍你呢，万一到时候真扑街了，那你被现实打脸的事情……估计全网都知道了，到时候多尴尬呀。”
    “……”
    田陌云怔怔的看着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知道自己这话有多伤人吗？
    连你都不信我了吗？
    昨天才说好的默契和甜蜜，今天怎么突然就失去信任了呢？
    这爱情真就跟龙卷风一样啊，来的快、去的也快，只留下我一个痴情好男儿满心伤痕、痴痴地停留在原地。
    女人啊，你果然还是变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信任还是有的，爱情也是有的，默契也没有消失！！！”
    苏琼心累，脸上浮现出一副‘你看我一脸假笑多真诚啊’的温婉微笑：“我相信你新书一定会大卖的，这样吧，等你新书的好成绩出来之后，我亲手做个蛋糕给你庆祝好不好？”
    “可以。”
    田陌云沉吟片刻：“但我不要榴莲味的，大蒜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