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见婆子有心催促，又深知芙蓉一向为府里的下人做主，是一个难得的好主子，便揩揩眼泪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刚才在大***偏房里……”
    “在偏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偏房里……”丫鬟红着眼圈道：“先前我在偏房门口伺候，见大奶奶下了床……去桌子上拿点心吃，或许少奶奶不相信，我胡言乱语，可我真的看见大奶奶她下了床了……我也奇怪，大奶奶不是躺那儿养病喝药不见好的吗?为什么她又能动弹了呢？”
    “这就是你不对了，大奶奶动弹不动弹又不是你一个丫鬟应该操心的事。”婆子叹了口气：“我们做下人的，做好下人的活计就行了，看见不应该看的，了不应该的，肯定会惹主子不高兴。”
    “谁不是呢。”丫鬟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一开始我也没敢出来，只是偷偷看了一眼，大奶奶偷偷吃了点心又躺了回去，后来……给大奶奶瞧病的大夫就来了，两个人了会儿话，我分明听到大夫，大***伤好了，可以下床走动了，可大奶奶跟大夫，让他只管开药便好……她下不下床走动，不用大夫操心，后来，大夫就开了药，我给熬好了端给大***。”
    “这样啊。”芙蓉轻轻拍着怀中的孩子：“既然是这样，你哭什么呢？”
    “都是我多嘴，药熬好以后，大奶奶太烫，我又给她吹了吹，我。大奶奶你刚才都下床走动了，我瞧着怪便利的，况且大夫不是了，这些药不必再喝了，大奶奶为何还让大夫开药呢……大奶奶就骂我，我不老实，又大夫没那些话。是我杜撰的。又我偷看她……还我是少***人，骂了我……”丫鬟抽抽噎噎道：“本来大奶奶不想喝药的，后来听了我的话。她把药喝了……只是脸色一直不好看，像是生好大的气，让我滚了出来……”
    “你也别难过了。”芙蓉想了想道：“以后除了伺候的事，你少些到偏房去就是了。大***情况，我已知晓了。以后在大奶奶面前，你们少话，便少犯错。”
    “是，少***是。”丫鬟擦擦泪。
    待芙蓉走远了。婆子不禁点着丫鬟的脑袋道：“我就，你太老实，连个谎话也不会的。少奶奶不是了，没事的时候。少往大奶奶身边去，你倒好，看见了不应该看的，听到了不应该听的，还不赶紧跑的远远的，你胆子倒大，还去跟大奶奶一声，若大奶奶杀人放火的事被你看到了，你还出来，大奶奶不杀了你才怪。”
    丫鬟听此话，吓的连连摆手，一副惊恐的模样：“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多嘴了……”
    “我也很奇怪，大奶奶好像一直病着的啊，怎么突然好了呢？”婆子也觉得稀里糊涂的：“既然好了，为什么还要喝药？为什么还要叫大夫进府？为什么还要躺在那儿假装不能动弹？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婆子与丫鬟百思不得其解，芙蓉心里却隐隐觉得事情不好。
    大奶奶能下床走动，这事她是知道的，所以听到丫鬟的哭诉，她一点儿也不惊奇，倒像是情理之中似的，毕竟，纸里包不住火。
    她只是想不明白，大***伤既然都好了，为何又躺在那儿装病呢？大奶奶自己也常，躺在那儿养伤最是无聊，除了看看院子里的花，听听窗外的鸟叫，其他的，再无乐趣。平日里宁夫人最爱做的，便是穿戴一新，在苏府里瞎溜达，遇见婆子丫鬟，便指指点点，挑一挑众人的毛病，这些她久呆偏房，百无聊赖之中，是如何忍住的呢。
    一时之间没有头绪，哄睡了酣睡的孩子，芙蓉支起架子，准备做些针线活，安慕白叩门进来，轻声道：“房里光线昏暗，你又辛苦照看孩子，怎么还做这些活计？”
    “闲着也是闲着。”芙蓉笑笑，请安慕白坐下。
    安慕白没有坐，只府里还有别的事，又道：“月秀班的事，我已打听了，这次去那儿，也见到了月秀姑娘。”
    “月秀姑娘……怎么？”芙蓉眼睛里闪过一丝明媚的神色，如今一提到月秀姑娘，她心里便如鹿乱撞。
    安慕白摇摇头：“月秀姑娘，容她再考虑考虑，最近戏班子忙……”
    “我猜也是这种结局……月秀姑娘恐怕是不好直接推脱罢了……”芙蓉叹了口气：“她毕竟是久居社会的，深谙人情世故之道，做这种事，对她有害无利，倒也难为她了。”
    “月秀姑娘也并没有十分推脱……”
    “那应该是看在安管事你的面子上吧？”芙蓉苦笑：“月秀姑娘到底卖你几分人情，若是我去，月秀姑娘未必肯见我的。如此，安管事你也辛苦了，只是，这事无论月秀姑娘答应于否，安管事你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我做这些，并无委屈。”安慕白红着脸道：“少奶奶也不必十分失望，月秀姑娘，或许哪一，她不忙了，就把这事给应下来呢，让我们且等等。”
    芙蓉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不时又有人叩门，却是先前遇见的那个哭哭啼啼的丫鬟，丫鬟穿一件宁黄棉布裙子，缩头缩脑的在二门口站着。
    “你有事？”芙蓉招呼她进屋，丫鬟见安慕白在，便努努嘴，并没有话。
    “安管事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便直吧。”芙蓉淡淡道。
    安慕白何其聪明一个人，见丫鬟似乎有难言之隐似的，只有事，便匆匆离去。
    “安管事已走了，你有话便吧。”芙蓉抬头看看丫鬟。丫鬟额头有细的汗珠。
    丫鬟转身看到安慕白消失于芙蓉房前，这才压着声音道：“奴婢其实也知道安管事是个好人，只是最近伺候大奶奶，有时候惹了大奶奶生气，大奶奶便……莫你们这些低等的丫鬟仆妇，便是府里安管事，也得听我的差遣。难道你们不知道安管事是我的人吗？奴婢一想到这些话。又想着此次来的事是关于大***，便……不好当着安管事的面了。”
    芙蓉呵呵一笑，这个宁夫人。倒是敢夸海口，便对丫鬟：“有时候谨慎一点儿也不是坏事，对了，你要的事。是什么事？”
    “奴婢先前曾跟少奶奶了些关于大***事，回去以后仔细想想。倒有一些没有全，也不知道重要不重要，憋在心里怪难受的，所以想着来告诉少奶奶。”
    “你吧。”芙蓉重新拿起木架子旁边的针线。一面听丫鬟事，一面细心的做着针线活。
    木架子上绷着一块月白色的绸布，绸布上头。是一朵绣了一半的水红色牡丹花，牡丹花层层叠叠。活灵活现，就像真有一朵花开在上头一样，近来芙蓉哄睡了孩子以后，总爱做这些活计，此次也是一样，她本以为丫鬟所的，不过是一些事，可刚绣了两下，她却把针放了下来，搓了搓手之后，她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丫鬟。
    丫鬟：“大奶奶今日见了大夫，给了大夫银子，平时也是给诊金的，但多数都是一二两，这一次，我隔着帘子看到大奶奶给了那大夫一匣子银子，匣子虽不甚大，但那是大***积蓄，而且，里头还有些钗子步摇首饰什么的，想来也值些钱的……只是不明白，大奶奶为何会把这东西给大夫呢，我平时负责给大奶奶熬药，那大夫开的药，我虽然看不懂，但看份量，跟平时所开的，并没有什么两样，连熬出来的药都是一个味儿，可这一次，大奶奶为何给大夫那么些银子呢？”
    芙蓉略想了想，问丫鬟：“你可看错了？”
    丫鬟摇摇头：“我只是不敢相信，所以看的很仔细，后来我送大夫出门，大夫袖中藏着那么个匣子，或许是紧张，走出车胡同的时候，匣子掉在地上，掉出来不少银锭子，还有玉镯什么的，大夫交待我不要乱，这些不是他偷的，让我不要声张，还给了我一支钗呢，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我想着这钗怕是来路不正？也不敢藏着，万一被大奶奶看见，硬是我偷的呢……所以……拿出来交给少奶奶，让少奶奶你定夺。”
    丫鬟从袖里掏出一支银钗，是九凤钗，料子虽不贵重，但好在做工精细，也值几两银子了，这支九凤钗，芙蓉隐隐约约觉得，好像见宁夫人戴过，如今那大夫惊慌之下露了马脚，最后为了掩饰，便把这钗送给了苏府丫鬟，此时这冰凉的银钗就在芙蓉手中，她仔细看了看，又想了想，重新把银钗交还给丫鬟。
    丫鬟显的不知所措：“少奶奶，你这是？”
    芙蓉招手，让丫鬟上前，一面贴着她的耳朵了几句话，同时，她的手覆盖上了丫鬟的手，那支银钗，就紧紧的躺在丫鬟的手心里。
    丫鬟听了芙蓉的话，显然吓住了：“少奶奶……这不好吧？这不行吧？我……害怕。”
    “这有什么可害怕的。”芙蓉笑笑：“你放心，不是有我在吗？再，这银钗的事我已知晓了，即使有个万一，也有我为你作证，你怕什么呢？”
    丫鬟还有些心惊，可看了看躺在她手心里闪闪发着银光的钗子，她又点了点头：“那……就依少***办吧。对了，还有一件事……”
    “你。”
    “我听大奶奶跟那大夫，下月初一，让那大夫带什么东西到苏府里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要被外人瞧见。只是离的远，并没有听清大奶奶让大夫带什么进来。”
    “我知道了。”芙蓉笑笑：“你先回吧，记着我对你的交待。”
    丫鬟点点头，把手中的银钗悄悄放回袖里，缓缓的关了门去了。
    芙蓉拿起细细的绣花针，用手抚摸着绣布上层层叠叠的花瓣。又开始她的活计，就好像丫鬟从来没有到过她房里，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听到那些话，也不知道什么大夫与匣子的事。
    次日半晌午，阳光照射在走廊上，走廊像铺了一层金光。芙蓉绣好了那朵牡丹。准备拿去给春娘，让春娘帮着给孩子做件肚兜，刚从白家出来。便见昨日的丫鬟端了一碗黑黢黢的汤药欲进宁夫人的偏房。
    丫鬟见了芙蓉，点了点头。
    芙蓉也冲着丫鬟点了点头。
    丫鬟端了药进去，欲伺候着宁夫人喝下，宁夫人半躺在那儿。望着瓶子里渐渐凋零的桃花，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默默的念叨着：“哎……桃花都谢了，桃花都谢了，桃花为什么要谢呢，倒是那些无用的月季花。开的一丛旺过一丛……开的那么繁盛又有什么用呢……”
    “大奶奶，是时候用药了。”丫鬟端起药吹了吹。
    “我不想喝……”宁夫人只是打量着手中的瓷瓶，无比惋惜的对着瓶中所剩无几的桃花话。见丫鬟一直催促她喝药，便有些不耐烦：“你把药放在那里就好了。啰嗦什么？”
    “奴婢只是怕……一会儿药太凉了，喝了会不舒服……”丫鬟心的看了宁夫人一眼，接着道：“大奶奶还是把药喝了吧，把药喝了伤才好的快。”
    “了现在不想喝，你这丫鬟怎么如此嘴碎？是不是少奶奶派你来的？我喝不喝药你都要盯着？”宁夫人把手中的瓷瓶放好，盯着丫鬟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把药放那儿，可以去向少奶奶回话了。”
    “哟，大奶奶这话便是冤枉我了。”芙蓉笑了笑：“我从偏房门口经过，听到大奶奶提到我，所以便进来看看，大奶奶不会觉得烦吧？”芙蓉一面掀帘子进来，一面给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便不再多嘴，只是缩着手站在椅子边。
    “你倒是很会经过。”宁夫人撇嘴道：“怎么少奶奶一到晚从我房门口经过呢？不用照看孩子吗？还是一心想监视我？”
    “大奶奶有什么事需要我监视吗？”
    “这……”宁夫人吞吞吐吐起来。她见芙蓉笑的十分甜，隐隐约约的，觉得芙蓉像是知道了什么，可料想着她跟大夫的交易，没有第二个人在场，那大夫又裹了银钱走了，芙蓉应该也不会知道什么，或许是事关重大，所以她才想多了，于是便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道：“苏府里的丫鬟什么时候变的跟八哥儿一样，没事就在我房里叨扰，一碗药也得聒噪半，少奶奶，你也是时候教教她们规矩了。”
    “是，大***是。”芙蓉依然笑着：“不过我倒觉得，这丫鬟啊，是关心大***，大***病不是还没好吗？如此，倒不如把药喝了，伤赶紧好了，才好下床行走不是？也免得成日里觉得无聊……大奶奶是不知道，这院中的桃花谢了，月季开了，过一阵子，各色瓜果都下来了，也渐渐燥热了，到那时候，若伤还没好，那可真够受的……”
    “是啊大奶奶，早喝了药早好。”丫鬟试图去端那碗药，只是身子一低，衣袖一甩，她宽大的衣袖里生生甩出来一件东西，那东西掉在地上，映衬着*的太阳光，发出深一道浅一道的光来。正是那支银钗。
    宁夫人一开始还在为药的事生气，此时见了地上的银钗，脑子里飞速闪过好几个念头，这支银钗是她送给大夫的，怎么如今在丫鬟那里，难道那大夫背叛了自己？如果那样，真是后患无穷，可转念一想，银钗又不会话，一支银钗也明不了什么，且这样的银钗，也不止自己有吧？
    不料芙蓉先话了：“这银钗……怎么如此面熟？大奶奶觉得呢？”
    “这……”宁夫人不知如何接话。
    芙蓉把银钗捡起来，放在手中不停的把玩着，一时走到床沿，对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细细看了一回，又举到眼前照了照，银钗细腻，光线照着宁夫人的眼睛。宁夫人只觉得眼花，一时扭过头去，不再看那银钗，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来，不料芙蓉的一席话，震的她差点从床头掉下来：“你还不从实招来，这银钗。你什么时候偷的大***？”
    丫鬟听此话。赶紧跪倒。
    芙蓉把银钗往宁夫人手中一塞：“大奶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支做工精良的银钗。好像是你的，我见你戴过几次呢，很有风采，只是苏府确实需要整顿整顿了。这些丫鬟，多嘴多舌也就罢了。没想到，手脚还不干净，如今连大奶奶你的银钗都敢偷，那还了得？”
    “这……”宁夫人握着银钗。一时之间又吞吞吐吐起来，若承认这银钗是她的，那万一扯出大夫的事呢。她不敢往下想，只得把眼一闭。把银钗扔给芙蓉：“你想多了吧少奶奶，这银钗……我根本没见过。”
    “大奶奶可不要记错了。”芙蓉笑了笑，把银钗握在手中细细瞧了一遍：“这支银钗，少值好几两银子呢，我记得，就是大奶奶你的。”
    “不是我的，我根本没有这样的银钗。”
    “难道我会记错？”
    “人又不是神仙，肯定有记错的时候，当年我是有一支跟这差不多的银钗……”宁夫人眼珠一转，赶紧撒谎：“只是后来……我不喜欢，便去京城首饰铺子里，加了些银子，换成了一支金钗，少奶奶觉得这银钗好，可我觉得，货色一般，我怎么会瞧上这样的东西？少奶奶肯定是记错了。”
    “你怎么？”芙蓉故意问丫鬟。
    丫鬟早料到芙蓉会这样问，这出戏，便是芙蓉交待她演的，如今芙蓉问起，她便照着芙蓉交待的答：“少奶奶，这支银钗，真不是奴婢偷大***，这支银钗，是奴婢积攒了两年的月例钱买的……本来想戴着，可惜奴婢身份低微，怕佩戴了这贵重的东西惹人笑话，所以只好偷偷藏在衣袖里，没人的时候，便拿出来看看，不料这一次不心掉了出来……”
    “你确定的都是真的？”芙蓉抬眼看看丫鬟，像是故意审问她似的：“你确定这真的不是偷的大***银钗？”
    “真的真的，真不是偷大***……”丫鬟辩解着。
    宁夫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对啊对啊，这银钗，我都了不是我的，或许真是这丫鬟的呢……少奶奶你也别冤枉了好人……”
    “那你起来吧。”芙蓉将手中的银钗递给丫鬟：“既然你了这银钗是你自己的，而且大奶奶也了，这并不是她的银钗，我也不能冤枉了你，这银钗，便物归原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丫鬟欢喜地的接了银钗去了。
    芙蓉望着尴尬的宁夫人，笑了笑道：“大奶奶，你这伤总是不好，要不然，我另叫一位大夫来给你瞧瞧？”
    “不必了不必了。”宁夫人赶紧摆手：“给我瞧病的这位大夫，我看……就是极好的……我的伤也快好了……就不劳少奶奶你操心了。”
    “那……这位大夫以后可还要来给大奶奶看病？”芙蓉试探道。
    宁夫人想了想，本想隐瞒，可又想着，大夫进苏府自然会被人看见，若以后大夫来来了，明显是撒谎，便模模糊糊的道：“大夫肯定还要来给我瞧伤的，只是……等这些药喝完了才会来，至于哪来，也不一定。”
    “那大奶奶便休息吧，我还有事，先出去了。”芙蓉起身，又交待宁夫人把药喝了，这才转身出了偏房。
    丫鬟守在栏杆处等着芙蓉，见了芙蓉，便拿出银钗道：“少奶奶，我已照着你的做了，这银钗……”
    芙蓉笑了笑，把银钗推给丫鬟：“你倒是机灵，这银钗，大奶奶也了，不是她的，你自己留着吧，反正这银钗，是你买的，你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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