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和尚念经
“按律,私劫天牢犯人,罪当死,一则芙蓉无罪,二则苏畅救人于病重。三则,怀海城衙门监管不善。如此,罚苏畅领杖责十,苏畅,你可还有话说?”
苏畅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昂头挺胸的道:“一切听喻老爷的指示。”
杖责十,可不是闹着玩的。
早有衙役上前来,将苏畅按下,准备行刑。
陈九年上前道:“这事,还是让我来吧。我们是亲戚,好动手。”
众衙役退后。
“苏兄,那我可就对不住了啊。”陈九年拱手。
自打知道苏畅劫狱救下了芙蓉,陈九年对苏畅的敬仰犹如滔滔黄河之水连绵不绝:“怎么说苏兄也是一个盖世英雄,若让衙役们打你,倒辱没苏兄的身份,还得我亲自来才好。”
陈九年一直“苏兄苏兄”的称呼苏畅。
往日苏畅总会拒绝这个称呼:“我有你老吗?就叫我苏兄?”可如今,陈九年的神情,看着倒是情真意切,苏畅心里如一股暖流淌过,倒也认可了这称呼:“打吧,我且忍着。”
“放心吧,苏兄,我亲自打你,一定下手轻些。”陈九年蹲下身子,俯首帖耳的讲道。
苏畅点点头,还算这个陈九年有良心,没有白当自己的妹夫。
喻老爷将行刑的签子刚从竹筒里拔出来,陈九年已眼明手快:“啪啪啪啪……”对着苏畅的臀部就打起了板子。
红木棍抡在身上,疼的钻心,行刑的竹签刚落地,十板子,陈九年已打完了。
按常理,行刑的竹签落了地,才能开始打。
“陈九年…….你很赶时间吗?”苏畅忍不住咬牙切齿。虽他一惯自称英雄,可在这十板子面前,英雄也变成了狗雄。
“我这不是怕……夜长梦多吗?早打了。就早歇着了,苏兄。我下手可轻着了,若是那帮不知轻重的衙役打,你的屁股,早开了花了。”陈九年抹抹头上的汗,长喘了一口气,他又想打的轻,又不想让看热闹的人瞧出来徇私。这分寸倒不好拿捏。
“陈九年……难道我的屁股,现在没有开花吗?”苏畅咧嘴。
陈九年仔细一看,确实也是,苏畅的屁股上。早已红了一片,虽没有皮开肉绽,倒也伤了身子,流出血来,不禁有些内疚起来。
案子了结。
苏畅被苏府来的下人一路小跑的抬去了苏府里疗伤。
芙蓉好久没回到白家了。
甚至。以往每天都走的路,如今走着却觉得陌生了。
树叶落尽,空留枝桠随风摆动。声音呜呜咽咽,更让人觉得寒冷。
围在怀海县衙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本以为此次会斩几个人的脑袋。没想到到最后,竟然是如此结局,于是个个觉得不过瘾,摇摇头各自散了。
风雨欲来。
天更暗了。
时不时随风扬起的黄沙钻进眼睛里,让人不禁流泪。
卖芹菜的小贩给挑子上盖好粗布,肩上使力,担着挑子往家奔去。
卖糖葫芦的小贩也只管急匆匆的赶路,几串鲜红的糖葫芦随着他的步子来回晃悠。像十月经风吹过的山楂。
芙蓉与他擦肩而过,转过身来,又叫住了他:“我要买一串糖葫芦。”
她许久没见自己的弟弟葫芦了,往日里葫芦最爱吃这个,这次自己与春娘,茶茶能出天牢,是好兆头,芙蓉想着,得给自己的弟弟买些吃的,也不枉最近他受的委屈。
小贩迅速的取下一大串糖葫芦来递给芙蓉。
芙蓉伸手去衣袖里拿钱,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苏畅的衣裳,而且,虽衣衫华贵,可自己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哪里能买糖葫芦呢。
小贩倒不小气,还是将那串糖葫芦给了芙蓉:“芙蓉掌柜,我认识你,你们是白家村的吧,天牢的事,怀海城的人都听说了,若不是赶着卖这些糖葫芦,我也去县衙里看热闹的。”小贩扑了扑脸上的灰尘道:“如今风大,别扑了身子,你们快回去吧,怕是家里人,要给你们接风了。”
芙蓉接过糖葫芦,道了谢,心里却想着,自己家里,就剩下葫芦跟小狗老四了,如今葫芦还多亏了王婶子家照应,哪里还有接风一说呢。
她手里拿着那串糖葫芦,想起葫芦小时候,吃一串糖葫芦就高兴的不得了,每次芙蓉去城里卖菜,他拼命的追在芙蓉身后,为的也不过是让芙蓉回来时,给他捎一串糖葫芦,慢慢的舔着。
想起葫芦瘦弱的模样,芙蓉心里就暗自发酸。
白家门口围着一圈人。
一点也不比县衙门口的人少。
“芙蓉,春娘,茶茶,都平安回来了?”王婶子又哭又笑,抹着眼泪迎了上来,一番寒暄,众人让出一条道来,芙蓉才发现,自己家大门口,端端正正的摆着一个大火盆,火盆里的炭火烧的极旺,淡蓝色的火苗被风吹的四下摆动。
另有一个和尚模样的男子敲着木鱼,围着火盆,嘴里念念有词。
杨波出了天牢,杨老爷子又欢天喜地的抽起了他的烟锅子:“芙蓉,你这孩子,没心没肺,差一点没了脑袋,从天牢回来,还有功夫吃糖葫芦,你的心可真大啊。”
他还是不忘揶揄芙蓉。
“大叔,这糖葫芦…….”芙蓉试图解释。
“别糖葫芦了,这都是小事。”杨老爷子抢过芙蓉手里的糖葫芦,“嘎巴嘎巴”咬着:“天牢里晦气,阴气重,你们刚回来,得去去晦气,跨跨火盆,以后方可平平安安,这火盆,杨波跨过了,还有一个庙里的师傅给你们超度……..”
“杨大叔,王先生说,死了人才用超度。”葫芦紧盯着那串鲜红的糖葫芦,不满的插嘴。
“葫芦,你怎么肿了,你病了吗?”芙蓉发现葫芦的脸比以前大了一圈。
葫芦摇摇头:“我吃太多,长胖了。”
杨老爷子一窘,把糖葫芦塞给葫芦,自己抹着嘴道:“对,不是超度,是给你们去晦气的,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去了,不带进家门。”
原来,众人都是围着看热闹的。
芙蓉心想着,不是只有成亲的时候,才用跨火盆的吗?怎么从天牢里回家,也要跨火盆,杨老爷子却已催促起来:“别愣神了,师傅念了半天经,嘴都渴了,你们赶紧的,跨完完事。”
不知这跨火盆算不算白家村的风俗,既然是杨老爷子与王婶子一番好意,芙蓉也不好拒绝,她先扶着春娘跨火盆,然后跟茶茶各自跨了火盆,和尚师傅又念着经,往各人脑袋上敲了三下,众人才散了。
芙蓉本想着,白家这么些天无人洒扫,至少应该落魄不已,比如房梁上结了蜘蛛网,灶房的铁锅生了锈,睡觉的床上爬满了虱子,没曾想,家里一切如故。
“葫芦,你真是长大了,把家里收拾的这么干净。”难得能在家里吃一顿像样的饭菜,芙蓉特意去割了几斤肉,买了两条鱼,又买了一只乌鸡,称了二斤牛肉,一桌子晚饭倒也丰盛,刚摆好碗筷,芙蓉便夸赞了葫芦一句。
以前,芙蓉倒不常夸他,自打入了天牢,芙蓉才暗下决心,一定要稍稍对葫芦好一些。
“我…….“葫芦有些腼腆的低下头。
“咱们葫芦越来越害羞了吗?这么勤快,还不邀功,果然是王先生教的好。”春娘也不禁夸赞:“连咱们的小狗都胖了。葫芦,你去叫隔壁的王婶子一家来吃饭,家里做的多,让她们不要做了。”
葫芦还没去呢,杨老爷子便先来了:“你们可别夸他了,他除了自己会上茅厕,收拾屋子?想也别想,那都是杨波她娘帮你们收拾的。”
杨老爷子一语道破天机。
“说这些干啥,都乡里乡亲的住着,帮忙看一下家,也没什么。”王婶子倒不邀功,她给葫芦拿了一个竹子编的蚂蚱,油绿油绿的,逗的葫芦哈哈笑起来。
“你们家碗够不够,不够我回家再拿两个,我瞧着,你们一桌子饭菜,也吃不完,剩下倒可惜,要不我帮你们吃些?”杨老爷子一看到好吃的就走不动道儿。他早爬着梯子看了三回芙蓉家的动静,专等做好了饭菜,他才来的。
“他大叔,正说让葫芦去叫你们呢,饭菜多,准备咱两家一块吃。”春娘张罗着分了碗筷,又请杨老爷子坐了上座。
杨波也被喊了过来,挨着芙蓉坐着。
“春娘,你们这么客气,让我不好意思了,这么些好菜,又花费不少银子。”王婶子脸红了。
杨老爷子磕着烟锅子暗暗惆怅:“唉,请的那和尚来念经啊——”
众人本打算吃饭,听他这样说,皆放下筷子,等着他的下一句。
杨老爷子面色凄凄惨惨:“请的那和尚来念经啊——”
众人屏声静气,以示尊重。
“请的那和尚来念经啊——”
“大叔,这话,你都说了三遍了。有什么话,大叔就明说吧,不是外人。”芙蓉闷声道,杨老爷子这一副要生孩子的表情,真让人觉得嗓子眼里噎了东西一样,咽不下,吐不出,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