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前的样子让秦明想吐，这还是堂堂新安义的坐馆？那一身飘逸长衫算是怎么回事，还有怎么看都不该出现在这位大佬脸上的金丝边蛤蟆镜，唇上修剪得体的小八字胡，长衫配大头皮鞋，鞋还擦得锃亮，手上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港大教授。
    这种人呆在象牙塔里不好吗？就不该当什么字头老大！应该坐在办公室内研究教案、带几个研究生，偶然兴之所至写几篇杂文给报社，文章必须要犀利，要让无数人看了坐立不安，感觉这文章就是骂自己的！脾气上来再写出几句振聋发聩的名言，什么‘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一类的，言辞犀利到能够破坏和谐维稳，必须要从课本中摘除的程度。
    秦明强忍住不适，还是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呵呵，今天是什么情况啊，项老大居然会来拜访我这个粗人？真是蓬勃生辉啊！’
    “哈哈，秦老大会是粗人？谁不知道秦老大做生意的手段江湖第一，‘鬼脚杨’掌控了英联几十年，是何等的威望，结果还不是把坐馆位置输给了你？这样还叫粗人，还让不让别的人混啦？”
    项前肚里暗骂，没文化装什么文化人，还蓬勃生辉，是想笑死我接管新安义？面上却是笑道：“秦老大，你要是再说这些客套话，这笔生意可没办法谈下去啦。”
    秦明疑惑地望着项前：“我没听错吧，项老大是来找我谈生意？怕是你搞错了，英联可没兴趣做报纸电台，也没想过投资拍摄什么影视剧，我秦明可不是项老大这样的文化人。”
    “我当然知道秦老大对这些没兴趣，不过我却知道，你秦老大对‘白面’就一定会有兴趣，我说的对吗？”
    项前淡淡一笑：“当然了，如果秦老大不想合作，我也只能找其他人了。刘福即将退休，东福帮早就不听他的了，似乎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还有和字头的几位老大，似乎也在寻找货源......”
    “慢！项老大你是认真的？”
    秦明忙道：“项兄千万不要误会。我可不是不信你，谁不知道项兄是港岛江湖的‘绅士’，一诺千金？只是最近金三角很是奇怪，各大字头派去的人至今没有一个回来的。难道说，项兄搭通了金三角这条线？”
    “不只是我，还有洪兴蒋生，这笔生意是新安义和洪兴联手做下的。”
    项前渐渐压低了声音：“秦老大没猜错，金三角确实出了变故，而且是大变！美斯乐山的李国梁一举荡平了金三角所有毒枭，如今他就是金三角之王！秦老大你应该知道，李国梁是台方序列，军衔比我还高一级，我和他还算有段香火情。另外蒋震当年也是与台方关系良好，我们两个联手，李国梁还是要卖面子的。”
    “美斯乐山居然一统了金三角？”
    秦明倒吸一口凉气：“罗兴汉和杨二小姐呢？”
    “他们？早就凉透啦，尸骨埋在一个无名山头，陪伴他们的还有几百名果敢自助义勇军，现在金三角就是李国梁一个人说了算。”
    项前叹道：“另外，临近金三角的几个东南亚国家从今年开始拒绝将粮食卖给金三角，为了解决吃饭问题，李国梁下令金三角从此舍弃罂粟，改为种植粮食和大麻。”
    秦明皱眉道：“大麻？为了弥补种植粮食的亏损？想法是不错，可这样一来，金三角以后岂不是没有白面了？大麻虽然好，用起来却很不方便，价格也不便宜，港人未必能够接受啊。”
    “习惯可以慢慢培养的，而且秦老大也不用担心，兄弟我和蒋生手中有这个数的白面，都是纯度极高的成品。”
    项前慢悠悠地伸出三个手指，在秦明的面前晃了晃。
    秦明眼一亮：“三吨还是三十吨？几号的货？”
    “三百吨！4号！而且是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四号！”
    项前从怀中掏出个装了白色粉状物的小塑料袋，丢到秦明面前道：“秦老大是行家，尝尝就知道了。”
    “三百吨！”
    秦明一把抢过塑料袋，撕开后倒在桌上一些，低头吸入鼻腔，几秒钟后，眼中现出迷醉、癫狂的神色，哈哈大笑道：“好东西！现在港岛的道友能见到的白面不过是些纯度30，40的，这三百吨随时可以变成一千吨！以港岛的消费量，可以支撑最少三年时间！项兄，大家是好兄弟，这些货英联要了，我一枪打了！”
    “有了这段缓冲时间，我就有机会把港岛的道友统统握在手中，以后再慢慢引导他们消费大麻，港岛的毒品市场以后就是你我的，别的字头想要入局，都要听我们的安排，就算是颜老他们，也得给你我面子！”
    “不过三百吨实在太多，英联一时半会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港岛也没有任何一个字头能吃得下。这样，我边帮你散货边付款，另外缴纳定金五百万港币，你看如何？”
    项前摇头道：“五百万？太少啦！而且这三百吨货中还有蒋震的一半。秦老大你该知道，新安义其实并不想做毒，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办报纸、开电影公司，这些可都需要钱。洪兴自命是正统洪门，也是靠洪门精神和规条才能凝聚兄弟，蒋震更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脸。所以，我和蒋老大都是一个意思，我们要现金！”
    “这三百吨海洛因出手后，新安义和洪兴就会永远退出毒品市场，以后都不会和各位老大抢食。李国梁虽然够朋友、给面子，但他毕竟是金三角最大的毒王，我和蒋老大也不想和他牵扯太深。所以新安义和洪兴做的就是一锤子买卖，一手钱一手货，不接受定金和分期付款......”
    秦明一愣，然后苦笑：“项兄，你这是在开玩笑？这可不符合道上规矩啊。咱们做矮骡子的，又不是李老爷、周总探长那样的大富豪，靠得是搏命，可不是雄厚的资金。你这......你这三百吨白面得要多少钱啊？怕是哪个字头也吃不下......”
    项前笑道：“我的货有多纯秦老大已经试过，一克5港币不过分吧？”
    “5港币一克？不过分，不过分，简直就是大便宜，范庭孙时代的白面纯度不到40%，一克都要2港币左右，那可是十年前！”
    秦明苦笑道：“项兄你开出的价格是真厚道。可问题是有足足300吨啊，这就要一亿五千万港币，你和蒋老大还都要现钱，这......就算是周总探长这样的大富豪恐怕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除非是港岛所有字头联手买下来，而且大家还得出卖些产业，否则都凑不够这笔钱。”
    “呵呵，那就凑一凑好了。”
    项前微笑道：“秦老大要知道，这恐怕是金三角最后一批海洛因了，以后还想要白面，恐怕各位得远渡重洋。秦老大现在是英联坐馆，又是‘颜老’看重的人，由你联络黑白两道的朋友是最好不过......”
    “秦老大，我和蒋老大就静候佳音了，这对英联可是个好机会，如果你把握的住，以后就是港岛江湖第一人，英联说不定都会因此成为港岛第一大字头！”
    ......
    机会从来只属于有准备的人，秦明认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他是英联最能赚钱的一个，这些年来赚到的很多钱都被他换成了金条，静悄悄地躺在保险柜内，这是江湖人的特点，要么没钱混穷，要么就是拥有大量的现金，可不会像周文强和李志恒一样，把钱投资到各处产业。
    只有一部分千辛万苦洗白的黑钱，才会用来购买物业，开办地下赌场或者夜总会。
    如果抛售这些物业，再加上手中的黄金，秦明估计自己可以筹集到近千万港币，吃下近三十吨‘白面’，这些白面到了他的地下工厂，最多一周就能变成一百吨！
    至于剩下的白面，秦明没想过要独吞，一来是吃不下，二来正如项前所说，这是他的机会。项前和蒋震两个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已经决定不会出面，也即是说，这三百吨白面的货源是他项老大找来的，面对嗷嗷待哺的各大字头，他就等于是金三角在港岛地区的独家代理人，各家字头能够吃下多少白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都要感谢他提供了如此便宜的高纯度好货，利益与各大字头紧紧捆绑的华探长们都要因此高看他一眼。
    尤其是颜同和葛柏，他必须要让这两人知道，港岛江湖离开了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没有他秦明！今后还有谁敢在背后非议他是英联的反骨仔？
    三天后，各路华探长和港岛十几个字头的坐馆、二路元帅、白纸扇，有资格的双花红棍齐聚一堂。
    长长的会议桌两旁，左面差人右面矮骡子，葛柏这个鬼佬没出面，颜同坐在桌子一头，显然是主事人身份，而另外一头坐的却是秦明。
    各大坐馆走进这间秘密会议室，看到秦明落坐的位置，心中都有些不满；秦明的这个位置等于只在‘颜老’一人之下，颜老是什么人？葛柏总督查的代言人，除了刘福和周文强之外，俨然就是华警第三人！
    秦明配吗？这个位置怎么说都该是和胜义的‘七爷’韦爵爷坐才是，谁不知道和胜义才是港岛最大的字头，韦爵爷往上数三辈，那是正经大清朝的伯爵，贵族传家啊，哪怕后人入了江湖，也不是新安义项前这种假绅士能比的。
    和胜合的麻脸雄脾气最直，忍不住冷笑道：“‘颜爷’，这不对吧？您对面的位置就算爵爷不坐，也该是单义的郑老大或者和胜堂的铁爷来坐，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反骨仔啦？颜爷，这会我可要开不下去了！”
    秦明瞥了自己的头马丧狗一眼，丧狗冷笑道：“麻子，我老大够不够格坐这里，颜爷和各位探长怕是比你清楚！不过我却知道你没资格参加这场会议。各位老大，谁不知道麻脸雄的陀地在深水埗？周文强可是在深水埗成了‘周阎王’的，麻脸雄跟周文强眉来眼去，大家谁不清楚！前几次会议，麻脸雄都没来，还不是因为周文强的原因？这次他跑来参加会议，我都怀疑他是周文强的卧底呢！”
    众人闻言都是皱眉，转头看看麻脸雄。丧狗说的没错，前几次会议和胜合都没参与，颜爷为日后分配利益，设粉档面摊，也没有和胜合的，现在他来做什么，难道真是要当卧底？
    麻脸雄恶狠狠地瞪了丧狗一眼：“麻痹！做狗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你一个双花红棍，坐馆说话你有资格插嘴吗！秦明，你就是这样管教手下的？”
    秦明此时才看了麻脸雄一眼：“麻子，我英联的双花红棍和你对话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还不满足？”
    麻脸雄更是大怒：“麻痹，姓秦的，要现场开片是不是？老子满足你个吊啊！”
    “好了，吵什么吵！一群乌合之众，矮骡子就是矮骡子，给你们龙袍都没能耐穿！”
    颜同脸色一沉，手指重重敲击着桌面：“麻脸雄是我叫来的，港岛全区都要有设粉档面摊，深水埗难道例外？不让和胜合参与，难道你们去抢了麻脸雄的地盘？弄到天下大乱才开心！字头就是字头，当初周文强太强势，麻脸雄不配合又能怎样？这不是他的错。只要和胜合加入我们，那就是自己人，和胜合有几千号兄弟呢，你们谁见过这样的卧底，一个字头全他妈是卧底？”
    众坐馆暗暗点头，颜同说的没错，字头是老鼠、差人是猫，麻脸雄再怎么也不可能是周文强的人，否则不用他们动手，和胜合的小弟就要造反。
    只有麻脸雄自己笑道：“颜爷就是给我机会，我都知！不过实话讲，我都听说金三角那边有古怪啊，各位老大派出的人手到现在还没消息？不瞒各位说，我的人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得去没得回，现在联系都联系不上，更不要说搞到白面啦，奶粉倒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周文强的九龙城寨内还有进口货呢！”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周文强以前是厉害，现在却是怂了，看来成了贵人的都这样，怕死呗。所以每次开会都要调侃下这位总华探长，九龙城寨的奶粉就成了永恒的话题。这位总华探长自己没孩子，倒是很关心别人家的孩子，听说奶粉的质量还不错呢。
    “今天叫大家来，就是讲这件事。”
    颜同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秦明道：“金三角那边我有得到一些消息，不过确认这消息的是英联的秦老大，大家都没猜错，金三角巨变，以后怕是都不会种植罂粟了......”
    听完了颜同的讲述，众坐馆无不大惊。
    “什么！那我们以后到哪里进货白面啊，大麻？有没有搞错，市场是需要培养的，过渡时间都没有啊！”
    “对啊，港岛的道友还是更喜欢白面，至少目前是，李国梁这个扑街，他搞什么？”
    “行了！”
    颜同双手下压，示意安静：“大家不需要担心货源，至少在目前我们不需要担心这一点，秦老大，你告诉大家吧。”
    秦明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闻言淡淡一笑：“各位，货源我有，4号！纯度达到95%的4号！一共有三百吨！”
    轰！
    会议室中顿时一片骚动，十几家字头的大佬忍不住纷纷起身，有人起的急，把座椅都碰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