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旧日信徒
站在李察的角度,在抵达莱茵大草原之前,在逃亡路途中,在少有的安稳沉思之时,他都有莫名的惶恐。
他惶恐未来,惶恐自身,惶恐下一刻即将面对的敌人,惶恐猫女伊芙丽的安危,更惶恐那遥不可及的使命。
而在这些惶恐之中,最迫在眉睫的莫过于兽人部落对他的态度。
他是瓦尔特认可的兽人救世主,这没错,但却不是兽人部落认可的!
他是矿村长大的少年,年纪不大却见识了世间的人心险恶,他是真不知道抵达翡冷翠后,那些兽人上位者会怎么对待他这位顶着‘兽人救世主’名头到来的外人?
坦白说,生死,他已经看淡。
这一年来,他的逃亡之路就是无数次的在生死边界上疯狂试探,他都不知多少次在刀尖上起舞,又不知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真无所谓了。
他只是害怕无法完成瓦尔特老师的嘱托,那用生命给他,给兽人一族,以及这个位面的点滴希望。
索性,当他踏入这片土地时,兽人表现出的善意几乎毫不掩饰。
作为兽人骑兵的首领,豪斯马族传奇强者雅各布并没有多少传奇的架子,对待李察,他表现出近乎对领袖的恭敬,以及几乎知无不言的态度。
从他的口中,李察知道了很多莱茵大草原的局势和兽人一族的现状,就比如说现存的五大主战种族的防区与统治模式,比如说各附庸种族的擅长与义务,比如说兽人萨满的作用,以及那位安度因大长老近乎能够号令族群的影响力。
甚至,也是从雅各布的口中,李察知道了兽人部族能够预知德肯特尔军团传送落点的秘密。
应该说在这长达六百年的入侵历史中,兽人虽是毫无疑问的处于被压制状态,但他们并没有放弃抵抗,而是积极的在研究,并寻求破局的方法。
就比如说应对奥术高塔的‘大军团定点传送术’,兽人萨满就经过钻研,模拟,也开发出了一种新型的高位战歌——英灵殿堂共鸣术。
这种战歌并非给人使用的,而是作用在每个部落供奉的英灵殿堂上,由此形成一道相互链接的无形网络,可以在第一时间观察到区域内的元素波动,也可以迅速传递信息,相互联系。
当然,最主要的是,在关键时刻可以以英灵殿堂为中转站,传送兽人的勇者军团到最近的部落。
虽一次性人数不能太多,且歌力消耗极大,虽只能抵达其他处的英灵殿堂,而不是像奥术高塔那般‘指哪打哪’,但已经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战场,并形成对峙了。
这也是以雅各布为首的兽人骑兵存在的意义。
沿着多瑙河向西北方向赶了近一天路,雅各布领着李察终于到了一个大型的莱茵族雄狮部落。
在这里,李察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并第一次见识到了兽人部落的生活模式。
也是在这里,他们进了部落的英灵殿堂,在图腾柱环顾的场地中,由一位福克斯狐族的维安大萨满的主持下,体验了‘英灵殿堂共鸣术’的神奇。
他们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宏伟大门,进入了一个昏暗的世界,那里有数不清的似苔藓般碧绿的植物,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然后,没等李察仔细观察,他们又跨过了一道无形门扉,再出现时,已经到了一处更加广阔雄伟的英灵殿堂内。
这里,已经是兽人部落统治的核心,唯一的城市,翡冷翠。
这是一座建在红土高坡上的雄伟城市,入眼的地面和城墙呈现出奇异的琉璃色彩,阳光下,绚烂又坚固,哪怕是传奇强者都没法轻易破坏,更有着极强的魔法抗性。
传说,这里曾经遭受过桑德瑞尔浮空城的全力打击,配合九座奥术高塔的协助,有无尽的天火降下,足足持续了三天,后续的烈焰焚城更是烧了一月有余。
可当火焰熄灭,这里已经变成了琉璃色的城市,反而变得异常坚固。
也是在这里,李察见到了数十种兽人族群和谐共处的一幕,他们在广场上演武训练,在城市间川流不息,在河道里捕捞鱼虾,在田地间劳作种植。
好吧,李察得承认,这一眼望去,就是七八种稀奇古怪的兽人混在一起,好似进了什么妖魔国度,冲击力着实有些大。
而他的到来,更是引起了这座城市的躁动,听了消息,不知有多少兽人向这里涌来,仿佛想第一时间见证什么。
至于李察,不自觉中已经被十几位彪形大汉给围住了,他们种族不同,身高各异,但尽皆弥漫着厚重的气势。
他们是这片大草原的实际统治者,兽人的权利核心,是来自各大兽人强战种族的族长,也组成兽人联盟的长老会。
他们,尽皆是传奇之上的强者。
他们代表着兽人的最高战力,围在李察身边时,目光聚焦,那可怕的威压差点让李察的心脏都停止跳动。
可当一个女人出现时,李察再也不顾其他。
那是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猫女,怀抱着一位刚刚睁开眼睛的熊族婴儿站在那里,看着李察,面容带笑。
那是猫女伊芙丽!
她最终逃回了大草原,逃回了兽人的故乡,回到了这里,并为瓦尔特诞下了孩子。
兽人不同种族之间的结合,不会诞生出所谓的混血,而是只随机继承父母一方的血脉和天赋,而瓦尔特和伊芙丽的儿子,则明显是熊族血脉。
看到他们,李察终于笑了!
这是他在瓦尔特战死与斗兽场,在长达一年的逃亡之后,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这么放松,这么心无挂碍。
然后,在伊芙丽的引领下,在十多位传奇长老的拥护中,在无数兽人的狂热注视下,他们向那座最宏伟、最宽阔的殿堂走去。
他们走进了深处,也见到了那位最伟大的先知,号称活了无数岁月的龟族兽人,安度因大长老。
李察很难形容自己眼前的这一位,他看起来是如此的苍老,仿佛生命力消耗到了极致,显露出的枯萎与干涸,似下一秒就会死去。
他又是如此的厚重与沧桑,那是经历了无数岁月沉淀下,如活化石般的厚重与沧桑,搭配着身后那些雄伟的兽人英灵与图腾,仿佛行走在世间的岁月神祇。
他的眼神更是如此的浑浊与清澈。
是的,这完全相反的两个词放在他身上却是极为的恰当。
那浑浊是独属于老人,是看尽世事沧桑,阅尽岁月时间的浑浊,但就是因为看尽了,也看透了,他的眼神有了那一抹清澈。
没有抵达翡冷翠之前,李察总是在想,到底是何种存在能够让熊武士瓦尔特如此的信服?
能够让豪斯族首领雅各布甘为驱使?
能够统合兽人这些繁杂的种族间,彼此信任,相互协作?
又是哪一位能在这近乎大厦将倾的局势下,支撑着兽人部落的不倒?
在这里,李察真的见到了,他只觉得自己心中积攒的无数疑惑和问题,都该有了解答。
但是,安度因大长老并没有第一时间为他解惑,而是让他先去洗漱,休息,晚上会有一场大宴等着他。
这是兽人救世主第一次出现在翡冷翠,出现在无数兽人的目光下,他得拿出最好的状态,与自己的子民相见。
至于他的问题与疑惑,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有了无数时间。
李察依旧心有疑虑,但念头在心中转动,他还是选择了入乡随俗,听从安排。
于是,他又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只是,李察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离开,当殿堂的大门缓缓关闭,当空旷的大殿内只余下安度因大长老一人时,这位苍老的先知却是缓缓的收敛了笑容。
他低头,俯首,屈膝,以一种极为缓慢,却又无比虔诚的姿态伏跪在地。
再抬头,他望着前面,那无尽岁月沉淀下的幽深双眼,已经蓄满了泪水。
他努力的压抑着心中激动,嘶哑着嗓音却无比洪亮的开口:“旧日信徒,觐见伟大的梦魇之主,原吾主永世不朽安康!”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那未知的维度中,阿蒙就站在安度因大长老的前方。
他不自觉的低头,垂首,看着眼前似风中残竹的老龟,目光无比复杂。
他也听了对方的话,口中近乎呢喃的低语出声:“旧日信徒?
旧日信徒?
这就是旧日信徒啊!”
恍惚间,他伸出手,并指向前,仿佛刺破了无数时空与岁月,轻触到了老龟的额头。
这一刻,梦魇之火剧烈燃烧,如虚幻又如实质的熊熊烈焰,笼罩下整个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