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真谛是什么？
    是晨曦升起时候吐纳紫霞，还是盛日曝晒下挥洒汗水，亦或者是深夜伏案冥思苦想？
    都不是。
    这些对于姜守勤来说都不是......
    它又不是人。
    几千年来，在姜守勤还没有这个名字的时候，它作为噬魂净莲生了死、死了生、生了再死......
    生活的轨迹就和套娃是一样的。
    因为死而会复生、死了并不会失去什么或者有所遗憾，它并不害怕死亡。
    可是这一次，在死亡快要触碰到它脚底板的时候，它害怕了，惶恐了，脑海中并没有像电影里那般回顾过自己的一生。
    自己的一生实在是太长了，根本回顾不过来。
    它能够想起的，也就是化形成人之后的记忆，这段记忆对它来说是丰富彩色的，它做了很多跟“生存”本身没有太多关系的事情。
    这些事情让它感觉很有意思，遇见了许多有意思的人，有观主、师兄、师姐、小师弟、大黄......也有很多线上的游戏伙伴，自己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男是女，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人。
    在新上手某款游戏的时候，自己人菜瘾还大，就会被骂“非人哉”，每每听到这方面的表达，姜守勤就会莫名心虚——你说的真对。
    “什么真对、假对的？快起来，跳舞了！”
    老观主的手搭在姜守勤的肩上，稍微一用力，就把姜守勤给提了起来，拖着它来到了大爷大妈队伍的正前方，在走向队伍正前方的时候，它听到有好几个大爷在碎碎叨叨：
    “这家伙打哪来的？”
    “要和他练练吗？”
    “凭借我修炼多年太极拳的经验，应该打不过，这老头的肢体协调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我们可以让他和我们单挑呀。”
    “我们都多大岁数了，能不能学点好？！”
    “......”
    在被老观主往前拖拽的时候，姜守勤还是有点蒙蒙的，刚刚那快要死的感觉，挥之不去。
    ——音乐响起。
    老观主来了个清晨打拳的起手式，姜守勤虽然精神状态不佳，可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它跟上了老观主的节奏。
    它虽然打了这拳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修炼出内力什么的，可是“无缝衔接”跟上老观主的动作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三小时的有氧运动结束后，网上传出了新闻“陪伴才是最大的孝顺，祖孙同跳广场舞，激情四射”......
    ......
    ......
    “这是守勤？”
    姜守正看着浑身散发着黑色气息，根茎的藤蔓在不断拍打船体的莲花，有一些不确定。
    可是，实在是太像了！
    作为给姜守勤培养出诸多分身，提升它保命程度的师兄，姜守正对噬魂净莲还是非常熟悉的。
    但......噬魂净莲给他的感觉是清爽、干净、透亮的，可是眼前这株噬魂净莲，给他的感觉却是混乱、恶心、癫狂的。
    它的根茎上每一根细小的倒刺，似乎都镌刻着一张人脸。
    目前看来，每一张人脸的模样都是不一样的，有的恐惧、有的开心、有的忧虑、有的痛苦......
    每一张脸，似乎都是活着的。
    情绪，也随着时间在不断变化。
    “我喜欢你这里，我真的非常喜欢你这里，把这艘船给我吧，我没有太多的要求......路西法，把这艘船给我，我都没有属于我的信徒，把这艘船给我！！！”
    路西法？
    恶魔？
    虽然对国外宗教没有太多了解，但是对“路西法”这个名字。姜守正还是有听说过的。
    这家伙的前身是那种带有翅膀的鸟人，嗯......鸟人带有一点侮辱的意思，用翼人称呼可能稍微妥当一点。
    路西法是一只特别强大的翼人，有着雪白的翅膀，如果制作成毛绒被的话，会有极其优异的保温功效，绝对轻薄，并且因为他的力量属于守序的圣洁，还有安定助眠的功效，可这一切，都在他父亲把自己的爱给了一位养子后变了，路西法他不服、愤怒且难过，在愤怒冲昏他头脑之后，他选择了堕落。
    翅膀的羽毛脱落了，只剩下一幅黑色的骨架，但哪怕只剩下骨架，也可以飞翔。
    他因为堕落，他更强大了，不需要每天考虑怎么打扮自己的羽毛，有了更多的时间用来修炼，在他的带头作用下，也有许多不爱美、热衷于力量的翼人也选择了堕落......
    人多了，大家就要组成一个联盟，联盟的名字在反复斟酌之后，经过自由的民主投票，大家决定选择了“地狱”作为大家的代号，一个和“天堂”相反的名词......
    所以......这艘船是路西法的？
    外国神话故事里的翼人，真的是存在的？
    姜守正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很想上前寻问一下，好排解自己现在的好奇，可是他不断告诫自己，这是曾经的影像，不能够打断，如果打断的话，这个影像就会......卡住的。
    “你不要太过分了！”
    一声沉闷的声响在船舱内响起，这声音是宏大的，带有一丝丝的隔音特效，姜守正都听不见船外的海浪声。
    “我没有过分，我只是争取属于我的合法权益！”“噬魂净莲”仰起头，看着一处虚空，认真道，“我都已经加入地狱了，你们给了我什么？我根本没有享受到地狱的会员权益！”
    “你现在还在考核期！”
    “考核期？我都加入那么久了还有考核期？你开什么玩笑呢！当初你们说的好好的，加入地狱福利多多，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绝对的自由！”说到这，噬魂净莲的藤条开始捶打船体，每一次藤条的挥舞，都带来了破空的声响，可是这样的动作，并没有给船体带来丝毫的损伤。
    这并不是代表着船体有多么结实，而是在它每一次藤条要捶打到船体的时候，会出现黑色羽毛状的结界，阻隔它的发挥。
    “......你，你还好意思说，噬魂净莲！你不要太过分了啊！我们的组织守则的确是绝对自由，可是你看看你干了什么，你居然把我们的会员给吃掉了！你不仅把吸血鬼始祖的袍子扒了、食尸鬼头目的牙齿给拔了、女巫的帽子给吞了，你最最最过分的，居然把我从天堂带下来的战士给吃了！”
    那道带有特效的声音，带有了怒气，哪怕是姜守正都有着明显的感觉，原本黑色羽毛纹路成了红色，哪怕是在不同时空看到这颜色，姜守正都能感觉到有一点小小的愤怒。
    就像是......饭吃了一半，筷子短了一截。
    “你......你当初也没有说不可以的啊，对，就是这样，你当初没有说不可以，那我就可以，而且，我那么做都不是我故意的，是它们诱惑我的，和我没有关系！”
    “吸血鬼始祖说它的袍子拉风，吃掉了可以跑得更快，我这是为了化形劫难时候跑的更快做准备！食尸鬼头目和我打赌，说我消化不了它的牙齿，如果消化的了，那么在我化形劫难来临的时候，可以帮我！”
    “还有女巫......女巫它那完全是自找的，居然想要和我成为伴侣？她明明知道我没有性别还让我成为伴侣，我觉得她是在羞辱我！我一气之下，把她的帽子给摘了，哇哈哈哈哈，路西法你不知道啊，女巫她原来是个秃头喂！真的笑死我了......你是不是也笑了，你是不是也没有发现女巫首领原来是个秃头？”
    噬魂净莲的动作渐缓，稍微安定了一点，那道带特效的声响似乎“扑哧”地笑了一声，然后恢复了严肃，可是，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手下的战士给吃了！”
    “这个很简单啊，如果不吃了它们，我哪来的气息可以混上你的船？”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废话，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很有道理的，我是谁，我可是噬魂净莲，和我没有关系的事情，我才懒得搭理呢！”
    自称“噬魂净莲”的妖物开始回收自己的藤条，逐渐凝实，在恢复成一株莲花的正常大小后，滴溜溜地旋转起来，黑色的花、红色的根、紫色的茎，周身带有着一股莫名的气息，似乎在诱导着人朝着它靠近。
    “所以，路西法，你把这艘船给我吧！你的诱捕鬼魂的办法有很多，也不会差这一艘船吧，你跟我打架，你伤我死，可是我终究还会复活的，可是你就不一定了。”
    自称“噬魂净莲”的妖物很是嚣张，似乎是转圈圈转够了，缓缓飘下，根缓慢而坚实地扎进了凯蒂的脑子里——
    “咕噜。”
    凯蒂虔诚的模样瞬间定格，下一秒，无声地化为齑粉。
    “路西法，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呀，你看，我吃东西都从来不浪费的，血肉滋养我的本体，魂魄提升我的力量，还贼环保，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事件，不像是吸血鬼啊、狼人啊、女巫之类的，会给地狱添麻烦，引出猎魔者，给我一艘船我就够了，我要的又不多。”
    莲花摇曳，缓缓绽放，长出的莲蓬中飘出了一颗如同血钻的莲子：“你如果把这艘船给我的话，我每隔百年就给你一颗我结出来的莲子，这莲子啊，不管是干吃、泡水还是做菜，味道都是顶好的。”
    沉默、沉默，在姜守正都一位画面一不小心暂停后，那颗莲子缓缓消失在了空中，像是被橡皮擦给擦掉一般。
    “味道不错。”
    “所以成交吗？”
    “成交。”
    “对了，船上你的影子恶魔，也归我了怎么样？我都买了你的一艘船，总是得给点赠品的吧。”
    “......随你随你。”
    一阵黑色的光晕闪过，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莲花缓缓飘到地上，扎根在了，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吧唧。”
    “吧唧......”
    安娜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然后她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消失。
    凯蒂的肉身也是一样，兴许在那具肉身体内，留着的是伯爵的灵魂，可是在死亡面前，伯爵又能怎么样呢？
    “吧唧。”
    “吧唧吧唧......”
    在自己的身体完全消失之后，安娜感觉到了无比的疼痛，似乎有什么从自己的“身体”中被抽离了出来，这种抽离的剥蚀感，让她浑身战栗。
    ——主人？主人去哪了？我的主人怎么不见了！主人！我要主人！放开我，放开！
    这股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安娜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变了，身不着寸缕，而且还漂浮在空中，她想要拿起在椅子上摊着的衣物，手却从中穿了过去......
    “我死了？”
    “嗯，我死了。”
    一阵悲伤涌上了安娜的心头，可是它却没有一滴眼泪可以留下来，它环顾四周，发现凯蒂肉身消亡的地方，有一颗小球，看起来......一副很好吃的样子。
    安娜走......飘身上前，它本能地想要把这颗小球给吞下去，可是这是什么啊？
    为了安全起见，安娜用手指头一戳——
    “呀！”
    小球一下子被安娜的手指给吸收了，一种饱满而充实的感觉充斥着安娜的全身，让她忍不住地呻吟出声，于此同时，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记忆中多了许多藏钱的地方......
    ——这是伯爵的记忆？
    ......
    久久无言，影像破碎。
    安娜再次出现在姜守正的面前，俯身，叽叽咕咕地说着，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姜守慧及时进行翻译：
    “大人，事情就是这样的，这艘船吞噬了我的朋友，吞噬了我，还吞噬了许许多多其他的人，现在那股邪恶的、让人恶心的吞噬力量有一阵子没有出现了，我希望您能带我，和带别人鬼一起离开。”
    “那力量有仆人在船舱的门口守着，我们没有办法离开，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我们不想要被吃掉。”
    “拜托了，真的拜托了，我真的不想死，它们也是，它们也不想死......”
    随着安娜跪俯在地上，它身旁影影绰绰出现了许许多多看起来非常模糊寡淡的虚影，姜守正没有什么感觉，可姜守慧却兴奋极了——如果这些给自己的小师兄带去，那他绝对得夸我！
    “大人！”/“先生”/“好心人”......
    “请救救我们吧！”
    姜守正看了看那些虚影，再看了看安娜，认真地注视着它的双眸，然后快速地伸出手，一团极为凝实的真火在安娜的眉间出现，它的身形刹那消融。
    这样的变故，让那些虚影一下子就消失了，徒留刚刚安娜刚刚身子所在处，一颗血色如同钻石一样的莲子。
    “诶呀？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第一次看到安娜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想，为什么在安娜的体内，会有这么一颗红色的东西存在，我还以为是鬼物力量的汇聚。”
    莲子开口说话了，姜守正对话了，姜守慧蒙圈了——弄啥？这颗莲子是什么情况？他们好像交谈的很融洽。
    “哦，看来你真的很厉害啊，我以魂魄为食呢，在魂魄方面的造诣自认为还是可以的，居然被你看穿了！哈哈，真的好有意思啊，尤其是你看起来好像还是个人。”
    莲子在虚空缓缓生长，刚刚那些逸散的虚影，刹那汇聚在了它的根部。
    “咕噜。”
    听起来让人生厌的咽口水声音在船舱内响起，莲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当它长得差不多了，姜守慧惊讶道：
    “小师兄，你怎么去染色了呀，不对不对，你的力量怎么也变了？！”
    这句话，让张开花苞，里面不满“利齿”的莲花暂停了开放。
    “你说什么，什么小师兄？”
    “它什么都没有说。”姜守正探步上前，不顾莲花上茎部的倒刺，一把抓了上去，用力朝着舱底一砸。
    “唔......你偷袭我，你不讲武德！”
    武德？
    不好意思，我是道士，不用讲什么武德，尤其是——
    “我靠靠靠，这是什么？”姜守慧回身一瞧，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脑袋后面出现了一张大大的嘴巴，看起来像是要把自己给吞下去的模样。
    看着这张嘴巴，姜守慧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被吞了，那么就要被消化掉了。
    “吓死神了！”姜守慧很快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看着自己师兄正在砸的那一朵莲花，大声鼓励道，“加油加油！师兄加油！师兄你是最棒的！”
    在姜守慧的鼓励下，那朵莲花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在完全消弭的时候，它笑了起来，很开心很开心：
    “哈哈哈哈，找到你了！”
    “终于找到你了！”
    “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要放弃了呢......”
    ......
    ......
    “你说，咱们把所有的情况都如实和那位大人反馈了，他能够接纳我们吗？”
    “不管那位大人接不接纳我们，我们已经展现出了我们的诚意！”
    “如果我们成了那位大人的手下，那我们就是三姓家奴了。”
    “多几个姓，不香吗？如果你不喜欢的话，请把门口的位子给我腾出来一点。”
    “做梦做梦，去你的，让我离开。”
    “我靠，主人怎么还在！”
    “咦？主人好像死了！天呐，主人死了喂！我们终于可以明正言顺地换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