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坐在第一代巫术计算机前，他五根手指灵巧地拆开键盘，将每一个木质键帽都按照顺序排成一行，又从铁盘上取出里面承担魔术回路功能的线缆。
    他用指甲一划，剥开线缆，把里面的魔能蛛丝和罗网蛛丝拆开，仔细观察了一番。
    接着他又掰开鼠标，把里面的滚轮、线缆、钢制弹片和弹簧都一个个拆卸出来，逐个拿在手里，眼睛专注地凝视。
    詹姆下一步拆掉了晶块显示器，他用指甲划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吞下。
    眼里闪过一道光。
    他又将目标看向了主机箱……
    詹姆旁若无人地拆卸巫术计算机，后面几人神色各异。
    马修止住了将手放在腰间鼠铳上的卢卡斯，眼神示意他，不用担心，一切都在掌握中。
    “就是诸位看到的这样。”
    艾克斯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说着：“詹姆的大脑已经融合了‘破法者之灵’，古尔大人预估，再过半年或者一年，破法者之灵就能从他体内析出。那样一来也就不再需要詹姆了。”
    “或者说，詹姆的身体强度，已经无法支持破法者之灵继续成长。”
    “破法者之灵的下一个躯体，就是鄙人。”
    马修这才将注意力集中于艾克斯本人。
    此前他控制克劳德去抓艾克斯回来，就发现这位炼金术师结构特殊，他失去了一只左臂，左袖子空荡荡的，只有很少的血迹。
    然后是腹部也有一大块凹陷，不太像是克劳德打出来的。
    “你的身体……”
    马修皱眉：“被改造过。”
    “是的，都是古尔大人的杰作。”
    艾克斯脱下帽子，然后一点点解开外套口子，脱下里面衬衫，上身顿时赤裸裸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胸口由四块钢板组成，周围有一块块缝合的皮肤，腹部中间有一个大洞，能看到里面奇怪的息肉在不断膨胀收缩，中间是一根铁脊椎，上面还有一圈一圈的螺纹。
    艾克斯身体由一些皮肤、形状诡异的肉块、大量金属骨架和一些看不出材质的无机物组成，与他彬彬有礼的面容形成一种鲜明对比。
    “当初古尔大人知道我一直有兴趣改造尸体，但我一直没有做出让他满意的作品，于是他就亲自动手，将我改造成了这个模样，作为破法者之灵下一步的容器。”
    他慢慢穿上衣服，脸上甚至带着习惯性笑容。
    “有这样一副躯体，其实日常很方便。”
    “首先呢，不会轻易饥饿和缺水。”
    艾克斯饶有兴趣地自我介绍：“以前的艾克斯，经常会因为长期在实验室解剖和改造尸体，导致饥饿昏迷，或者感染一些怪病。现在这些完全不是问题，可以不眠不休工作六七天。”
    “然后补充体力和力量的食物，是魔金。”
    他敲了敲自己胸口：“这里，有一个小小的炉子，装进去，就能燃烧熔炼魔金，通过魔金补充身体各种巨大消耗。一个单位的标准魔金，就足以我工作三个月，非常划算。”
    “然后，可以不用携带很多东西，不需要食物，不会疲劳，清洁道具需要也不多。尽可能轻装上阵。”
    “身体可以尽情改装，它的强度很高，能支持我各种想法和尝试。”
    艾克斯抬起自己右手，张开手掌，掌心有一个圆形洞口：“这个是我自己研发的‘死灵炮’，高度压缩的魔术反应瞬间释放，威力在3000庇左右。可惜，那位灰烬骑士被打中后毫无反应，实在让人失望。”
    马修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黑白之龙古尔找到了重启“破法者之灵”的办法，以詹姆的身体作为容器，然后下一阶段再放入更加完善而高强度的艾克斯躯体里。
    用这种办法，来让破法者之灵能再次被人所用。
    “艾克斯。”
    “是，马修先生。”他恭恭敬敬答应。
    “你是说，詹姆是被‘破法者之灵’控制来到的埃里克城，然后尝试复刻第一代巫术计算机？”
    艾克斯微微躬身：“以詹姆的本性，是不可能离开他舒适熟悉的环境，到这里来的。因此只可能是破法者之灵控制影响他，让他做出这样突然的举动。”
    马修沉思。
    这样一来，内情就清楚了。
    黑白之龙的确在北方布置了很多暗子，只是暂时还没有到动用的时刻。不过破法者之灵通过第一代巫术计算机，找到了其他破法者部件的影子，所以一路追来，就是为了找到其他遗落的躯体。
    从好的方面来看，它这一次倒是引爆了潜在内鬼，提前将风险降低和控制，避免以后更大的暴雷。
    “也就是说，不久后，詹姆体内的‘破法者之灵’就会从他身体里剥离……那么，古尔绝不会让它落到其他人手里。”
    “是的，马修先生。”
    马修看向斜前方。
    角落里，詹姆拆开了主机箱的外壳，正在观察里面那些蛛丝构成的复杂魔术回路。
    詹姆眼里闪过众多光点，拆卸梳理变得越来越熟练。
    “他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
    “不确定，最少的时候半个小时，最长的时候是一天一夜。”
    艾克斯又补充道：“不过詹姆被破法者之灵控制时，是不会做出任何攻击性行为的，根据我的观察和古尔大人所说，破法者之灵是一个纯粹用以计算和推演的意识湍流集合体，哪怕有人攻击詹姆，它也无动于衷。所以我一直在暗中保护。”
    “这样的话，卢卡斯，你看住他，不行就让克劳德出手。”
    “是，马修先生。”
    马修转过脸：“艾克斯，你出来一下。”
    ……
    两人走到城堡顶层，这里固定了很多旗帜，以前有士兵守卫，不过黑暗时代为了节省光源，这里已经没有站岗者，只有孤独的旗帜在风中轻轻抖动。
    索伊手持提灯，站在一旁，黑暗中的风吹得她耳发有些凌乱。
    灯光映照在马修脸上，让他一半脸在光明之下，一边脸藏在黑暗之中。
    “古尔的弱点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艾克斯也是一怔：“马修先生，你是要……”
    “如你所愿。”
    马修看向远方：“我这个人不喜欢隐患，既然有了不可避免的直接冲突和敌对，那么只有彻底处理掉。”
    艾克斯说不出话来。
    眼里都是惊骇。
    此前他不说“古尔被杀”，只是一个表现自己立场和忠心的手段。
    艾克斯心里，食尸鬼领主古尔是无法被杀死的，正因为这个观念如此根深蒂固，所以他说起古尔会死就像是一个笑话般。
    没想到，眼前人当真了。
    这个男人，马修·俾斯麦……
    他真的要计划干掉四公之一的食尸鬼领主古尔！
    由于这个变化过于急速剧烈，让艾克斯一时间脑子有点懵，说不出话。
    “他没有弱点么？”
    马修皱眉。
    四公一直以来制造出的无敌气势，对于任何试图挑战他们的人都是一种巨大威慑。
    不过弗洛斯和霍纳古尔一战，让马修确定了一点：他们的实力距离弗洛斯这个级别，还有一段距离。
    当时马修试图捕捉四公的具体数据，却一个都没有能读取出来，后来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
    马修现在有了一点模糊的猜测。
    ——四公应该是具有某种能力，能够阻断和干扰聆听者的数据捕捉。
    这也正常。
    四公本来都是四大古神麾下，面对聆听者绝不是毫无经验。
    没有最重要的情报捕获，马修就必须通过其他渠道进行战力评估。
    “马修先生，你真的要对古尔领主动手？”
    艾克斯不得不再次核实自己的猜测。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马修不耐烦道：“好了，别废话。时间宝贵，告诉我，古尔有什么弱点。别和我兜圈子。如果他无懈可击的，就不会被西浦杜克在海上狙击，也不会被奥斯塔教宗威慑到无法动弹。”
    “……”
    艾克斯又静默了一阵，这才慢慢开口：“我跟随古尔领主已经有十二年，他都是以巨龙姿态出现，浑身防御强横，攻击很难伤到他，而且还有匪夷所思的自我恢复能力……哪怕有一次与梦魇领主奈特米尔冲突，两人交手，古尔领主受伤很重，不过事后一天，它就恢复了原状。”
    “古尔领主能吐出龙炎，我还没见到什么东西能挡住那种程度的龙炎，奈特米尔领主都要避让。”
    “还有一个，古尔领主会不断改造和磨砺自己躯体，所以他才能轻而易举地改造我的身体。他能让自己迅速康复，完全不怕对方生死相搏……”
    马修记在心里。
    黑白之龙原来是一个机械飞升派。
    “很抱歉，记忆中古尔领主的确没有什么弱点和缺陷。记忆里，”
    艾克斯说。
    “你想想，不一定是弱点，或者他和其他什么人物之间的对话。任何情报都是有用的。”马修一点点引导他。
    “……”
    艾克斯突然眼睛一亮：“那次与奈特米尔领主交手，古尔领主骂她是一个不知羞耻的恶心女人，奈特米尔领主也回应，说他是一只躲在盔甲后的可怜虫。”
    “这让古尔领主非常愤怒，所以才越打越厉害，双方都是重伤，后来还是西浦杜克领主来劝阻才结束争端。”
    马修心说就是这个。
    关键，弱点就是盔甲，看来他本体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强壮，甚至可能很脆弱，所以需要非常强力的外甲保护。
    “不好！”
    艾克斯一脸惊恐地望向远处，声音都在发抖：“古尔大人的气息……他正在快速靠近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