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晚上出来散步了。”
    吉赛尔手提蛛丝提灯，看着农田里郁郁葱葱的小麦、大豆以及更远处被围栏围起来的洋葱，脸上都是愉快。
    马修走在她左侧，也有些愧疚：“是啊，这近两年来辛苦你了，晚上你都是在忙碌，天天都没有怎么休息。”
    “没事的。”
    女巫摆摆手，一脸轻松：“我啊，只要是看书和做实验，就完全不会觉得累，可以一直一直做下去。”
    马修笑了笑:“你知道白天时，克里米亚怎么说我的吗？”
    吉赛尔脸色有些尴尬。
    哪怕属于不同人格，她们终究是属于同一人。
    “她说我是‘外表好人的吸血鬼’。”马修说起这一点倒是没有什么芥蒂，反正平时被克里米亚和帕梅拉损惯了。
    做事嘛，难免被骂。
    想要让所有人满意是不可能的，总有人觉得你这样不好，那样不对，这也搞不定，那也不懂。
    想要不被骂，就只有什么都不做，不干事，就不会有破绽。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想当咸鱼的原因之一。
    最初，每个年轻人都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改变处境，改变行业，甚至是改变整个大环境。
    谁没有理想过？
    只是在实践过程中，不断的挫折，不断的打击，来自于方方面面的教训，会让人渐渐开始怀疑人生。
    正道囿于遵守规则，常常被邪道所制，前者憋屈吃力路难行，后者春风得意说成功。
    俗语，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也是一种秩序下暗流的侧面体现。
    每个人都知道哪条路是正确的，但大多人都不会真正去走，为什么呢？
    因为太难了。
    那条正直、诚实、勇气与正义构成的路太难了。
    马修自嘲道：“不过至少我敢说，我给予庄园每一个人充足的尊重，尽量让每一个人有公平竞争的机会，让每一个想要实现理想的人，都能借用庄园的快车。这一点，这个时代里，五大王国没有一个组织能做到。”
    “的确。”
    吉赛尔眨了眨眼：“我还记得，在冰原上，你说想要让所有卡尔马人吃饱饭。我原以为你是想要推翻卡尔马王国? 没想到你是真的只是字面意思。”
    马修耸耸肩：“推翻卡尔马王国? 又有什么不同呢？不过是换了一个王室，换了一批贵族? 生产力低下? 大多平民一直饿肚子，就不可能解放思想? 真正意义上开启民智。”
    他直言：“维系一个国家对我来说还是太复杂了，涉及方方面面考虑? 权力结构? 政治体制，利益交换，平衡派系，内外矛盾……我既没有那么强的掌控力? 也没有玩弄权力和人心的兴趣。庄园里一百个人我都觉得人多? 这一点我一直有自知之明。”
    吉赛尔露出微笑：“谦逊是你最大的美德。”
    “谦逊？只是有一说一。”
    马修抬脚将一块路边石子踢到麦田里：“我要将时间花费在我更感兴趣的重要事情上，真正的进程还很缓慢。”
    “真正的进程？”女巫一脸期待。
    “也没什么。”
    马修看向远处：“长远来说，就是要搞清楚古神到底是什么，冰原上又是怎么回事。”
    他补充说：“不过这对目前来说还是过于遥远了，一步一步来? 先做第一件事，解决粮食问题。”
    种田最重要的就是耐心? 脚踏实地，频繁冒险无异于赌博? 不可取。
    这也是马修一直以来的行为准则：稳健。
    按照原本预估，马修是想要让庄园度过一个初期五年计划? 能够积累足够的生产力和工具? 并且与埃里克城结成长期利益共同体? 然后一点点辐射周围，影响卡尔马人大规模使用庄园种子。一旦势成，哪怕贵族和商人联手，也没法控制大众。
    人类有一个最基本的本能：所有东西，不论是政治、文化、宗教还是经济，都要给填饱肚子让路。
    一旦他们能填饱肚子，本能就会让他们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阳谋玩起来那可比阴谋舒服多了，孕育历史车轮，对敌人直接碾过去就行。
    奈何，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绯蝗再次入侵，让俾斯麦庄园也无法独善其身。原因也简单，马修很清楚，庄园真正的基本盘就是最广大的普通人，他无论如何不能丢这个基本盘。
    庄园这点人根本不够，失去外联，一切发展计划都将无从实现。
    “你知道吗？其实你的目标和我很相似。”
    吉赛尔扬起手里的蛛丝提灯，灯光将她光滑的脸颊镀上一层白光：“我有一个梦想。”
    “古德涅维帝国时期，神殿的建立者‘神明左侍’伽布丽艾尔，作为第一个聆听到万物主宰的人，塑造了神明‘阻断黑暗之手’神像，发表了万物主宰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宣言。”
    “这一宣言如灯塔的光芒，给千百万在黑暗中受煎熬的人带来了希望。它之到来犹如欢乐的黎明，结束了饥饿、寒冷、魔灵束缚人们的漫长之夜。”
    马修一脸不对劲，这开头怎么有点熟悉。
    罗斯特大陆的马丁路德金？
    可现在奴隶制已经结束了……
    “神明让希望得以延续，罪恶得以被昭示，邪恶者惶惶终日，善良者愉快安宁，伟大的信仰之力让人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古德涅维帝国得以存在，也可以看做是神明信仰给予王权的最终形态。”
    “皇帝聆听神明的指引，鼓励善行，惩戒恶徒，让贫穷者得到帮助，令富裕者更有意义地使用财富……你能想象吗？古德涅维帝国时代，居然没有奴隶的存在，被征服的部落可以选择加入帝国，或是自己离去。”
    “但古德涅维帝国消亡后，黑暗仿佛重新笼罩。”
    吉赛尔低声说：“都灵帝国继承了古德涅维帝国的遗产，但他们并没有做得更好，反而允许蓄奴，提高赋税，对不同人群的敌意视而不见，皇帝和贵族们高高在上，以观赏平民厮杀和举办淫宴取乐。世界仿佛一下子倒退了。”
    马修继续猜测。
    难不成，吉赛尔想要拨乱反正，重新恢复古德涅维帝国时代的辉煌？真·带善人？
    “所以我很想要找到一尊古神的本体，最好是万物主宰奥洛格，实在不行炼狱之王，或者是其他的……都可以。”
    “我要仔细解剖开祂们，看看祂们的具体结构和详细深入的基理，权能和象征是怎么达成表里，灵格又是如何赋予象征意志，象征又是怎样承载权能力量，祂们能轻易左右世界的形态和意识流向，实在让我非常好奇。”
    吉赛尔提着灯，圆眼镜下双目闪闪发光。
    马修赶紧一把捂住她嘴，紧张地左右张望：“可不敢胡说，不敢胡说……”
    你堂堂一个万物主宰使徒，这尼玛什么反骨理想！
    万一惹来降维打击，这谁顶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