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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上下点敲着的食指忽的一顿,慢慢睁开眼睛。
原本只想由着他们猜,方白真正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无论是对方白来说,还是对他们警界的人来说都一样,省厅也是这么个打算,所以即便是沈泽的身边人,也知之甚少。
虽然林然没死这事他们都心知肚明,也非常统一的封了口,但沈泽也是对外宣称殉职,对内宣称黑二灭口,于公于私都不能带上方白。
但现在……
“这么‘干净’?”沈泽直了直身子,虽然没什么大动作,但那种粉饰着的散漫随着睁开的双眼,被一刀划破,明亮的像是暗夜中一瞬燃起的炬火,“他有没有受伤,你看到了?”
沈泽突然觉得有点累,那种疲累由心而生,附骨而上,在自己的身体里牵拉、挤压,然后碎成粉末,游走在全身。
比进退维谷更难的,是腹背受敌,沈泽知道始末,知道利害程度,但其实叶没比别人好到哪里去,除了一个等字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能告诉他们方白在做什么,处境有多危险。
沈泽第一次觉得挫败,还是坠入泥潭,很难爬起的那种。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摸不清沈泽话中的意思,但是直觉告诉他们,现在的沈大队长,生人勿近,熟人也不行。
尤其是离沈泽最近的那个人,看着前一秒还春风和煦,下一秒就大风席卷的顶头上司,觉得这年头想要混口饭吃当真不容易。
男人心海底针,这话说得真好。
“头,你看到了?”
“看到什么?”沈泽凉凉地说。
“方白的伤。”
沈泽难得的被噎了一下,想了想,极其诚实又干脆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他倒是想,但现实不允许,更重要的,是方白不允许。
到现在为止,他只牵到了手,还是一厢情愿的、没名没分的牵手,在方白那边极大的可能做不得数。
众人:……
那你哪来的底气说的跟你亲眼目睹了似的。
“方白的事就此打住,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但是省厅那边考虑和调查的,只会比我们多,既然说方白是我们的同伴,那么他就是,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们要做的,就是服从和执行,明白吗?”沈泽声音不重,但话里话里的意思却不能忽视。
沈泽话音将落,车间内便响起一片井然齐整的“明白”,接着便各自转回到位置上,再无人说话。
沈泽半侧过脸,看着窗外与阳光似乎溶成一气的水面,轻叹了一口气。
方白和他,一个成了最无辜也最痛苦的哑巴,一个只能在一旁装聋作哑,劣质的谎话总有被拆穿的那一天,可人呢,命呢。
温衍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调转了方向回到早上那地,黑二没有找人知会自己,但他知道黑二在那里等他。
“白哥。”立在门口的人看到来人,没有丝毫惊诧,只是颔首行了个草礼,然后帮温衍推开了门。
温衍抬眸看了一眼,黑二就躺在一张摇椅上,极其缓慢地一上一下晃着,手里还依照惯例转着佛珠,用着跟摇椅一样的频率,听到门口的动静也不见起身,像是根本没有注意。
待温衍走到跟前,停了好一会儿,黑二才闭着眼睛开口,“回来了。”
“嗯。”温衍轻声道。
“和沈泽第一次打交道?”黑二语气中带着阴测的笑意。
“算是吧。”温衍回道,紧接着补充,“以前见过几次。”
“你倒诚实。”黑二笑说,“怎么样?”
温衍忽然就想起放在口袋里的平安符,以及那一个算不得牵手的肢体接触,然后像翻旧账似的,蹦出一句又一句沈泽的话。
——嗓子怎么这么哑,感冒了?
——按时吃饭。
——方白,试着相信我。
温衍:……
沈泽这个…这个厚颜无耻的,没事说这么多话干什么!
不行,得回去吃几颗忘仔奶糖再来!
黑二许久没听见回话,于是慢慢睁开眼来。
方白就站在自己跟前几步的位置,眉头蹙起,嘴巴微微抿着,眼中也不再一团死气,牵出一些不大不小的波澜,黑二也说不上什么。
这种情绪放在别人身上没什么,放在方白身上是有些稀罕了。
黑二觉得和沈泽比起来,方白还是嫩了些,方白的煞气重,但匪气不敌沈泽,玩枪的本事或许不相上下,但真要论审时度势,沈泽能翻出百般花样来。
两人在码头的对话一字不落传到自己的耳朵,听起来的确是沈泽更胜一筹。
“看来这出戏不好演。”黑二玩笑着开口,话中的试探却有些露骨。
“他并没有信我,信一半疑一半,或者更少。”温衍敛了敛心神,刚刚想东想西的差点就露馅了,忙装出一副“被沈泽的真知灼见打击了信心”的模样。
“你做的够好了。”黑二将手摆在扶手上,稍一借力直起身子,将摇椅停了下来,然后一边调整位置,一边随口一问:“跟过去的人没露馅吧。”
他没派人过去,但方白不知道,他想看看方白的反应。
“应该没有,”温衍看着眼前的老狐狸,直言道,“我也没发现。”
“但我猜沈泽也不是一个人去的,他那头也有人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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