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意
这家餐厅是祝笛澜非常喜欢的法国菜餐厅,总是要提前一周预定,太不方便因此她并不常来。所以今天她进来后只看到几桌稀稀落落的客人,她显得很惊讶。
程晋同解释,“我上周让他们停止接受今晚的预定,所以今晚的客人很少。”
“这样多不好,麻烦你这样费心思。”
“这是我唯一的一点小特权,毕竟是自家的餐厅。只要你开心,我们不被别人打扰,就很值得。”
“你为什么会选择当兽医?与你的家庭背景相差好大。”
“我从小喜欢动物。”
“你这次回来在泊都要待多久?”
“我还在与父母商量这件事。他们一开始赞成我去做义务救助,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希望我可以回来接手家里的餐饮业生意。我还在考虑,也许不会离开泊都了。”
“不离开也好,你可以换种方式做慈善,还是可以帮到这些流浪动物的。”
几次的见面聊天让她意识到程晋同确实是个温柔之至的人,这样温和的善意是从他骨子里透露出来的,他无论做什么都给她带来无尽的温暖。
与此同时,祝笛澜也有些歉意。与程晋同相处自然让她很放松,可她总觉得她的喜欢没有他的那么多,可她终究一次次地答应与他约会,个中原因她也不是很清楚。
两人轻声聊着天,忽然有人走到他们身边。
程晋同抬头看他,“你也来吃饭?这么巧?”
“对,”凌顾宸面无表情地拿过隔壁桌的椅子,放在他们的桌旁,“人太多了,我就跟你们凑一桌吧。”
祝笛澜和程晋同都愣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祝笛澜环顾四周,幽暗的灯光下稀稀落落只能看到四五桌客人,整个大厅空得几乎荒凉。
可她没有开口提醒凌顾宸遍地是空位,因为他流露出的模样,她太熟悉。他很生气,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
程晋同也很尴尬,但他没有赶他走,“你今天约了谁?我们要不换张大点的桌子?”
凌顾宸依旧淡淡地说,“不用,就我自己。”
祝笛澜不解地看着他。凌顾宸漫不经心地与程晋同寒暄了两句,便转过头仔细打量着她。她穿着黑色抹胸小礼裙,卷发低低地盘在后脑,两颊落下几缕发丝,妆容精致,我见犹怜的。他看出她费了心思打扮过。
凌顾宸把心里的不悦硬生生咽下去,故作轻松地问,“你点了什么?”
祝笛澜垂下眼看菜单,“还没点……”
侍应生送了瓶红酒,凌顾宸接过来看了眼,“点酒倒挺快。”
祝笛澜不出声地叹气。她不明白凌顾宸为什么突然跑出来找茬,她最近可没惹事,准确地说,除了养猫和约会她什么事都没做。
难不成因为她太悠闲凌顾宸就生气?那她真是一点辙都没了,她做什么都不对。
程晋同接过酒,不紧不慢地说,“这酒是我点的,你也来一点?”
凌顾宸把酒杯推过去。祝笛澜打定主意不开口。
两人间有股微妙的氛围,程晋同隐隐感觉到了,但他并不确定,只得与凌顾宸闲聊。
凌顾宸说,“你们继续吧,就当我不在。”
祝笛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程晋同也尴尬,他轻咳了一声,“我们刚刚聊了聊笛澜的专业,我很感兴趣。”
凌顾宸喝了口酒,漫不经心地说,“她学以致用的本事是挺厉害。”
程晋同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神情依旧平静,“你们是不是很熟?”
“很熟吗?”凌顾宸盯着祝笛澜问。
祝笛澜与他对视着,面无表情。
“她的历任男友都没什么好下场,这个我倒是很清楚。她喜欢报复别人,你追她前先查查清楚。”
餐桌上的氛围紧张又尴尬,祝笛澜冷着脸,一言不发。
程晋同看看对面两人的神情,同样平静地说,“我以为你们只是普通朋友。”
“是吗?她怎么跟你说我的?”
祝笛澜已看了两人许久,在某一个时刻,她忽然惊觉,为什么她会答应与程晋同约会那么多次。
先前她想不明白,她对他说不上很喜欢,可总觉得他身上有股似曾相识的气质吸引着她。现在凌顾宸与他坐在一起,她忽然明白过来。
程晋同与凌顾宸身上同样有股淡然的气质,只是程晋同身上的淡然夹着与生俱来的温柔,凌顾宸身上的便只是淡漠。两人的相貌和谈吐都有轻微的相似之处。
祝笛澜心里一惊,她与他约会,竟然不过是因为他像凌顾宸。
她轻轻叹气,把腿上的餐巾放到桌面,“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凌顾宸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你走了多没意思。”
祝笛澜与他直视着,并不躲闪。她冷漠的神情下隐藏着无尽的不可思议和伤心。
凌顾宸根本想不清自己在气什么,只是坚持着不愿放手。
程晋同大致猜出了眼前的状况,即便如此,他的语调依旧温和,“就算你们之前交往过,现在也该放下了吧?”
祝笛澜别过脸,轻轻转了转手腕,却被攥得更紧。
程晋同低声劝,“顾宸,你该放手了。”
凌顾宸不看他,冷漠的声音里带着怒气,“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你已经订婚,你不该再干涉你前女友的生活。”程晋同好声好气地劝。
“她不是我前女友。”
祝笛澜皱眉瞪他,依旧不说话。
程晋同看看两人,身体前倾,“那你们……”
“她不是我的前女友这么简单,”凌顾宸放低声音狠狠道,“她是我孩子的母亲。”
祝笛澜淡漠的神情终于泛起涟漪,她没法再忍受,站起来想把他的手甩开。
程晋同的震惊久久挥散不去。祝笛澜不想辩解什么,她对他说了声抱歉便径直离开,凌顾宸跟在她身后。
她本不想与凌顾宸再多说,但他一直跟着她回家。冷静下来以后,凌顾宸预感她会发火,他下定决心,任由她要哭要骂人,他都默默认了,绝不多说一句。
可祝笛澜的冷静在他的意料之外。
她把高跟鞋踢到一旁,把手包扔在沙发上,焦躁地来回踱步,过了一阵,她终于认真看他,“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这个问题的答案凌顾宸确实没有想好,他只得回,“我没有生气。”
祝笛澜看了他一会儿,觉得实在没有追问下去的必要。他们之间有很多话不该多说,也没必要多说。说破了,未必有什么好处。
她垂下眼,把难过压下去,摆摆手,“我不会再见他了。你以后别再这样,不要生气了。我谁都不见了。”
凌顾宸很诧异,他定定地看着她。祝笛澜仿佛已不放在心上,她把沙发上的宝宝抱进卧室,轻轻关上门。
宝宝嘶叫地厉害,好像疯狂警告凌顾宸。
“还有,你不该为孩子的事责怪我。”祝笛澜镇静的声音里有丝丝颤抖,“我已经努力控制自己,你这样说,对我来说很过分。”
“笛澜,你听我说。我知道,上次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们吵得厉害,”凌顾宸认真解释,“事实上,你怀孕的时候,我答应过与你一起抚养他,我这么说就是因为我把他当做我的小孩。你出那次意外都是我的错,最后也是我做的决定不让你救他。我承认我更在意你,但是他夭折了我也一样伤心,或许比不上你,但你不用质疑我对他的爱。”
祝笛澜的手还扶在卧室把手上,她看着他,眼里忍不住积起盈盈的泪意来。
“你没有怪过我,没有冲我发过火。”凌顾宸格外诚恳,“其实我很希望你怪我,而不是韩秋肃。至少你这样做,是把我看成孩子的父亲。你与他藕断丝连,都是因为这件事,因为这个孩子。我努力在控制不乱发火。下次我再这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好吗?笛澜,你要记得,我从来都不是针对你。”
祝笛澜擦擦眼睛,逼自己不要掉眼泪。她心里藏了那么久的委屈好像得到释放,她很感激,可她不想把这场面弄得太暧昧,“我知道,你脾气那么臭。哪有几个人受得了你。”
“对不起,我对你很坏,我在改,应该有点成效吧?”
这话祝笛澜没法反驳,她淡淡笑着没说话。
“就是因为上次见了他,我控制不住说了你几句,闹出后面这些一连串的事来,让你不得不吃回以前的药。还一下子吴峻峰一下子程晋同,我拦都拦不住。对不起,我该好好照顾你。”
能让他流露出如此真切的歉意,已经像是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祝笛澜瞬间就忘了他们究竟在争些什么,连几小时前发生什么事都快忘得精光。
她被哄得十分开心,声音都娇俏起来,“好啦,你一向凶神恶煞惯了,这样我不习惯。”
凌顾宸把她搂进怀里,“不生气了?”
祝笛澜贪恋这温暖的胸膛,干脆豁出去了,反正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也抱了他一会儿,“没生气。”
凌顾宸低头轻轻吻她的头发。手机铃声响起,两人才分开,他挂掉电话,说去隔壁找覃沁。
祝笛澜觉得累了推脱说想睡觉。她泡澡的时候都忍不住露出甜蜜的微笑,笑了一会儿不免又有些哀伤。
她的感情是生存在阳光背面的无法见人的阴影,就像她的人生一样。
她偷摸着这样抱抱凌顾宸都好似悄悄偷一点点爱意和温柔,让她开心许久。这是会上瘾的毒药,她怎么都摆脱不了。
覃沁借着聊公事把凌顾宸叫过去,没说几句就忍不住义正言辞地劝他不要再干涉祝笛澜的感情生活。凌顾宸知道她没有心思约会,于是表面上装着答应。
覃沁又气又担心,可也不敢戳破他们互相之间还没放下的真相,只怕戳破了更麻烦,只能一个劲提醒凌顾宸他已经订婚,该好好在家陪孟莉莉。
说多了,凌顾宸都不甚高兴,还反问他跟着廖逍一起逼婚的乐趣在哪里。把覃沁说得气闷。
离开前,他忍不住又去查看祝笛澜。他推开卧室门,她早已睡下,床头柜底部昏黄的小夜灯还亮着。他走到床边,她也没有察觉。
在这黑暗中,一双琥珀色的瞳孔忽得亮起。
宝宝原本躺在床的内侧,看到凌顾宸后它迅速站起,跨过祝笛澜的腰,站到两人之间。它拱着背,凶恶地裂开嘴露出牙齿。
凌顾宸打量了它一会儿,它太丑太凶恶,换个人恐怕确实会后退。
像祝笛澜这样的大美女,跟一只凶恶到让人见了就后退叁步的猫睡在一起,这场面略带喜感。凌顾宸微微一笑。
这猫确实怕他,否则他这会儿早就扑过来咬他了。
他试图忽略这只猫,又向前走了一步。猫裂开的嘴里发出两声警告意味的嘶叫。它紧紧贴着祝笛澜的后背,凶狠地瞪着凌顾宸。
凌顾宸笑着想,还真有点不论如何都要保护祝笛澜的架势。
她本来就莫名喜欢它,又听了程晋同的“保护理论”,变得愈发黏这只猫。猫睡觉的圆垫子就放在她枕头边,她睡前总要逗逗猫。
凌顾宸不后退,宝宝的姿态越来越紧张。他没有再动,虽然这只猫不知为何有点怕他,因而从来没有攻击过他,但他预感这种情况下,它可能会不管不顾地攻击他了。
祝笛澜被这些动静吵醒,她揉揉眼睛,看到凌顾宸站在门边看她,她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没事,”凌顾宸轻柔道,“我就来看看你。”
“唔……”祝笛澜困得几乎只能发出梦呓,还是抬手把猫抱进自己怀里,“宝宝没事。”
被搂进她怀里以后,猫的姿态放松下来。它盘起四肢躺在床上,但依旧死死瞪着凌顾宸,并且不断咧着嘴。
“你这猫,可真够张牙舞爪的。”
这只猫只对她一个人好,她非常享受这件事,因此不论怎么被吐槽她都不生气。她微微侧身把猫搂得更紧,喃喃道,“宝宝别理他,睡觉了。”
她很快又睡着,凌顾宸带着温柔的笑意看了她一会儿才离开。
卧室门又关上后,宝宝才把瞳孔转回来,它的姿态完全松懈下来,它把头靠在祝笛澜的手臂上,睁眼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慢慢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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