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白杨，自己的学员最先淘汰的，还高兴跟个傻子一样，“景溪，一不小心被新生代给干翻了吧？”
    白杨纯属是调侃，却见到景溪脸色僵硬，连基本的风度都没了。
    原野还是老样子，话不多，却句句精辟。
    有细心的观众在比赛结束后发现楚慕在演唱最后一首歌的时候，报幕上写着作曲人：楚慕。改编：原野，楚慕。
    这件事情很快在网上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大部分人觉得是节目搞错了，可能就是个失误。不少网友希望节目组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总导演要无语了，他是被上头施压的，被逼着下令这么写的，具体的内情他不清楚。现在因为这么一个误会，网上直接掐架掐疯了，这条新闻在微博头条霸占了三天。
    双方没有任何一方站出来解释。景溪原先安排的记者会也暂时取消。他准备隐退一段时间避避风头，可是楚慕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是他教给楚慕，做人不能太心慈手软，要动手的话，最好一棒子打死，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一周后，景溪收到了法院的传票。景溪不想将事情闹大，私下里跟楚慕透露了和解的意思。
    可是楚慕的行为太过放肆了。他的律师直接对外声称：“截止到目前，我的委托人已多次收到被告的请求，被告主动请求庭下和解。然而我的委托人拒绝接受庭下和解，他有两句话让我转告给被告——拿了别人的东西，总有一天要吐出来的。人在做，天在看！”
    这是国内乐坛上迄今为止闹得最大的一场抄袭门事件：#音乐导师十年前抄袭学员的歌曲#打压新人，不知所谓#
    各种话题热议不下，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开庭的那一天，更有甚者要求开庭的当天现场直播。其实有三分之二的网友不相信抄袭是真的。景溪的经纪人对外声明说楚慕是景溪带过的学生，以前跟他学习过几年。所以后来楚慕的风格全是模仿景溪的，甚至在网络上对景溪各种泼脏水，诋毁景溪。大致意思是说景溪收了个白眼狼的学生。
    这件事情很快传到了老爷子耳朵里。本来孙子拿了冠军，老爷子到处跟人嘚瑟。结果有个老友眼红他，故意呛声他，“你孙子不行啊。唱了别人的歌拿的冠军，还想把人家的歌据为己有。胃口不要太大了。”
    老爷子立刻就翻脸了，跟人吵了一架气冲冲的回到家。
    老爷子给楚慕打电话，楚慕这边正在一家私人医院里，陆泽明他们也在。
    楚慕比赛结束后一直住在医院里。他的身体情况有点儿特殊，目前在检查各项指标，准备做手术拿掉肚子里的孩子。他说过不要这个孩子，就真的是不要。他熬了十年，终于把满腔的爱意熬成了恨。他对陆泽明失望透顶，不再抱有一丝幻想。
    就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觉得自己未必能一心一意的待孩子。而把孩子留给陆泽明？更加不可能，毕竟是他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他要跟陆泽明分开，吝啬到连一丝一毫的回忆都不愿意施舍给对方，更遑论是一个孩子。
    老爷子打电话联系不到楚慕，只好打给自己的儿子。陆泽明在医院蹲守好几天了，楚慕没有见过他一面。明明是两个人的孩子，楚慕问都没问过他，就一个人决定了孩子的去向。
    老爷子在电话里机关炮似的发问，“慕慕的事情你知道吗？他跟景家那个小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景家那谁抄了我们慕慕的歌？慕慕在哪儿呢？我得见见孩子！”老爷子提起景溪就火大，要不是为了景溪，他家老三不至于这么些年不肯结婚，年轻时还为了景溪跟家里头大闹了一场。
    陆泽明坐在vip病房的走廊里，半弓着腰，姿态有些疲惫，他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插在发根里，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倒是说话啊！别跟老子打哑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老爷子虽然人老了，但不糊涂，差不多算是猜出来了自家老三的意思。逼急了就开始爆了粗，“你个混账玩意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就是被景家那小子给祸祸了这么多年。你还把慕慕给搭进去了？你给老子说话啊！！我就说你这些天怎么不对劲儿！”
    第36章 别低头，王冠会掉
    楚慕撑着一口气坚持到了比赛结束。他如愿拿到了最强音的冠军。雷厉和原野会帮他一起解决接下来的问题。老师说过会带他走上更高的舞台，但前提是他必须要振作起来。原野不藏私的表明，楚慕这几年交出的作品跟过去差了不只是一个层次。
    楚慕也想抛却过往，从头再来。他二十六岁了，从十六岁开始，他的人生便是陆泽明在替他拿主意。过去的他像是藤蔓，一簇一簇的绕着陆泽明，也曾疯长过、远离过，最后又绕回了原地，将陆泽明缠绕到几近窒息。陆泽明总想放他远走，让他真正独立起来。
    陆泽明三年前确实不爱他，从陆泽明记事起，在他的心里就只装得下景溪一个人。景溪哪怕犯了错，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大错，陆泽明都会包容他。陆泽明收养了楚慕，是可怜楚慕，他给了楚慕富贵生活。他当时也年轻，并不觉得景溪用了楚慕的歌是一件多大的事情。他并不觉得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责，那时候公司里有一组人气超高的偶像组合同样是靠枪手走红，对外声称是唱作组合。对他们这些成年人来说，这些事情是公平交易，钱货两清。陆泽明没亏待楚慕，他因此公开认了楚慕为养子，将楚慕带回陆家。因为楚慕尚未成年，他不想用金钱去衡量一个小孩的作品，他试着补偿给楚慕一个家。
    可是他做得很糟糕，他的心思全在事业和景溪身上，总是忽略了楚慕。他偶尔会把目光投注到楚慕身上，会发现自己的心情变得很异样。他让楚慕做幕后音乐人，不让楚慕出现在公众的视野，楚慕答应了他。但楚慕不是服输的孩子，他惹了很多麻烦出来。后来景溪打压楚慕，陆泽明选择旁观。
    最终造成陆泽明跟楚慕在一起的原因是顾云起的出现。陆泽明对楚慕有着一份责任和愧疚，怎么也不可能让楚慕跟顾云起走。尽管顾云起就差跪下来发誓说他会改正，会对楚慕好，但陆泽明还是选择将楚慕留在自己身边。他三年前仅是把楚慕视作一个麻烦和责任，他没能彻底斩断前缘，更没能正视自己对楚慕的感情。
    他们拖拖拉拉的在一起三年，反而让楚慕对他因爱生恨。而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和感情。景溪是他心口的毒瘤，如今已经被楚慕彻底从他的心里拔掉了。然而楚慕也耗光了全部的热情和爱。
    老爷子听完儿子的解释，整个人默然下来。这份沉默的应对仿佛沧海桑田那般亘久永恒，老爷子的面孔愈发显得沧桑。
    陆泽明意识到，连嘴上总埋怨他，但心里却最疼爱他的父亲也觉得他做错了。
    “孩子的感情怎么可以拿来交易和利用？你是做长辈的啊，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啊！你跟景溪的事情，我没管住你。你要收养慕慕，我一开始不答应你养这么大一个孩子。你非要收养，我拗不过你。可你，”除了前些年老伴过世，老爷子没这样子过。对老爷子来说，这个打击太大了。就因为他最初不答应陆泽明收养楚慕，楚慕后来就不肯跟他亲近。这几年关系才好了一些。
    “我错了。”陆泽明从小到大第一次跟老爷子低头认错。老爷子气得想拿家法棍抽他，可打了他有什么用？
    老爷子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雷厉和沈秋对他的态度一落千丈。要是今天欺负楚慕的是另外一个人，老爷子得跟那人拼命。“三十六七的人了，你怎么有脸欺负个孩子。”
    再怎么说也是十六七岁就跟了他们陆家的小孩，老爷子既然认下了这个孙子，就跟其他的后生一样一视同仁。哪晓得这其中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你跟景溪的事情，本来就不该把慕慕牵扯进去。”
    陆泽明任打任骂的模样，他现在倒是希望楚慕冲他发火，总好过眼前这样半死不活的。
    父子二人面对面说了一夜的话，到天亮时，老爷子扶着太师椅的手柄想起身，手上使着力，半天没能站起来。陆泽明快步上前去，扶住老爷子。
    老爷子拍开他，一脸的怒其不争。
    往日里谁不说他养了个有本事的儿子。三个孩子里，他偏爱老三，不是重男轻女，是老三最让他操心。
    陆泽明不吭声，束手站在老爷子跟前。老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问他，“慕慕在哪儿呢？你带我去见见他。是我们老陆家亏待了孩子。”
    “在医院里，”陆泽明补充道，“慕慕他肚子里有我的孩子，他要把孩子拿掉。”
    老爷子再一次被震住了。老三这家伙说话办事永远是这种模式，说半截留半截，往往能把人给活活气死。老爷子火急火燎地赶去医院，沈秋见老爷子过来，猜测老爷子定是知晓了前因后果。
    “慕慕把自己给逼到死胡同里了。我跟雷厉也不想让他留这个孩子。他的身体条件不允许是其一。其二是我跟雷厉一致认为是陆泽明骗了慕慕。可慕慕他不是这样想的，他被满腔的怨恨蒙蔽了心，他就想报复景溪，想报复陆泽明。明明是他自己在乎肚子里的孩子，就觉得陆泽明更在乎。我们都劝不住。拿掉孩子的风险可能更大。还有我们担心孩子真拿掉了，慕慕怕是要疯啊。”沈秋难受好几天了。他算是看清楚了，陆泽明就是楚慕的主心骨。楚慕不管做什么决定都是围着陆泽明打转儿。
    老爷子抬手抹了把脸，语调沉闷道，“让我这个老头子去跟孩子说几句吧。”事到如今，还真是没了别的办法。楚慕他盲了心，不肯见陆泽明，听不进去沈秋的劝说。沈秋他们是怕楚慕往后一辈子背负着怨恨和后悔过日子。孩子毕竟是楚慕的，他今天为了报复陆泽明拿掉，日后回想起来，一辈子都是怨恨。他们是想带着楚慕去迎接新的生活，而不是带走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楚慕。
    老爷子敲了门，听到门内楚慕的应答。他推开门走进去，楚慕抬眼看见是老爷子，下意识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想把肚子遮挡住。
    来的路上，老爷子心里翻江倒海的。这事儿只能怪老三，怪不着孩子。老爷子好好跟楚慕说，“傻孩子，你跟爷爷说句心里话，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你二十六岁了孩子。小沈说你要去美国，爷爷舍不得你，但还是说让你自己拿主意。爷爷活到这个岁数，万事都看开了，觉得人活着就是要开开心心的，做想做的事情。你今天不管做什么决定，爷爷都支持你。”
    楚慕死撑着到现在，老爷子一句话让他崩溃了。他从拿到误诊的诊断书开始，脑子里只想着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想打倒这些年来外界压在他身上的质疑声。他做到了，他接下来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整垮景溪，让景溪再无翻身之日。可他不见得有多开心。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他失去的那些年，他付诸在陆泽明身上的感情，再也找不回来了。
    也只有当着老爷子的面，楚慕才愿意袒露心声，“我想留下这个孩子。但我不要陆泽明了。他以后不准见孩子，不准来找我。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我会好好养大他，我会对他负责任。”
    老爷子心疼得要死，苍瘦的手掌抓过楚慕的手，“都依你。慕慕，你答应爷爷，你得往前看。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跟爷爷说，不能自己忍着。只要爷爷还有一口气在，爷爷一定给你做主。”
    楚慕点点头。经过这一番折腾，他总算是看清了人情冷暖。他年少时认为面目可憎总是爱凶人的爷爷内心里是个宅心仁厚有一颗童心的老顽童。他以前认为离开了陆泽明，就如鱼靠了岸，飞鸟折了翼，藤蔓失去了倚靠。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默默守在陆泽明身后的他才是枯死的鱼。
    他拿到了摇滚最强音的冠军，荣誉证书上的边框上写着一行正楷：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老师在冠军的领奖台上告诉他，继续向前冲刺，别低头，别往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