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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琅目光锋锐,冷冷的看着皇帝,道:“此事之后,陛下以为谁还会戍守边疆?战死沙场的妻离子散,卖国求荣的加官进爵,朝堂上站着的,究竟是大夏公卿,还是柔然的狗?!”
“放肆,放肆!”皇帝猜想到她可能会大放厥词,却不想她竟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语,手指哆嗦着指着面前这个女人,他怒道:“还不给朕住口!”
“我为什么要住口?陛下是被戳中痛处了吗?”
燕琅平静的看着他,道:“不应该啊,陛下为了所谓的平衡,能坐视臣子害死边军统帅,能将战死将军的女儿送去和亲,这样的心境与气魄,我自愧不如,现下只是听了几句实话,怎么就受不了了呢?”
“陛下,”她摇头道:“你太叫我失望了。”
皇帝怒的说不出话来,胡乱抓起桌案上的笔筒,猛地砸了下去:“来人,来人!”
他怒喝道:“将这满口胡言的贱婢拿下,斩首示众!”
董绍等人闻言变色,纷纷出列求道:“陛下恕罪,郡主一时激愤,实在……”
“不必求情!”燕琅断然喝道:“我既来此,便将生死置之度外,若为保全性命而违背本心,那与那群蝇营狗苟的小人有什么区别?!”
“荣安郡主,够了!”
苏皇后之父、仪国公苏焕按捺不得,厉声喝道:“这是太极殿,你身为大夏臣民,如此辱蔑君上,该当何罪?!陛下政务繁忙,未曾及时处置镇国公身后事,固然有不当之处,但你以大夏臣民之身迫君,已经失了本分!”
他抬手指向殿外,疾言厉色道:“现下速速退走,陛下或可饶恕你大不敬之罪!”
“饶恕?敢问仪国公,我何罪之有?我方才所说,哪一句与事实不符?!”
燕琅笑容有些讥诮:“今日之事,是陛下有负于沈家,有负于我父亲,有负于昌源城枉死的将士军民!别人不能说,也不敢说,那我便来说——”
“柔然要以昌源为界限,重新划定边界线,陛下竟也欣然应允,朝臣们商议之后,竟也默认了此事。你们知道昌源城外还有多少大夏百姓吗?你们知道他们沦陷在柔然铁骑之下,活得连狗都不如吗?大夏收着边民的赋税,享受着他们的供养,可是兵祸一起,便将他们丢出去,视而不见了,这岂是君主所为?!”
燕琅环视一周,脸上笑意敛去,神情冰冷道:“《六国论》中讲: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陛下,诸公,你们想想这几句话,不觉得胆寒吗?!”
“今日退到昌源,明日退到洛阳,后日大抵便要退到金陵了,敢问诸位,你们还想叫大夏退到哪里去?难道真要到退无可退之时,才肯举兵反抗吗?遥想太祖皇帝在时,四方来朝,蛮夷称臣,只过去几代罢了,难道大夏人的骨头便软了,心里那一腔热血便凉了吗?!七尺男儿,气概何在?!”
仪国公为之语滞,无言以对,脸色且青且白,皇帝脸色涨红,似有愧窘,一时也没有作声。
殿外禁卫见这一幕,默然守在远处,不知该如何是好。
燕琅漠然一笑,缓步走到殿中持刀的御前侍卫面前,道:“你有家吗?有兄弟姐妹吗?有儿女吗?有父母吗?”
那侍卫微微一怔,半晌过去,终于低声道:“有。”
燕琅点点头,道:“那你觉得,如若柔然打到金陵,覆巢之下,他们能有几人存活?”
那侍卫神情为之一顿,目光颓然道:“我,我不知道……”
燕琅看着他笑了,那笑容不带讥诮,反倒有些怜悯。
她环视一周,怒其不争道:“我一直想不明白,诸公到底在等什么呢?一头老虎扑过来,想要吃人,为求生存,你们割下大腿上的肉喂它,然后满怀希冀的看着它把肉吃完,想着它这就去退走,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吗?”
“这种畜生是喂不饱的,不把最后一块骨头咬碎,把最后一滴血喝干,它绝对不会走!”
燕琅道:“老虎若是来了,那便赶它走,不肯走,那就宰了它!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想吗?!前方已无行路,而后亦无归途,诸位还是醒醒吧!”
众人听得默然,脸上或多或少,皆浮现出几分惭色,更有人红了眼眶。
皇帝听到此处,已经怒的说不出话来,手指哆嗦着指了她半天,终于咳嗽着,断断续续道:“还不快,快将这妖言惑众之人押下去!”
“到底是我妖言惑众,还是陛下被戳破了那点心思,情理有亏,恼羞成怒呢?”
燕琅下颌微抬,平静的看着他,道:“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陛下,为君者受天下供养,怎么能抛下自己的子民?耻乎?!”
皇帝心头怒意如江海一般奔涌不息,这一瞬几乎什么都顾不上了,红着眼睛怒指燕琅,道:“沈氏疯了,满口胡言!无需再加理会,即刻溢杀!”
御前侍卫为燕琅方才说言触动,心潮澎湃,彼此对视,一时竟无人动身。
“反了,反了!”皇帝怒道:“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董绍等人长叹一声,猝然跪地,恳切求道:“陛下,非是臣等忤逆,而是郡主今日所言,振聋发聩,实在令人……”说及此处,他哽咽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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