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天青一阵心惊，本能的以为贺之澜发现了她，赶紧扭开头，垂了眸，看向身前柜子上的珠宝首饰。
    贺之澜也只是扫过首饰铺，视线并未停留，而是看向了百米之外的那一尊铜像，在他这个最重要的日子，他来到了数月之前血战过的地方。
    迎亲的队伍停在了章天青的铜像面前，所有锣鼓在那一刻同时停止，沿街百姓们驻足观看，有的看着新郎，有的仰头看着这尊巨大的铜像，回忆起数月之前那一场旷世之战。
    贺之澜下了马车，走到新娘的花轿之前，伸出了手，道：“夫人，统领的铜像到了。”
    遮着大红盖头的新娘从花轿之内步出，长袍拖地，她将手搭在贺之澜的手中，跟着贺之澜一路走到了铜像的最前面。
    而巨大的铜像脚底，刻着两千多人的名字，那些都是战死的皇城守卫军士兵的名字。
    有人端出一壶酒送到贺之澜的面前，贺之澜敛了神色，蹙了眉，旁边的新娘握着他的手，明显感觉到了他的颤抖。
    “天倾统领，还有泉下的各位兄弟们，今日我贺之澜大喜，原本早就预留了你们的位置，如今……阴阳两隔……“贺之澜顿了顿，声音里面带着哽咽。
    旁边的新娘紧紧的握住了贺之澜的手，她很清楚当初守城门这一战，他的夫君经历了很多很沉重的事情，目睹了太多惨烈的情形，失去了太多的兄弟。
    “但是，我还是带了酒来，来，大家干杯。”贺之澜说完，对着酒壶，仰头豪爽喝下。
    烈日灼肤，烈酒灼喉，过往灼心。
    旁边的百姓们也有些动容，当初守城之战很多百姓亲眼目睹，再被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知晓在天倾统领的带领下皇城守卫军的惨烈。
    此刻没有人起哄，没有人说话，皆是默默无声的注视。
    挤在人群里面的章天青也看到了贺之澜的一举一动，虽然也受到到他的诚意，但是作为铜像的本尊，作为一个被祭扫祭拜的人，感觉总是怪怪的。
    好吧，她还未入土就已经被人祭奠很多次了，这种体验或许也只有章天青能够体会了。
    就在此时，一队人马御马而来，为首之人高举一卷文书，嘴里喊道：“任命文书到——”
    众人一听，人群自动分离。
    这任命文书一般都是由皇帝签发的官员晋升正式文书，虽然没有圣旨那般正式，但是在效力上与圣旨同力，只是周围百姓不用跪拜罢了。
    不过作为被任命人，贺之澜带着自己的新娘跪拜而下，之后就听到一个吏部官员高声而道：“原皇城守卫军副统领贺之澜听命，你护城有功，善后有责，再加上皇城守卫军统领一职空缺数月，不利护城，现任命你为皇城守卫军统领，统领军士，护卫帝都！”
    周围百姓们听后，都替贺之澜高兴，年纪轻轻，已经被提拔成为皇城守卫军统领，官拜三品，真是年少有为。
    但是贺之澜却没有一丝喜色，并没有立刻接旨，反而一直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贺副统领，接旨之后，您就是皇城守卫军大统领了。”吏部传达官员好意小声提醒贺之澜赶紧接旨。
    贺之澜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身前一众官员，坚定而道：“抱歉，麻烦各位大人回去转告陛下，特别是太子殿下，我贺之澜不能接皇城守卫军统领的位置。”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在自己大喜的日子拒接任命文书，这不是在砸了自己的场子吗？
    就连吏部那些官员都露出惊讶之色，清咳两声，劝道：“贺副，别在这种场合拒旨，虽然这任命文书不是圣旨，但是却也是陛下和太子殿下亲自签发，不可儿戏！”
    “是，我很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我知道，这是太子殿下给我的贺礼，但是我不能接。
    因为在我贺之澜心目当中，这皇城守卫军大统领的位置只有天倾一人，那个为了护住帝都城内几十万百姓性命而被射杀得千疮百孔的天倾统领。
    我曾经在跟御林军的对战中就说过，我贺之澜只承认天倾一人作为统领。
    虽然我不做这统领之位，但是我仍然会尽心尽责履行统领的任务，护卫帝都，不出错乱。
    当然，陛下和太子殿下如若还是觉得不妥，可以再提拔有实力之人坐上这个位置，但是我贺之澜不能。”
    百姓们听话，交头接耳，有些甚至伸出了大拇指表示赞赏。
    贺之澜的新娘则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盖头之下的眼睛闪着晶亮光芒，这样的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能够嫁给这样的男人，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人群当中的章天青也愣了愣，她没有想到，她走之后，皇城守卫军的兄弟将领们对她感情如此沉重，那一段峥嵘岁月，也让她有些心口赌得慌。
    “好有义气，好帅啊！”旁边的浅浅双手交握，嘴里发出感叹。
    “大顺的男子是不是都这般有男子气概的啊？我好想看看这大顺帝都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天倾大统领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就算壮烈牺牲，也能够让他的将领们对他如此忠心耿耿！哎呦，我应该早些来帝都，说不定就能够跟这少年英雄来个偶遇，普出一段旷世姻缘啊！”钱浅嘴里絮絮叨叨，旁边的礼儿则摇了摇她的头道；
    “浅浅，你又做梦了，醒醒，醒醒！你的少年英雄人都已经死透了，还做梦呢。”
    旁边的章天青听到浅浅的话则满脸黑线，什么叫四透了？听着这话怎么想怎么不是个滋味呢？
    还有，要是她们知晓自己就是这座巨大铜像的本尊，而且早已经跟她遇到，甚至已经在一辆马车同一间房睡过好几个日夜，她会不会颠覆三观？
    贺之澜面前的吏部官员见贺之澜执意不接任命文书，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几人交头接耳一阵，只能尴尬收回任命文书，回皇宫传话，待太子殿下定夺了。
    现在的大顺皇帝离天成身体每况愈下，已经不能早朝，大顺的大事小事皆是太子殿下定夺。
    待吏部官员离开，贺之澜送新娘回了花轿，自己则翻身上了马，锣鼓再次奏响，而贺家的仆从们则开始给周围百姓派发喜糖，很快热闹非常，喜气一片。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铜像对面的酒楼之上，离慕寒负手站在窗棂之后，看着章天青那一尊铜像，良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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