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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丧葬(12)-混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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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嬉笑,隐没在无休无止的哭丧中。
    长久的悲切仿佛没有尽头,情绪纷扰,无论是快意还是哀伤,最终落到耳膜中的,也只剩下麻木这一种。
    别人的情绪最终成了荒诞的背景音乐,回荡在阴宅中,落得一个无人问津的下场。
    “他一直在看着我们吗?”赵儒儒捕捉到了散去的笑声,突然问道。
    虞幸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阴沉和压抑是这里的主色调,他一开始以为这仅仅是为了衬托一种更为恐怖的气氛,直到理清了所有的提示,再看天空,又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它更像是一张失去了颜色的照片,纵使想呈现出鲜明的色彩,也只能继续无力和苍白下去。
    如同存在于人们脑海深处某些不再清晰的梦境一样,回想起来,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概念,勉勉强强拼凑出一个可以称之为记忆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一刻,突然陷入了一个很古怪的想法中。
    已经死掉的人,再看这世间,就会是这样的一片灰暗吗?
    会感觉一切都像一场梦吗?
    还是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噩梦中,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没有色彩——就像他们此时穿着的白色丧服一样,一眼望去,就像陷入了狭小的怪圈,窒息感席卷而来,所有的东西都带着恶意。
    而特殊的东西则会有一点浓烈的颜色,但是当这抹颜色出现,就意味着危险来了。
    比如纸人花花绿绿的衣服。
    还有衣柜里那双手上的红指甲油。
    鬼物的意识世界永远被囚禁在这个状态里,所以它们混乱、暴躁、毫无安全感,然后对看到的一切意识体展开攻击。
    某种程度上,虞幸突然有点理解鬼物了。
    等他把视线从天空中收回,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少见的不受控制的失了神。
    然而实际上赵儒儒的问题也不过刚刚提出,他朝天上看的那一眼,更像是自然而然的动作。
    他反应了一下,回答道:“我们说的每一句话,应该都在他的注视之下。”
    赵一酒看着自己画了好一会儿的平面图被吹没了,悄悄松了口气。
    他相信虞幸和赵儒儒这种脑力,记住平面图并不是难事,当平面图画完的那一刻,它存在的价值就到此为止了。
    而他并不太想面对那一条条歪歪扭扭的线条,这不符合他一贯的审美。
    他顺势用那块抹布把痕迹彻底消灭干净,问道:“我们在他的注视下谈这么多,没问题吗。”
    虞幸露出一个很微妙的笑容:“他的立场还是一片模糊的呢……不过能创造出这么多提示,就说明他并没有打算把我们这些外来者长久地关在这里。”
    或许对这只鬼物来说,他们比一尘不变的狭小世界要可爱得多。
    “新郎,也就是阴宅的少爷,他对我们的期望应该只有两个,要么留下一场有趣的谢幕表演后离开,要么死在表演的路上。”虞幸说这话的时候,赵一酒抬头看了看他,眸光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赵儒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她看来,心思复杂的鬼物比心思复杂的人还要难搞。
    好在,一番分析下来,确实能得出鬼新郎并不是这阶段boss的结论,因为他的存在对于这个灵异空间来说,更像一种类似于造物主的意识体,而没有化作对应的象征事物。
    她只能道:“新郎不妨碍我们就最好了……”
    赵儒儒相信,现在的茫然只是因为信息的稀少,等他们接触到了关于这件事的更多细节,一定能知道这些人和鬼各自索求的都是什么。
    她感觉得到,这个阶段的所有线索,应该都被牵出来了。
    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重点,就是“门”。
    “所以,你应该也已经知道门在哪里了?”赵儒儒没抱什么希望,她只是问着玩。
    万一虞幸真这么牛逼,坐在石桌旁就把任务给破了呢。
    虞幸没正面回答,他只是道:“我来说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两位队友神色认真起来。
    虞幸:“我们要去找门,在期间,一定会遭受白衣人的疯狂攻击,然后我们抓住机会进门,完成任务。”
    听着好简单的样子……个屁啊!赵儒儒面无表情:“这是结果,过程呢?”
    “门的位置,怎么躲避攻击,开门有没有钥匙……这些过程都去哪里了喂,您省略得很有水平啊。”
    虞幸好似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理直气壮:“我连阴宅都没逛过,我哪知道过程?过程应该由从我这儿接收了这么多线索的你们来告诉我。”
    赵一酒:“……”
    赵儒儒:wdnmd。
    看到这两人麻木的表情,虞幸成功获得了快乐,他嗤笑一声:“逗你们的,我有猜测,跟我来吧。”
    或许做虞幸的队友,最需要具备的是一颗被玩弄后不生气的心。
    痛并快乐着。
    ……
    “呜呜呜……”
    想要表达哀恸情感的哭声越来越像黑夜中的鬼哭,凄厉阴森,与这间挤满了白衣人的黑色灵堂气场相符。
    白色布料蹭在地上,房间里的人无一不是佝偻着身体,白色的宽帽子裹住头脸,看上去像一个个脊椎都要凸出来的畸形。
    其他所有房间中,白衣人都是站着的,只有在这里,在这十几具棺材前,它们伏跪着,战栗着,痛哭不止。
    棺材们静静放置在地上,有些发霉。
    唢呐虽无声源,却和哭丧声一样,执着的响着。
    出殡的时候,确实是要吹唢呐的。
    唢呐一响,人入棺中,金银纸钱,送葬队伍洋洋洒洒,最后尘埃落定,入土为安,地上少一个会动的人,地下多一个腐朽的魂。
    但是在这个房间里,躺在棺材里的逝者似乎并不安详,有些棺材上刻下了深深的划痕,有些扭曲不堪,棺内发出频率稳定的凿击声,仿佛有人正从里面用锤子不知疲倦地一下一下击打内壁。
    有些棺材渗出水渍,沿着棺底蔓延很远,打湿了跪拜者的膝盖。
    还有几具棺材,布满了红色的手印以及密密麻麻的抓痕。
    白衣人视若无睹,像一座座雕塑,除了哭一动也不动。
    屋子的门开了一下,又关了一下,一个白衣人迈着飘忽的步伐走了进来,游魂似的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然后在其他白衣人抬头看他时,挤入人群,在一具棺材前跪了下来。
    他与旁人一样发出啜泣,背部弓起,迅速成了哭丧天团的一员。
    他身边的白衣人扭过头,就这么隔了不到二十厘米的朝他盯着看了很久,见他低头不语,只隐隐流露出哭声,终于转了回去。
    一切仿佛又回归了静止。
    三分钟后,门又一次打开,又一次关上。
    赵儒儒头发披散下来,唇色浅淡,看起来很憔悴。
    她头上随意包裹了一块在没有白衣人的房间扯下来的白布,乍一看和白衣人头上的宽大帽子没什么两样。
    脑海中回忆着白衣人行走的模样,她僵硬而又丧气,一步步往聚集的白衣人堆中走去。
    同时,她近距离看到了房间内的布置。
    棺材有很多,比她想象中还多,但与棺材对应着的遗像只有五张。
    这五张挂在房间最中央的墙上,与下面的棺材相互对应。
    最左边是一个美艳的少女,哪怕只有黑白色,也不能掩盖她笑起来的风华,只是在这张照片里,她笑意浅淡,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愁绪和哀伤,还有一点足够传染他人的绝望。
    她的右边挂着一个俊俏青年,青年穿的应该是一件大衣,从照片里只能看到微微立起来的领子。他笑得很干净,似乎在照这张照片时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中间是一个气质儒雅的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和左侧青年有五分相似,岁月并没有剥夺他优越的皮相,虽然眼角已有皱纹,但大多数人看到他的一瞬间,还是会觉得他很年轻。
    中年人的右侧是已显老态的管家,管家神情憔悴,但姿势毕恭毕敬,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最右边,出现了一张赵儒儒熟悉的脸。
    是算盘鬼。
    特有的刻薄相在这张照片里展现得淋漓尽致,比起从井中爬出来,浑身湿漉漉、看起来还有点可怜的算盘鬼,照片中的这个中年人才更符合赵儒儒对刘丙先的想象,尖锐、愚昧、令人不舒服。
    她可以把这五张照片里的人一一对应上,刘雪,新郎,老爷,管家,刘丙先。
    其中,刘雪和刘丙先的遗像框果然是一样的,没有阴宅这三人的框那么精致,一经对比便透着一股子廉价。
    其余的棺材却都没有相片,暂时看不出里面躺着谁。
    赵儒儒眼中流露出喜色,因为眼前的一切,与虞幸在外面说的都没有区别,这意味着他们可能真的找到了离开的方法。
    她随意找了个地方跪了下来,低着头,想象着自己因为天天计算这个那个,统计数据,还要和各色狡猾之辈打交道,然后年纪轻轻就秃了头——巨大的悲伤让她嘴一扁,发出了难以自控的呜咽。
    旁边的白衣人发现多出了人,朝她看来。
    这一看,白衣人就没再把头转回去,而是保持跪着的姿势往赵儒儒的方向挪动了一点距离,伸长了脖颈。
    一下子,她们之间几乎只剩下两个拳头的距离。
    赵儒儒心脏狂跳起来,她能感觉到,这个白衣人就在她脸侧。
    看不到……看不到……当它不存在就好了……
    并不是能力越强的推演者就越不怕鬼物,相反,在经历了多场推演后,他们多多少少都会有最害怕的事物。
    应激障碍、生理性厌恶等种种毛病纷至沓来。
    这些都是心理阴影,硬生生给鬼物们吓出来的。
    可以说,不管经历了多少场推演,推演者们对鬼物的畏惧都不曾改变,因为在推演者兑换身体素质,收获祭品和道具的进程中,鬼物也在另一条路上前行。
    赵儒儒就属于那种,宁可和人打杀戮型对抗推演,也不愿意碰到鬼的那种,而在有鬼的推演种类里,中式恐怖又是她最不想遇到的。
    此时此刻,她一点也不好奇白衣人帽子下的脸。
    可是这个白衣人并不管她怎么想,光是从侧面看还不够,它的脸缓缓平移,从侧面移动到了赵儒儒的正脸前。
    赵儒儒的余光里多出半张脸,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随后是一整张。
    她并没有感受到白衣人的身体有什么动作,也就是说,它仅有脖子伸长,然后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动作,将一颗正着的头送到了她面前。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闭眼,在犹豫间,已经无可挽回地看到了。
    白衣人……是纸人。
    和街上那只纸扎人不一样,白衣人的下半张脸笼罩在帽子自带的遮面中,只露出眼睛和半个鼻梁。
    是纯白的。
    五官深刻,不是墨水画上去的那种假眼,而是两个符合人类骨骼生长情况的黑色空洞,与人的眼眶大小相等。
    眉骨凸出,颧骨微圆,鼻子两侧凹陷下去,赵儒儒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在真人脸上糊上厚厚纸层的结果。
    没有透气孔。
    白衣人是活生生被纸窒息的真人。
    这个发现让赵儒儒全身僵硬,她无法无视眼前可怖的脸,只能克制住自己一瞬间想尖叫的冲动。
    随后,用不着幻想自己秃顶,光是想想自己周围都是被窒息而死,然后制作成纸人的人,她就真心实意哭了出来。
    眼泪哗哗的流,眼前的白衣人似乎终于确认了赵儒儒是它的同伴,把头缓缓缩回去,继续哭丧了。
    赵儒儒狠狠松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保持这个哭泣的状态,等待门外的信号。
    期间,她又抬头看了一眼。
    墙上高高挂着的五个遗像,都在瞪她。
    等等??
    赵儒儒瞳孔一缩,确认自己没看错,刚才还正常的遗像,现在,全部,用一种狰狞和暴虐地目光,盯着她!
    美艳少女,俊俏少年,儒雅中年,恭敬管家还有刻薄的刘丙先通通失去了本来面目,那愤怒的恶意如出一辙,让他们看上去不太像人。
    完全不像。
    他们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坟前大笑的祭奠者,赵儒儒十分确定,要不是某种规则的束缚,这上面所有人,都有一种想下来把她撕碎的气势。
    她一动不动地与遗像们对视,心中默默道:
    赵一酒,虞幸,我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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