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
    可两人的眼里却互相都好像只有对方的影子。
    混在人群里的李朝流又比出一个手势，小广场上狂欢的舞团成员们立即如花朵盛放一般散开来。
    一下子，好像整片小天地里都散发出了狂欢与欣喜的气息。
    方白也随之背身转面。
    他并没有直接上前，去向其他舞蹈成员那样，“邀请路人”一样的拉林小念进来跳舞，反倒是远远地走开了。
    林小念又感动又觉得奇怪地瞧着方白的背影，但不久后就明白了这件事：
    因为四散开来的舞团成员们，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新道具。他们在商业小广场上，愣是用仅仅一分钟的时间迅速铺齐了一条长长的红毯道。
    刚刚远离的方白出现在红毯道的末端，而起始端恰好是林小念的茶摊座位正前方，不偏不倚。
    她颇有些不知所措地被一名长腿舞蹈演员给拉了起来，站在那红毯上。
    林小念的眼眶红红的，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她看见身体周围的围观群众们一时间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声，满含祈福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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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场的舞蹈表演已经反转到了这个地步，因为好奇而一时停步围观的路人们，要是这会儿还不知道商业广场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才真的是连瞎子都不如。
    社会上心底阴暗的人总是少，而作为华国人的大家又惯爱起哄，巧合下目睹此景，于是就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祝福的眼神和喝彩的神态。
    “青春之声”舞社的成员们跳跃着呼喊着甚至旋转着，纷纷从衣兜里掏出人手一个的礼花筒。他们或拉出引线，或拉出扳机，漫天的樱粉色花瓣如倒流的瀑布般逆反重力奔往天空，又重归于地。
    漫天花路两旁，舞社成员们纷纷半蹲下来。
    似乎连他们也感到由衷地幸福，感同身受的接受天空中散落鲜花的洗礼。
    这……
    是该形容为天花乱坠，还是比拟为天女散花？
    林小念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好像是一条虚拟的红毯路，因为太过梦幻和不真切，所以几乎让自己产生了如同身处错觉中的感受。
    这一幕……她并不是没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幻想过，谁家少女不怀春嘛，但预设的时间绝对是很久以后了。
    ……
    此时的方白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出门的时候，他穿的是舞蹈表演风格浓烈的粉色外套上衣，代表着激情与浓烈的心潮；而现在不一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比较有仪式感，所以他又在李朝流的物资协助下换了一件灰色的外套，好显得自己成熟稳重。
    轻轻缓缓地走过红毯地，方白面展希冀的笑容。
    他握着一只麦克风，在众人环游之下，在多达11台高清摄像机的镜头录制之下，在漫天飞舞的花瓣里，走到自己所挚爱的女孩儿面前，深吸一口气。
    所有人——不分彼此，舞社成员和非舞社成员，只要是现场还在的围观群众们，都在李朝流的带领下为他们举起了双手，高高兴兴地摇摆示意。
    一个女性舞者为两人捧上一束花，是鲜艳的红玫瑰，混杂着些许不同的花骨朵装束，而那些其他的花名林小念自己一个都叫不出来。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方白毫无意外之色地把它接过来了，然后在一分钟之后满怀爱意地交到了林小念的手上。
    接受了花，就是提前默认接受了方白的请求。林小念虽然自己在心里知道这件事，但还是毫不犹豫、毫无抵抗力地接过了男朋友精心准备的献礼。
    她实在是无法拒绝。
    “小念。”
    方白终于举起无线麦克风：
    “今天，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事到临头，话至嘴边，他却又紧张了，握着麦克风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情不自禁地作出深呼吸三连。
    最终还是如同一根固执的竹子咬定山岩一样，一股脑说完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所有话：
    “这件事，我准备了一周。”
    “今天，当着所有这么多人的面，我要——”
    林小念用明媚的大眼睛看着他，瞳孔里泪光莹莹。
    方白单膝跪地，从上衣侧衣兜里翻出了一个小黑盒子。
    他把小黑盒子正向打开，展示给自家女朋友的方向，那里面是一只闪闪发光的苍青色钻戒。
    “请嫁给我吧，小念。”方白的声音由激荡归于平静。
    平静到颤抖。
    他取出了那枚钻戒，藏青色的戒环上，镌刻着三个冰岛语单词。
    “eternal aurora love.”
    永恒的极光之恋。
    洋洋洒洒的群众自发掌声如伴生产物一样随之出现，人们老老少少的面孔上都挂着成人美事的笑容，更有不少人下意识拿出了手机，记录这场活生生诞生在自己面前的美好。
    只有当这个世界上缺少浪漫的时候，人类才会永远追逐浪漫。
    方白牵起女朋友的细嫩葱指，将她原本那一枚“极光之恋”情侣对戒给卸下来，然后又在相邻的手指上换上去自己准备的新戒指。
    “永恒的极光之恋”，既然由“常态”升格为了“永恒”，那么这枚新戒指理所当然的是一枚婚戒。
    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仪式感。
    “小念，你愿意在今天作出决定，嫁给我吗？”
    方白又重复问了一遍这个问题，心神高度紧张。
    他的语气相较之前缓和了好多，问话的方式也委婉了好多，毕竟林小念这个年假后也只是还在读大二，现在提结婚的事，其实还过早。
    所以，只要女朋友“在今天作出同意的决定”就好了，就当做是订婚的样子。方白等不及了，他要提前一步让林小念成为自己的未婚妻。
    未婚妻也是妻子。
    这场突如其来的浪漫遭遇让林小念无法拒绝男朋友此刻所说的每一句话。她喜悦地哭笑着，低垂着头，过了好久才轻声“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往常都和自家小女朋友心有灵犀的方白在这一刻口干舌燥，想继续追问，但又说不出话来，神色转换在失望和满意之间纠结，真的不知道面前的女孩是答应还是没有答应。
    其实他有 90%的把握确定林小念的这一句“嗯”是同意的意思，但有些事情上往往是当局者迷。你明明知道那个是最有可能的结果，也清楚对面女孩的心意，可当自己忽然面对时，还是会手足无措，心神不宁。
    无法明确确认，就等同于无法明确回馈自己的内心，无法得出那种“局势大好”的狂喜感。
    更可怕的是或许林小念真的感觉到了尴尬，所以才在讲话时口齿不清……那种情况10000%不会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可是万一呢？
    万一……
    方白胡思乱想。
    他呆呆仰头望着林小念的精致脸庞，仍旧保持着半跪于地的姿势，右手也仍旧牵着女朋友带着钻戒的左手，内心忐忑不已。
    但林小念一转攻势，把她的小手反牵了回来，温柔地捏住了方白的大手小拇指。
    如同儿时的过家家拉勾游戏一样的，女孩主动拉着方白的小拇指，在半空中微微晃动。
    她强忍住泪水，巧笑嫣然。
    这个笑容并不好看。
    但在方白心中，这将是铭记一辈子的景象，是最美、也将是林小念最灿烂的时刻。
    “嗯。”
    她说：
    “你不是已经给我换好了戒指了吗？”
    刹那间，方白的眼前星河涌动，雷克雅未克大教堂上，那一日基督十字架顶端的苍青色梦幻蜿蜒星河光芒大盛，宛若再度重临世间，包裹了他们两人。
    还有富士山的小御岳神社……
    蓉高的校门口……
    幻想如同走马灯花一样的从他面前不断旋转走过，最终又在0.03秒之间化为最彻底的虚无。
    如果这是基督的旨意，那么我一定遵从一生。
    他的心绪由强装地镇定迅速转为不可一世的狂喜，心里杂七杂八的塞满了广阔到门边的各种事，然而最终又汇集为一件：
    “小念答应我的求婚了！！”
    方白跳了起来，红毯地面上，每一个陪他半跪下的舞社成员们欢呼声雷动，只是现在还高举着双手。
    他高兴到不行，狂奔着在红毯上又跑了一个来回，与两侧跪地烘托气氛的“队友”们一个个纷纷击掌。
    广场上歌声播放依旧。
    “let?my?heart?speak?louder?than?my?head?(head，?head，?head)”
    让心跳响彻脑海
    “heart?beat?louder?than?my?head?(head，?head，?head)”
    让心声战胜理智
    “heart?speak?louder”
    让心跳更加响亮
    “wanna?feel?that?rhythm，?feel?that?drum”
    只想感受律动和节奏
    “let?my?heart?beat?louder”
    让我的心跳更加响亮
    “let?my?heart?speak?louder?than?my?head”
    让我的心声盖过一切的思绪
    ……
    曲子的终结，是一对新人的诞生。
    这段原创音乐舞曲，是一周之前方白抓紧老丈人不在的碎片化时间录制的，音质并不算太好。
    可是用来干这个，恰到好处。
    他笑着给舞社的每一个参与成员发了一个实体红包，红包比较薄，钱不多，只是算个心意。
    唯独给那对青年情侣演员发了双倍红包，方白顾己思彼，也乐呵呵地希望他们早日成家。
    发完红包，广场上热闹的气氛还没有散去，最外围人群里有零零星星的起哄声。
    最开始很小，后来声势渐大，大到不由分说地压迫进广场中心二人的耳朵。
    ——“亲一个，亲一个！”
    方白和林小念共同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大家群情涌动，好像他们不这么做就是犯下了什么浪费生命的大罪似的。
    听到这样的话，林小念耳根潮红，娇羞不语。
    她默然无声地战力在原地，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方白目光一亮。
    男人舔了舔自己干涩的上嘴唇，行动艰难地靠近，用比平常好似大了百倍的力气抱住自己的女孩儿。
    林小念早已经闭上了眼睛，睫毛乱颤，脸颊滚烫。
    他果断深吻了上去，在无数人的助威当中。
    没有黏人的喉舌交缠，这一记吻不带半分欲望，有的只是男人对女孩儿最纯纯的爱意。
    或者说更像是一种宣证——
    从今往后，你一辈子就都是我的人啦。跑也跑不掉，躲也躲不开，我们俩一起走到天荒地老。
    有人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屁勒，方白对此不屑一顾。
    陪伴不一定就是告白，你说疗养机构的工作人员跟病人能有什么私情？
    真正的告白存在于男女间眉目流转之内，在女生不经意的一颦一笑之间，在去年夏天时，他和林小念的初遇里，在那首他教林小念唱的第一首歌，《想要你在身边》之中。
    一场成功的告白，是一种短暂却璀璨一生的行为，是即使放在无数年之后，也可以拿出来好好作为回忆的珍贵影像。
    如果你告白到了合适的对象，那么求婚更甚重前面的告白。
    他们手拉着手，对着摄像机记录自己生活的美好，和“青春之声”舞社的每一个社员会合在一起，站在那座向上的石梯天桥上，一起拍了一张合影。
    或许多年之后，当青春少女林小念有朝一日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靠在壁炉前打盹的时候，可以像她的父亲林一秋一样，在忽然间心里产生一股悸动，拿出早年间自己保留的老相册，翻看上面的时光记录。
    翻看方白的浪漫，翻看他们的婚姻之始，给小孙子讲你爷爷当初是如何如何才娶到了你奶奶……
    林小念脑袋发飘，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这些事情，片刻之后捂住自己的脸，觉得好丢人啊。
    她在刚才一瞬间，甚至就连自己和方白往下以后三代子孙的姓名都给想好了，着实有点夸张。
    其实方白更加不堪。
    他现在连走路的感觉都像是踩在了如云朵状的棉花糖里，柏油路地面也被主观意志转化得松松软软。
    在这对新生的未婚夫妻的世界观里，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
    鼎泰商业广场，后方大楼。
    三楼，咖啡馆。
    林一秋端着一杯焦糖热咖啡，座位靠在窗边，默默关注着下面所发生的景象。
    “求婚……”
    过了一会儿，他咧开嘴，发出了奇怪的大笑声。
    “干得不错啊，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