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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见识,只是沉默了片刻,说道:“公子是想要个什么保障?”
“一份密约。”施无端道,“围大菩提山远近二十里,我要设一个大火阵,圈成一圈,希望到时若我大哥与朝廷相争时候,大乘教宗在中间站得稳当一点,若是诸位越雷池一步,密约作废,必引火烧山。自然,后学也不是漫天要价,我代诸位兄弟向大师做个保障,若我等起事成了,贵教必不受刁难,依然尊大菩提山为天子太庙之所,您看如何?”
执叶大师沉默片刻,沉声问道:“昔日颜太傅以心血点七盏山灯,向天借运七十年,公子若事不成呢?”
施无端笑道:“那你便上书启奏皇上,说是我施无端布阵害你不就得了,物证聚在,谁有能耐把这阵法解开,便叫他解去便是,如果没有,那日后历朝历代,大教宗都不必参与纷争,岂不是成全诸位大师避世之心么?还是说……贵教都是些沽名钓誉之人?”
执叶大师犹豫片刻,施礼道:“事关重大,小老儿自己也难做主,望公子宽限我几日,我回山中召集长老们商讨一番,再做答复。”
施无端欣然点头,说道:“那后学便等着大师的好消息了。”
执叶大师转身往大菩提山上去,这回心事重重的变成了他。
施无端迟疑了一下,却突然又开口叫住他,说道:“大宗主,后学……还有一件事要请教。”
执叶大师停住脚步,道:“公子请讲。”
施无端低下头,抿抿嘴唇,过了片刻,才低声道:“若一个人……精魄离体,自愿分离血脉,剃了骨肉心血,又如何能变回去呢?”
执叶大师皱皱眉,想了想,答道:“等他认了那亲手被他剃了的骨肉,放下执着,真心悔过,受尽皮肉骨骼裂合之苦时,方能圆满。”
施无端默然不语,执叶大师摇摇头,叹了口气,离开了。
又十天,大乘教宗大宗主与那时常在茶棚里混日子的神秘客人签订了大火密约,至此,第二盏灯点着了。
施无端驱车离开大菩提山一带,前往他的下一个目的地。
此时,东海小岛,一道白烟飘到了白离面前,勉强凝成了人形,两两相对,竟是一模一样的容貌,仿佛照镜子一样。
白离低声道:“是你,你回来了。”
白烟凝成的白离悬在半空,静静地看着他。
白离低下头,过了不知多久,才终于低声道:“是……我不对。”
白烟中的人脸上露出释然的神色,在他头上飘荡了几下,俯□来,白烟慢慢地散开,将白离整个包围于其中。
古往今来,无论是何情境,陷得更深,用情更真的人,总是最先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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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第三盏灯(一)
东海之滨并不是什么繁华的鱼米之地,土地贫瘠而多丘。
远望是无边无际的海,当夜幕拉下来的时候,那些山的影子便影影绰绰地徘徊在这里,露出下面嶙峋的礁石,间或一两条小船从下面飘过,博上的灯塔打出冰冷的光,像是一道刀光,指着东海深处,那传说中大深渊之地的怪兽。
没有人知道它的边际在哪里,没有人去过,那些东海再往东的小岛,仿佛已经成了人迹的绝迹,据说有神魔居住在上面,寻常渔民是不敢接近的。
这地方礁石极多,便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也相对贫困,每年都有很多的少年背着简单的行囊离开家,到很远的地方去,为了讨生活漂泊他乡,唯有年关将至的时候,才或有回归,有时是一年,有时是几年,有时是几十年。
去时全盛红颜子,归时半百白头翁,纵然乡音未改,故乡和归人,却都已经面目全非,几乎落得两两不识。
于是此处便有习俗,到冬至往后数上五五二十五天,以梅花之数计,便是东风节,后来也叫小团圆节,外出的男子们陆续回归乡里,与妻儿老小团聚,各自带着最好的行头,尽可能光鲜地回来。
东海民风比较彪悍,小团圆节那一天,女人们便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站在路边等,未婚的男子便要在帽子上插一根小小的树枝,如果他风风光光衣锦还乡,如果小伙子面相再俊一些,就会有女人们芳心暗许。
久而久之,这里的小团圆节就变得如同七夕一样,成了一个青年男女互诉衷肠的暧昧而美好的节日。
这一日,东海之滨的小渔村里会张灯结彩,年轻的男女们会围着火堆坐在高高的山头上,唱歌跳舞,便是寒冷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东海浪涛,也仿佛轻柔了不少似的,博上守关的老兵会在高高的灯塔里用笛子吹一支不知什么地方的小调助兴,随着汽笛和灯光飘扬而下,一样地具有穿透力,能随着海面一层一层地翻滚出去。
传到很远很远以外的海岛上。
传到白离听力已经模糊的耳朵里。
他的四肢百骸里都像是着了火,仿佛有一把小刀子,把他划开以后又接上,白离整个人埋在越来越浓重的白雾里,感觉那持刀的人,有一双悲伤而沉默的眼睛——他知道那就是他自己。
此时,白离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死在欢快的笛声和少女高亢嘹亮的歌声里,它们被风挟过来,尾音显得有些走,听在耳朵里,有说不出的萧瑟,那些埋在他的影子里、随时蠢蠢欲动等着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的怪物都虎视眈眈地围在一边,随时等着扑上来。
却是那团极柔软又极强大的白雾,在凌迟着他,也在保护着他。
白离从来不知道,被自己亲手丢弃的一半血脉,竟然有这样的强大。
很久以前,他想要无边的力量,能翻云覆雨、为所欲为,然而当他处心积虑、真的做到了,却发现……自己还是始终不能得到一个人的心。
他懂了无数的东西,却始终不是一个人,不懂人的心。
白离嘶声惨叫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地在他心里闪过,他想,不要施无端了,如果就这么死了,来世做牛做马,做猪做狗,都不要再见到他了。
这个念头只是倏地划过,他便感觉一股极清凉的气自他额头钻入全身,仿如灼烧一样的疼痛顷刻便淡去了不少,白雾似乎单薄了一些,那白雾凝成的人形也不见了,正好在此时,自他额头钻入了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