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陷入了沉默。
    斗志顽强的杨秀只萎靡了一会儿就又笑着道：“今天上午我还做了一单特别顺利的生意，给今年开了个好头。”
    对秀姐的小心眼有充分了解的陈一鸣连忙捧场，“什么生意啊？”
    秀姐眉飞色舞地道：“你以前那个初中同学知道吧？黄家湾黄大树的儿子，毕业就去当兵了的那个黄冬春，最近也发财了，今天带着妈老汉儿弟弟妹妹来店里买了好几双鞋，尽挑的好的贵的，还不讲价。”
    陈一鸣轻声道：“妈，你没宰猪头吧？”
    杨秀敲了他一筷子，“你妈是那样的人吗，人家也是一片孝心，你妈怎么做得出来，再说了，还是你同学，我还少喊了点价呢。”
    陈一鸣放下心来，杨秀继续炫耀道：“这一单生意就卖了一两千，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厉害！”
    “厉害厉害！”
    父子二人同时向恶势力卑躬屈膝，阿谀谄媚。
    秀姐得意洋洋，旋即感慨道：“这孩子也算是起来了，本来就长得不错，后来听说当兵被赶出来了，他娘老子都羞得不咋露面，这下好了，听说来说媒的都快把门槛踏破咯。”
    陈一鸣笑着道：“妈，我教你个赚钱之道。”
    杨秀眼前一亮，“快说。”
    “喂！好歹是个千万富翁跟你传授秘诀，能不能放尊重点。”陈一鸣拿捏着架子。
    老陈以手扶额，没眼看。
    秀姐一筷子敲在陈一鸣脑门上，“我是你妈！”
    从心的事，怎么能叫怂呢。
    陈一鸣老老实实道：“你把我的事情放出去，然后说要来说媒的得先买一双鞋子，估计用不了多久，你就是这镇上卖鞋大王了。”
    “尽出些歪主意！”杨秀骂了一句，然后悻悻道：“行了，不用提醒我，我说过不说就不说。”
    陈一鸣面露惊讶，秀姐这理解力原来不差啊！
    杨秀忽然叹了口气，“其实黄冬春这孩子吧，孝顺是孝顺，不过我觉得脑子有点憨。尽给家里人买鞋子了，也不知道先买点衣服啥的。而且先进了我们家就只知道在我们家选，他妹妹明明喜欢对门彭阿姨家的一款，死活不给买。你说这脑子怎么都能挣这么多钱？”
    陈一鸣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我知道原因，你要听吗？不许生气那种。”
    老陈心里一跳，“我去盛饭。”
    说完就起身暂离了战场，杨秀道：“你说！”
    “说好不生气的啊！”
    “嗯，放心。”
    陈一鸣开口道：“他就是在燕京帮我做事的。”
    ......
    杨秀不说话了，拿起筷子又不知道夹什么，想了想开始使劲往陈一鸣碗里夹菜，“多吃点，看你瘦得跟个猴子一样！今天中午必须吃三碗饭！”
    在杨秀的监督下，陈一鸣捂着撑圆了的肚子下了桌。
    秀姐太狠了，吃完饭还让自己喝了碗汤。
    这个小气的女人，老陈的日子真是可怜。
    躺在门面里的躺椅上，陈一鸣掏出手机给李圣熙打了个电话。
    “陈总？”李圣熙的声音有些惊讶，然后立刻机灵地补了一句，“新年快乐。”
    “新年好。东西我看了，做得不错，再接再厉。”陈一鸣在躺椅上蠕动着消食。
    “嗯，我觉得我们对于海淀区一带的划分还是存在一些问题的，这种学校密集的地方应该做一些全盘的思考，而不是试图将他们割裂成一个个单独的地方，这样分析起来就会存在一定的误差，不能进行整体联动，陈总您觉得呢？”
    我不觉得，我连看都没看。
    陈一鸣默默无语，原本他准备在回来的飞机上翻一翻，结果光顾着看楚夏去了。
    后来打算回来在家的时候翻一翻，结果把书给落在楚夏家里了。
    于是他开口道：“我听说这几天去黄冬春家里说媒的人挺多的，他妈好像有些中意的人选了。”
    话题成功被转移，电话那头哈哈大笑，“有意思。”
    听见这糟糕的台词，陈一鸣无语道：“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了黄冬春了吧？你堂堂一个水木大学的优质毕业生，图啥啊？图他学历低还是图他没文化？”
    李圣熙哼了一声，“图他长得帅不行么？”
    “那你应该喜欢我啊！”陈一鸣恬不知耻地道。
    李圣熙沉默了一会儿，“陈总，或许这就是你能够创业成功的原因吧。”
    陈一鸣：......
    罢了罢了，可能我的颜值已经高到只有苏皇后、楚贵妃、洛仙子这些人能够欣赏了吧。
    “我跟你说这个事情，就是单纯看不惯黄冬春四处沾花惹草的样子，明明已经有一个喜欢的姑娘了，却还要跟别人不清不楚的，呸！渣男！”
    陈一鸣说得义愤填膺，李圣熙却惊喜地喊道：“陈总，你是说他也喜欢我？”
    “算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再见吧。”
    挂了电话，陈一鸣躺在椅子上，一阵心累。
    老陈走了过来，“收拾一下，准备出发了。”
    按照当地习俗，一般初二开始，一家人就是走女方这边的亲戚了。
    明天顾小丽和丁志就要返程回廊坊了，所以今天老陈家这边就安排着全家一起去水库玩一下。
    陈一鸣老家这个镇子有个大水库，老陈刚好负责这一块，联系了几个小老板搞了些游乐项目，档次不高，但对于一个娱乐活动匮乏到寺庙都常常爆满的小镇来说，玩的人却也真不算少。
    所以午饭过后，一家三口骑上老陈心爱的小摩托，去往镇子不远处的一个大水库。
    摩托车在售票处外的土坝子上停下，其余几家人也已经到了，两辆摩托，一辆神车五菱之光。
    这个坝子里也已经停了不少的车，以摩托车和面包车居多，小汽车只有很少的几辆，大多都还是些低端车。
    一家三口刚从摩托车上下来，一辆小轿车一个甩尾，停在摩托车的旁边，甩起一阵尘土，三人都连忙捂住口鼻。
    陈一鸣眉头一皱，这特么哪儿来的傻哔，开尼玛个十来万的破车，在这儿装个屁啊！
    一旁早到了一会儿的大伯、二伯家中有人就提醒说这就是丁志的车。
    果然，车门打开，幺姑一大家子走了下来，后座塞了四个人。
    幺姑浑然没觉得有啥，笑着道：“哎呀，都来了啊，你们出发都得挺早啊。”
    其余几人也是笑呵呵地，只有顾小丽看着众人，眼神带着歉意，但又不敢开口说啥。
    丁志潇洒地按了按车门，电子声啾啾一响，就像是一首对有钱人的赞歌。
    老陈提前打了招呼，景区管理方自然要买账，提前准备了两艘游船，不仅不排队还说用不着买票了，老陈坚持按照人头和市价给足了钱，一行人分拨上了游船。
    陈一鸣暗自点头，老陈这样挺好，有底线但不迂腐。
    上了船，陈一鸣一家刚好和幺姑一家以及二伯一家坐在一起，船上的司机拎着个袋子先一人发了一个小面包。
    因为下午要开车，丁志中午没酒喝，草草吃了两口就歇了，这会儿正饿着呢，撕开包装就吃了起来，别说，味道还不错。
    司机一边发动游船，一边道：“一会儿我们先到鱼群那边，到时候大家就可以把手里的小面包掰碎了扔下去，就能看到许多鱼儿抢食了。”
    丁志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包装袋，嘴里含糊地骂道：“你特么不早说！”
    司机扭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无奈地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扔了过去，“这个别吃了，再吃可没了。”
    偷笑声响起，丁志郁闷地扭过头，瞪着顾小丽，“你怎么不提醒我！”
    顾小丽连忙道：“我也不知道啊。”
    声音怯弱又委屈，听得坐在他们旁边的陈一鸣很不爽，但他没有开口。
    老陈那晚的话提醒了他，有的事情不是只有好心就能办好的。
    半天的游览，单说娱乐，以陈一鸣的眼光来看，其实是很无聊的。
    不过正好他好好看了看，有了些别的收获。
    这片水域其实有很大的开发空间，首先是交通，在未来基建狂魔展现威力，某一条高速建成之后，从蓉城到这个小镇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于是客户群体就有了；
    其次，这片水域的条件不错，山水相依，而且在岸边临近马路的地方有大片空地，可以打造一些水上娱乐的业态，对岸也有一片难得的平地和缓坡，可以布局餐饮住宿等内容，提升游客承载量；
    然后，因为这片水域的水质一直较好，所以这个水库出产的鱼类在当地以及周边都是受欢迎的，完全可以想办法在构建一个自产自销的生态养殖旅游业态圈；
    最后，国家的政策是有倾向的，完全可以做文章。
    一路上，陈一鸣的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事情，而且越想越兴奋。
    虽然互联网是他的倚仗和方向，但实业是可以做根基的，而且造福家乡，何尝不是另一条退路呢？
    更关键的是，如今这事儿好像归老陈管？
    陈一鸣心中自己跟自己开着玩笑，要是由他来投资，不会被人说成为老陈的政治前途铺路吧？
    一个四十来岁偏远小镇上的公务员有个屁的政治前途。
    ......
    回了家，接下来的几天，过得波澜不惊。
    陈一鸣除了跟着秀姐走走外婆那一边的各家亲戚，就是在屋里窝着，抱着电脑写写画画。
    老陈和秀姐也不打扰，每天晚上一家三口一起吃点小吃零食，喝点小啤酒，斗斗小地主，温馨而又甜蜜。
    时间很快来到了正月初七。
    按照当地的老话，七不出门八不归家，陈一鸣将在明天正月初八离开。
    晚上，一家三口在客厅里聊到很晚。
    秀姐的言语里大多是些怎么不多待几天，难得回来一次，就呆了不到十天，下次见面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多穿点衣服之类的。
    老陈就大度得多了，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多保重，我们不在乎你挣多少钱，只希望你过得开心之类的。
    只是送他上楼，父子俩在陈一鸣的屋里抽了一支烟过后，老陈忽然说了一句，“对女孩子还是要负责，不要搞出人命来了。”
    然后在陈一鸣懵了的时候，又补了一句，“你也不差那几个套子的钱。”
    陈一鸣哑然失笑，朝老陈竖起大拇指，“可以啊老陈，经验丰富。”
    吓得老陈连忙嘘了一声，低吼道：“你走了我还得过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