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其实比较简陋，实在不像是张口闭口聊千百万生意的地方。
    但陈一鸣和杨志宏虽在微笑，眼神里都有着严肃。
    杨志宏干笑一声，“陈总这莫不是有些玩笑了。”
    他的心理价格是八百万人民币，百分之二十。
    跟将近一千四百万人民币，百分之十，差得不止一倍。
    但毕竟深入了解过投资方面的知识，知道其中门道，这才没有直接端茶送客。
    陈一鸣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这个价，我宁愿不要。”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稍微生硬了些，便又多解释了一句，“我记得昨天跟杨总说过，没有这笔融资，我也能继续走下去，步子慢一点，走得稳一点，这原本也是我的想法。但如果拿到了融资，我的战略也就会激进一些，但要是融资的钱不足以支撑我更改后的战略，我并没有什么理由去改变我的既定策略。”
    杨志宏平静道：“这个钱实在多了些。”
    陈一鸣笑着道：“互联网和传统行业看似都是商业，但因为媒介的不同，内在逻辑其实有许多差异之处。杨总的擅长在传统行业，做自己擅长的事，挣自己能把握的钱，其实也不错。换做我是你，可能甚至都不会做出投资的举动。”
    杨志宏点点头，“听陈总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我有点想当然了。”
    听见这个似要黄了的意思，陈一鸣并未有什么沮丧，“跟杨总交流，我也学到了许多。”
    已是中午，杨志宏便邀请二人一起吃了个便饭，今天就没喝酒了，两人都不是缺酒喝的人。
    哦，对了还有个买了站票的刘嘉义。
    吃过饭，陈一鸣带着刘嘉义告辞，二人走回宿舍的路上，刘嘉义还有些难以自持。
    “小鸣，意思是我们放弃了两百万？”
    “想什么呢，又不是股权转让，只是增资扩股，那两百万是躺在账上的。”
    “那.....也是两百万啊！”
    即使刘嘉义家里也算小富，但大一新生凭借自己的能力挣到百万级别的钱，那种激动还是很难抑制的。
    陈一鸣笑了笑，“两百万算什么，你应该说杨总损失了好多个亿，哈哈。”
    刘嘉义抽了抽嘴角，觉得陈一鸣吹牛似乎吹得有点太过了。
    百分之十就几个亿，那整个公司岂不是要几十个亿了！
    小鸣你也是桃饱网的吗？
    还是终身会员那种？
    ......
    一食堂三楼，常林的办公室，杨志宏没有急着走，难得过来一趟，一会儿唐德要过来汇报一次工作。
    他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常林，心中忽然一动，递过去一颗烟，将他和陈一鸣上午谈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然后问了句，“大林，你怎么看？”
    常林目瞪口呆，“姐夫，您是不是钱多了烧得慌啊？”
    杨志宏笑着道：“你也觉得我鲁莽了？”
    “没有！不会！怎么可能！”不敢说姐夫半句坏话的常林下意识地先摆正态度，否认三连。
    杨志宏盘着珠串，既像是在给常林解释，又像是在自己梳理过程。
    “最开始接到你的电话，我意识到这个人的身后应该有较为强大的官方背景，第一反应是避免在电大跟他直接冲突；接着我就让人调查了他的情况，发现他居然已经开始了燕京许多个高校的扩张，我总不能每个学校都打压，就萌生了压不住就将他拉到自己阵营的念头，做个风险对冲。”
    “于是，我亲自来见了他一面，意外发现他的能力超乎我的想象，就正式提出了投资他的想法；后来他又将自己整个的商业规划跟我说了，我意识到如果他的说法能够实现，或许是一个比食堂更大的生意，便回去好好琢磨了一下，跟几个合伙人商量了一下，又调了个价格，没想到还是不合适。或许真像他说的，人就挣自己擅长的钱就好了。”
    常林点点头，“我觉得姐夫你想多了，他再厉害，毕竟也就只是个大一学生啊！”
    “呵呵，是啊！不过就是个大一学生。”
    杨志宏念叨着，神色忽然一变。
    ~~
    当天深夜，陈一鸣正准备睡觉的时候，杨志宏忽然打来了电话。
    陈一鸣走到阳台，按下接听键，听着耳畔传来的声音。
    “陈总，两百万美金，百分之十的股份，我答应你。”
    不知道为什么，陈一鸣的脑海中的确闪过了王志文饰演的丁.元英的形象。
    能常人所不能，忍常人所不忍。
    行事风格独特而大胆，不疯魔不成活。
    他郑重道：“感谢杨总的信任。相信我，这会是一个无比明智的决定。”
    ......
    挂断电话，走回宿舍。
    看着金国兴依旧躺在上铺看小说；
    杨建成还在抓紧着熄灯前的时间看会儿名著当放松；
    周超和张昊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今天新招的地推团队成员哪个有能力，然后渐渐歪到了哪个学校姑娘好看；
    刘嘉义抱着笔记本在记录着见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世界才会如此多彩。
    他缓缓走到刘嘉义的身旁，轻轻拿过他手里的电脑，平静道：“杨总同意了。”
    刘嘉义疑惑扭头，“什么？”
    “同意按我说的方式，两百，百分之十。”
    砰！
    刘嘉义捂着被床板撞疼了的脑袋，发出一声带着颤音的惊呼，“真的？”
    “还有很多流程要走，不过大体上是确定了。”
    刘嘉义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在宿舍内来来回回地走着，看得刚才被他吓了一跳的众人满是不解。
    他忽然看着陈一鸣，“不行，我要去操场跑几圈！”
    说完他就转身冲出了宿舍。
    陈一鸣平静地去洗漱，然后平静地躺在了床上，看着头顶的床板，怔怔出神。
    这笔钱并不会真的就落到他的口袋里，他还是那个只有个百万身家的学生。
    这笔钱比起他的梦想而言，不值一提。
    这笔钱比起他前世的资产也没有多了不得。
    但，这笔钱就像是一个开关。
    它象征着陈一鸣即将告别那种一个人关起门来的小打小闹，要真正一头扎进创业的洪流之中。
    所谓洪流，波澜壮阔，身不由己。
    熄灯，闭眼，睡去。
    一切平静而淡然，但对于原本跳脱而张扬的陈一鸣而言，这种平静本身就意味着不平静。
    ~~
    周五，杨志宏再次来了学校，和前两次不同的是，他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助手。
    陈一鸣和刘嘉义也再次去往一食堂三楼。
    在【未央】包间之中，杨志宏和陈一鸣进行了艰苦的拉锯谈判。
    钱和股份是投资的关键，但同时诸如资金给付方式、投票权、团队激励、管理参与度、利益保护等方面也有不少的问题，而且都是涉及到切身利益，二人都是做生意的老手，知道丑话说在前头的道理。
    这一谈就谈到了中午才基本达成了共识。
    协议的起草修改由杨志宏的助手现场完成，其中一个助手问是按照pe倍数还是折现的方式估值的，杨志宏直接回了一句，我是看人估值的。
    让两个在来路上就曾苦口婆心劝过杨志宏许久的助手很是无语。
    这种几乎完全违背他们学过的投资教条的事情让他们觉得无法理解，这不是钱多了烧的嘛！
    觉得自己的学识没有受到尊重的两人却没有一丝老子不干了的冲动，因为，杨总给的实在太多了。
    午饭随意对付了几口，众人接着谈了起来，
    下午三点，双方签署了投资协议，后续的尽调、付款等事项按照流程走就行了，杨志宏和陈一鸣都不用太过操心。
    当晚，理所当然的有一场庆功酒宴，陈一鸣和杨志宏，以及刘嘉义谈到了深夜方散。
    嗯，在度过了最初的震撼后，刘嘉义也很快调整了心态，在酒精的催长下，慢慢加入了交流。
    杨志宏也对这个看似木讷的小伙子刮目相看，光这份心态就不是常人能及的，何况话虽不多，但每每能说到点子上。
    临别之际，杨志宏将陈一鸣送到楼下，满面通红地笑着道：“陈总，一千五百万对我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陈一鸣点着头，“对几乎所有人来说，也都是一笔巨款了，而且杨总还答应了我那么多看似无理的要求，我只能说您不会失望的。”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不费力气，杨志宏双手抱住，做了一个老式的拱手礼。
    陈一鸣左手压右手，抱拳行礼。
    刘嘉义跟着双手合十，弯腰鞠躬。
    看着两个年轻人离去的背影，杨志宏喃喃自语，“投资就是投人。”
    再一次走在夜色中，依旧只有路灯作伴，但两个年轻人已经不是最开始一人凑了五万块就开干的学生了。
    “小鸣，谢谢你。”
    刘嘉义忽然郑重道。
    看着白色灯光下，刘嘉义更黑了些的脸，陈一鸣的记忆跟现实重合，仿佛眼前是刘嘉义穿着黑衬衫，吊儿郎当地叼着烟，拍着陈一鸣的肩膀，“兄弟，谢我干啥，今晚你请一条龙就是了，我看上那个99号很久了！”
    他笑了笑，“你也没闲着，这都是你应得的。”
    刘嘉义搓了把脸，“我应该可以算是百万富翁了吧？”
    “自信点，把应该去了。”
    “哈哈，真的很难想象啊！”
    “那我就要纠正你一点了，其实你是千万富翁了。”
    刘嘉义晃了晃脑袋，“我是千万富翁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
    两百万美元，百分之十，刘嘉义的身家已经直逼四百万美元。
    当然，没上市之前，这个东西都是虚的，只是听起来好听而已。
    一股莫名的冲动忽然涌起，憋在胸腔不吐不快，刘嘉义猛地一声大喊，“老子是千万富翁啦！”
    “哈哈哈哈。”看着刘嘉义的样子，陈一鸣也被开心感染着。
    蓦地，一个离得最近的宿舍里传来一声怒骂，“大晚上的发你马的疯啊！几个菜啊醉成这样？”
    两个人脖子一缩，灰溜溜地滚回宿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