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不大，桌子用台布罩着围成一个空心的长方形。
    座位只摆了三面，两条长边，一条短边，每一个座位上都摆着一个名牌，上面印着店名。
    座位对应的桌上还摆着一瓶矿泉水、一张草稿纸和一支笔。
    在各自的身后也有一把椅子，提供给可能同行的人。
    空着的那一面有一块宽大洁白的幕布，正对幕布的另一面墙上，还挂着一个横幅。
    【曹操快送首届商家洽谈暨商务合作会】
    瞧着这阵势，原本叼着烟穿着皮拖鞋嘻嘻哈哈的小老板们一个个都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
    这特么搞得跟真的一样。
    亏得九年义务教育政策好，大家都看着名牌各自找到座位坐下，没有发生霸座占座的情况。
    当然，在场服务的刘嘉义、罗森、单勇等人也不会坐视这样的情况发生。
    三人站在会场一角，刘嘉义黑脸微笑，罗森个子不高笑容憨厚，单勇高高瘦瘦笑意温和，组合颇有几分怪异。
    离两点半还有一小会儿，商家们就自发小声聊了起来。
    “大兄弟，你说这是要干啥啊？”
    “我也不知道，就听那陈小兄弟说有什么好事。”
    “呵呵，不会真的有人认为会有好事吧？”
    “话不能这么说，我看那小伙子还是挺靠谱的。”
    “哼！真当人家搞慈善呢？要真有好事我把这话筒吃了！”
    “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三十多个人，什么样的话都有。
    “张哥，你给透个底，到底什么事，大伙儿这心里也好有准备啊！”
    一个人朝着万州烤鱼的老板张松喊了一句，立刻引来旁人附和。
    “就是啊，张哥，谁不知道你和刘姐跟陈小兄弟关系不一般。”
    就连一直自恃身份的非常烤翅老板冉雄和绿洲老马拉面的马三叔都不由侧目望去。
    张松佯怒道：“我去你大爷的，你老婆才跟陈小兄弟关系不一般呢！”
    “哈哈，开个玩笑。张哥别介意，你要不知道，请刘姐跟我们露个底也行。”
    跟着一起来的万州烤鱼老板娘心底暗骂一句流氓，也无奈道：“你们太抬举我了，我是真不知道。”
    “别问了，张哥和刘姐的确不知道。”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推门走入的一个身影成了众人侧目的焦点。
    正是穿着一件简单polo衫，牛仔裤的陈一鸣。
    他其实早就到了，之所以没有早早在里面候着，只是为了给自己抬抬身份。
    倒不是别的，主要他太年轻了，如果姿态再低了，很容易被这些人看轻了，不利于接下来的事情。
    同时，老七等人出面接待，也不至于让他们感觉冷落，两面兼顾。
    陈一鸣一屁股坐在正中的主位上，并没有跟谁谦让。
    “首先，感谢诸位百忙之中前来，我代表曹操快送全体员工，感谢大家。”
    说完，他便率先鼓起了掌，几个关系不错的店家也配合着拍了几下，掌声稀疏无力。
    陈一鸣面色不变，“我们都是做生意的，空口白话的事情我们不做，说感谢就要落到实处。”
    说完他一招手，刘嘉义、罗森、单勇便从角落的桌子背后拎出了三十多个纸袋子，给众人分发下去。
    纸袋子样式精致，质量过硬，通体跟曹操快送的衣服是一样的蓝色。
    盒子上印着一些这些老板不是太看得明白的话：
    【永远相信美好发生】
    【注定要去的地方，永远有光】
    【一辈子很长，成长却只需要几个瞬间】
    【我不是天生强大，只是天生要强】
    ......
    有人当场将袋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都是一些贴纸。
    贴纸上有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卡通小人，说着不同的话，这些话他们就看得懂了：
    【曹操快送温馨提示：公共场合，请保管好自身财务。】
    【曹操快送温馨提示：来也匆匆，去也冲冲。】
    【曹操快送温馨提示：钱钞请当面点清，立柜概不退换。】
    ......
    这个年代，这种借机打广告的贴纸并不算太过稀奇，但好在一个诚意，白送的还要啥自行车。
    这些老板们都点了点头，眼神中多了些认可。
    其实陈一鸣本来是打算走另一种套路的，在礼品袋上印上毒鸡汤，可担心毒性太大，让这些并未遭受生活太多毒打的大学生们接受无能。
    而在给这些商家的贴纸上，印上一些小白文......某小白酒的文案，后面想了想，放在第二批再说吧。
    还是那句话，嘴巴心疼米饭，步子爱惜蛋蛋。
    他环视一圈，轻轻咳了一声，会议室重归安静。
    “大家时间宝贵，晚上还有生意，咱们就直入主题。”
    他挥了挥手，刘嘉义走出门喊了一声，一个工作人员走进，将会议室灯光调暗，然后打开了投影仪。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凌乱的传单照片。
    有拿来垫桌角的，有随意落在地上的，有扔在垃圾桶的，还有在各处台阶上明显跟屁股亲密接触过，留下了两瓣浑圆印记的......
    “咱们的外卖宣传，通常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但就如诸位此时所见，效果很一般，甚至很浪费。”
    “诸位发了多少传单，花了多少费用，耗了多少心力自己心力应该有数，是不是自己也琢磨过，为啥没什么成果呢？”
    昏暗中，陈一鸣的声音充满着强大的自信，“对这样的事情，我想了一个办法。咱们往下看。”画面一变，一本精美的小册子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那上面几个大字让许多脑子机灵的商家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电大外卖宝典——
    商家大全/精彩点评】
    “这样做的好处，很多。马老哥，您德高望重，讲两句给大家起个头？”
    陈一鸣看向绿洲老马的马三叔，等来了一句，“方便。”
    陈一鸣笑着阐发，“对头，这第一点就是方便，到时候再也不会有人在电话里还问东问西，任何人想吃咱们哪一家的外卖，想点哪一道菜都可以毫不费力。”
    “冉哥，您再说两句？”
    陈一鸣看向冉雄，冉胖子点点头，“广告。”
    跟马三叔一样，只说了这两个字。
    看来二人还真是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陈一鸣只好又自己解释道：“是的，这个册子就是一个广告，许多学生都不怎么出校门，天天窝在学校寝室里，他怎么知道校外有什么店，有什么好吃的呢？如果有这本册子让他随时可以翻阅，是不是就很简单了呢。”
    万州烤鱼的老板娘忽然轻笑道：“如果这样的话，未来谁还要进电大做外卖可就难了啊！”
    众人心头一凛，对啊，如果不在这个册子上，大家都习惯了用这个册子点餐，未来哪一家再想进来恐怕是难比登天了。
    继而他们就是一阵后怕，先前还想着不来，要真错过了可就傻了。
    刘姐起了头，就又有人说话了，“这个册子还能帮我们物色好多新客户呢。”
    “咦，这个评论是不是我们自己写？顺便还能吹一手。”
    “我们可以挑选一些菜在上面，有准备地备货也方便些。”
    “如果有这个菜单，许多人就可以发短信订餐了啊，占线打不通这些情况就会少很多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这本小册子的好处说了好多，甚至有些是连陈一鸣自己都没想到的。
    忽然有个声音响起，“咱们这么多家，在册子上的位置怎么排啊？”
    四周都安静了。
    既然这个册子这么好，那其中的排位牵扯的利益也有点大了。
    陈一鸣轻轻一笑，让人打开灯光。
    投影仪并未关闭，幕布上的册子虽然不再显眼，但依旧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今天将诸位请到这儿来，目的很简单，就是商量这个册子的事情。”
    “我代表曹操快送，先说三个前提。”
    “第一，这个册子我是找外面湘辉图文制作的，初步计划制作三千本，湘辉图文的报价是五毛钱一张，按照每个商家一页，四页为一张的格式，按十张简易计算，每本的成本为五块钱，总价一万五千，诸位对价格有异议可以去查证，我保证公平公正。”
    “在座所有商家，每家出三百，不够的部分由曹操快送补贴，诸位可有异议？”
    涉及到给钱，众人下意识地就是一阵防备。
    冉雄笑了笑，“随便印一次传单至少都是五六百的事情，还费心费力，这三百可太划算了。”
    陈一鸣扭头看了冉雄一眼，嘿嘿一笑，掏出烟来，“冉老哥这话说得公道，来，抽烟。”
    马三叔也忽然开口，“我同意。”
    陈一鸣赶紧又将烟递过去，“马老哥，您也来一支。”
    ......
    众人无语了，这么明目张胆的么？
    不过转念一想，三百块钱的确不是什么大数目，三十四家三百块，也就才一万出头，曹操快送自己还要掏大五千块。
    一个声音弱弱地道：“我们都是小店，他们大饭馆应该多出点吧？”
    陈一鸣淡淡道：“不论店的大小，在册子上可都是一页。”
    冉雄冷笑一声，“可以啊，你那三百我帮你出了，算了，我给你五百，把你那页给我。”
    说话那人顿时缩了缩脖子，不再吭声。
    第一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第二件，这是我们设计的内页样式，诸位请看。”
    灯光再次黯淡下来，幕布上的画面便重新显眼起来。
    一个纸张图案上，左上角有一片空白区域。
    “这里诸位到时候提供招牌logo图片或者我们由摄影师来进行拍照。”
    区域中间飘着一朵祥云，祥云中的方框里，就是每家店铺的名字。
    接下来，一张页面被划分成了几个部分。
    左上部分写着本店招牌：三个有小方框，后面还有几个大拇指和辣椒的符号。
    “这个大拇指代表推荐指数，辣椒代表辣度。”
    众人都瞬间明白，觉得这个创意真的不错，连连夸赞陈一鸣真厉害。
    亏得陈一鸣脸皮厚，真心不脸红。
    还是那句话，读书人的事，能叫抄么？
    接下来的部分是本店热销，有五个位置，可以跟上面重复，也可以自行选择。
    按照陈一鸣的话，这玩意儿就自己看着来。
    就像别人没去过东京，热不热还不是东京人自己说了算。
    再之后就是文字的菜单了，陈一鸣建议将样式控制在十到十五样这个区间，既不影响菜品的丰富程度，也最大限度对选择困难症表达善意，同时方便自己备菜。
    当然，冉雄这种还带着烧烤的另说。
    在右下角的位置，有两个小版块。
    一个是精选一到三条评论，字数控制在五十个字以内。
    这三条评论可以商家自己编，也可以由陈一鸣帮忙编。
    二是写一句掌柜的话。
    可以写我是哪儿的，老乡们快来吃，味道正宗地道这种朴实的话，也可以写什么宫廷玉液酒，一块八一杯，这酒怎么样，买了决不亏之类的打油诗，自由发挥。
    简单介绍完，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开始憧憬着这个小册子的美好未来。
    甚至有人开口说要不每人再加点钱，多印它个两三千本的。
    顿时赢得了许多人的赞同。
    陈一鸣心里暗骂一句，可尼玛真是有人帮你们出大头啊！
    面上笑嘻嘻地道：“物以稀为贵，如果太泛滥了，就不合适了。一个宿舍一本，是差不多的数量。”
    “不过，既然大家这么踊跃，我还有个小想法。”
    “咱们可以印上两百本制作更精美的，样式也更漂亮的版本，由各家出面，送给在各自店里消费最多，最忠实的客人。这其中的好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陈一鸣的话音一落，脑子机灵点的都明白了过来，至于想不明白的......
    咳咳，那都不重要。
    本来这笔钱陈一鸣打算自己出的，但是瞧见大家这么踊跃，陈一鸣只好勉强地省下了一笔钱。
    两百本，每家额外多出五十块，也没什么异议。
    陈一鸣还大度地提出不用他们往外掏，在下次结算时扣出来就行。
    拿出去和少收点，毕竟还是两个概念的嘛。
    谈定了这件事，陈一鸣清了清嗓子，“接下来就是今天最重要的事情了，既然大家都清楚这个册子的重要性，为了公平起见，趁大家都在这儿的时候，咱们就直接将前五页放出来公开竞价吧，价高者得，童叟无欺。”
    冉雄的眼皮子一跳，看着陈一鸣，那眼神仿佛在说，狠还是你狠啊！
    陈一鸣吩咐刘嘉义在一旁做好会议记录，让苦学了三天拍卖员技巧的单勇在一旁主持。
    一场非典型拍卖会正式开始。
    单勇，站在一旁的一个礼宾讲话台旁边，用话筒说道：“首先进行竞价的是第一页，第一页是所有使用者打开册子就能看见的首页......竞价起始价五百块，单次加价最低五十......”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冉雄和马三叔，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个位置非他们两家之一莫属。
    “六百。”第一个开口的却是一家新开业不久的餐厅。
    看着众人惊讶的目光，那人诧异道：“怎么了？难道不是谁都能出价的吗？”
    陈一鸣笑着道：“当然都可以出价的。”
    众人心中一动，对啊，这个位置这么好，每天得有多少单子啊，这个时候还讲什么情面，讲什么规矩，就是干啊！
    于是，你一下我一下地迅速出起了价来，很快就将价格推到了一千二。
    冉雄脸色一沉，看了一眼最开始出价的那人，如果不是知道他跟陈一鸣并不熟，他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陈一鸣的托儿了，他恨恨道：“一千五。”
    陈一鸣笑着看了一眼冉雄，这种出价方式就是对自己实力和决心的彰显，很明显震慑到了好几位出价热情高涨的人，不过冉雄却低估了别人的决心。
    “一千六。”
    最开始出价的年轻人继续跟上。
    又是几轮过后，价格已经站上了两千七。
    一直没有出声的马三爷轻轻一叹，开口道：“三千五。”
    一下子加了八百。
    配合着出手的时机，将那谋定而后动的睿智和必胜的决心彰显得淋漓尽致。
    冉雄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跟进。
    当加码来到了五千时，那个年轻人想了想，终于无奈放弃。
    赌注越大，风险越大，他刚开业的小店，经不起太多风浪。
    虽然他很看好这个事情的前途。
    可这世间的许多事情不就是这样吗，筹码不够，腾挪的余地就小，试错的成本就高，成功的几率，自然也就小了。
    陈一鸣只是看了那人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世间各有各的缘法。
    最终，在冉雄在竞价中胜出，以六千八百元的价格，买下了第一页。
    第二页归属于绿洲老马拉面，四千四百块钱。
    第三页卖了三千一百块。
    第四页买了两千七，第五页卖了一千九百块。
    前五页的收入就是一万八千九百块，将曹操快送负担的印刷成本扣掉，都还有一万多块钱的结余，这份战果，让罗森和单勇佩服得五体投地。
    至于刘嘉义，已经见怪不怪了。
    陈一鸣率先鼓起了掌，紧跟着冉雄、马三叔，以及其余三位也跟着鼓起了掌。
    掌声不为谁而响，就为自己而拍。
    其余人也不得不给个面子，于是，会议室中第一次响起了整齐的掌声。
    待掌声稍歇，陈一鸣再次轻咳了一声，“我觉得为了公平起见，最后一页，也拿出来竞价了吧。单勇，还是你主持一下。”
    众人愣了，这前五页拿出来拍卖一下我们还能理解，这最后一页......
    闹呢？
    抢着去垫底？
    真当我们人傻钱多？
    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双臂环抱，冷眼看着陈一鸣，眼神仿佛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陈一鸣扭头跟单勇点了点头，“开始吧。”
    ？？？
    话都不说一句的吗？
    这么豪横？
    众人懵了。
    就连已经买到了前五页的几人也不禁开始思考这其中的门道。
    于是，理所当然的，等了半天都没人出价。
    方才还战果颇丰的单勇也不禁有些尴尬，陈一鸣眼皮低垂，坦然承受着众人的目光。
    “那个，不如这样吧，我出个一百五，就当照顾陈小兄弟生意了。”
    万州烤鱼的老板张松点起一根烟，咬牙切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