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峰上，除了偶尔有些针锋相对的人彼此拌嘴，日子倒也平平静静。
    弟子们各忙各的，像风笑生和米卓这类大师也各司其职。
    除了最初的几天探明千灵雪的状况外，龙文牧在此后也渐渐清闲了下来。
    从凌云堡山顶处眺望，虞大帅和绯小鱼两人率领一帮弟子外出狩猎妖兽了。从出阳国回来，凌云堡的弟子几乎都是由他们二人带领，作为弟子层次的人，有他们两个带头，最近狩猎妖兽的成果都斐然。
    登高远眺，心里难免生出些波澜壮阔。龙文牧瞭望远方，幽幽而叹。
    “一个人在这里唉声叹气，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大闲人。”有浅笑声从身后靠近。云嘉依旧的英姿飒爽，闲庭若步般迈着长腿。
    因为百花宫的事，云嘉最近也操劳不少，鲜有见她闲下来的时候。
    龙文牧回首朝她温和的勾了勾嘴角。
    “百花宫搬进云轩国，青云堡也大乱刚过。去了出阳国一趟，回来好像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龙文牧双手往背后背，感慨道。
    “一副闲人的样，操着整个云轩国的心。”云嘉调侃。
    龙文牧无奈的龇牙：“问你个事儿，最近青云堡有人来吗？”
    云嘉走到他边上：“来了，派人送了些物资过来，还有几个天妖师一直徘徊在百花宫附近。”
    云如龙当初答应给的资助倒是没忘记。
    龙文牧略作沉吟，目光直视远方，带着些忧虑问道：“动身前往天妖大陆的时间，如今还是没有定数？”
    最近的这些日子，龙文牧翻来覆去都在思索天妖大陆的事。
    “没有。”云嘉回答的很干脆，“前往天妖大陆，要带走云轩国大部分的力量，这种规模的迁徙准备，不是三两天就能做好的。筹备物资且不论，光是要度过无尽之洋都是件大难事。光是要准备，也许就要花上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呀。举国大事，要准备这么久也并不奇怪，只是对龙文牧而言，时间可不算充裕。
    放在以前，倒是能耐心等待，只是现在，不免让人有些焦虑。
    “其实前往天妖大陆，人手和物资是早就准备妥当的。眼下前往天妖大陆最大的难关，在于通过无尽之洋的方式。”既然被提起，云嘉索性接着思索着说。
    “通过无尽之洋的方式？”
    “无尽之洋广阔，其中危机无数，普通船只根本不可能穿行。据说要前往天妖大陆，唯一能依靠的东西只有一样，就是空舟。”
    “就是诸国之间来往的那个？”
    空舟，龙文牧自然是知道，前往出阳国乘坐的就是空舟。
    “说是空舟，也不完全一样。一般的空舟航行不了这么远，需要特别打造。打造航海空舟就是眼下最耗时间的事，整个云轩国的铸器师也就只有那么一些。”
    龙文牧抚颌龇牙，若是要打造那种庞然大物，肯定是需要众多铸器师的，但铸器师本就稀少……
    听云嘉这么说，龙文牧就知道急也没用了。铸器方面，本就不是他能干预的。
    叹了口气，收敛心绪。又扭头向某个方向，落向一扇紧闭的屋门。
    “他怎么样了？”
    云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还是老样子，很少见他出来。”
    龙文牧独自朝着那边走去，来到门前静静聆听，屋内寂静一片。
    清了清嗓子，伸手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屋内昏暗，有香火的味道。
    借着屋外的光，屋里陈设简单，甚至不像是有人经常居住的样子。
    屋子的尽头，摆有一张长桌，桌上摆有一个香鼎，几块木牌无声的立于桌上。
    那是几块灵位，数百个名字刻录在牌位之上。
    桌前跪有一人，形如枯槁，瘦削的身躯仿佛大风一吹就能刮倒。
    听见开门声，古轩一扭头抬首，却一言不发。
    见他这幅模样，龙文牧只能在心底无声而叹。
    自从上次稍微开导过他后，古轩一勉强恢复了些精神，但依旧很少在人前露面。
    龙文牧低头，眉头轻锁。
    在古轩一低跪的蒲团前，是一道道寸许深，像是锋利斧子凿出来的痕迹，还有被古轩一隐于袖下，带着血迹的指尖。
    在回到云轩国的这段日子，云嘉已经派过人再次返回出阳国去。出阳国如今大乱，而能寻回的遗骸都已经寻回来了，以火焚化，入土为安。
    只是即便如此，也不见古轩一真正从那片阴影下走出来。
    凝视他指尖斑斑血迹，龙文牧缓缓开口：“心魔因人而生，生而不绝，才叫心魔。心魔不会消失，你要学会的是怎样跟心魔共存。”
    古轩一颔首，只是依旧低垂眼帘，让龙文牧看不清他的面庞。
    龙文牧深深呼吸，走上前去，从乾坤环里同样取出几块灵位。
    桌上的灵位是新刻的，而龙文牧取出的，棱角都有磨损，分明有些年份了。
    同样是写满了名字，依次摆开，鼎中插香，跪身三扣，静待长香燃完。
    香火的青烟悠长而细腻，在昏暗的空间里久久不散。
    “米卓米大师，风笑生风大师，他们精通铸器和医术，凌云堡里典籍也不少，你若想修炼了，也可以来找我。”
    古轩一沉默了半晌，这才轻轻道了声“谢谢”。
    龙文牧没再多说什么，静悄悄离开了古轩一的屋子。
    他能帮古轩一别的方面，但有的坎，却是帮不了。能不能走出来，全看古轩一自己。
    近期不可能前往天妖大陆，龙文牧也就只能静下心来修炼了。
    千灵雪因为百岳莲心的缘故，差不多达到晋升天妖师的瓶颈，但要寻到合适的源石也不是短时间的事。
    此后的几日，龙文牧闭门不出，慢慢的吸收妖晶转化为自身妖力。
    被天妖重创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缘故，感觉底蕴都比以前雄厚了许多。
    默默催动归一诀，冰与火之力在周身运转。越是运转，龙文牧越是觉得自己的妖力变得比以前更加霸道了几分。这种霸道感并非凭空而来，而像是妖力里似乎融入了些什么，让妖力都产生了些许的改变。这种感觉……就仿佛是当日所遇见的天妖九婴！
    龙文牧暗暗自忖，莫非是被九婴所伤，而无意间运转归一诀，融入了部分九婴之力？
    意念流转，冰火之力交替，化作一个无穷无尽的循环。
    他如今是大妖师之境，想要更进一步需要的是日积月累，没有奇遇，短时间里自然不会有太大的飞跃。
    归根结底，妖师的修炼都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
    但是龙文牧也不心急，毕竟眼下还有些空余的时间。
    一遍遍的运转妖力，感应着妖力的变化。
    修炼之中，几乎感应不到时间的流逝。
    也不知过去了几天，一如既往操控妖力。当妖力再运转一个周天之后，冥冥中，周围的感触不知何时变得朦胧。龙文牧恍惚间突然觉得背心处涌出一丝寒意。
    这种感觉来的突然。虽然是一闪而逝，但那刹那间，他莫名生出一种被利刃抵住背心的错觉。
    本是所有心神都沉浸在修炼和感应当中，鼻腔里诡异嗅到一阵似陈相识的香味。
    耳畔边，竟是有阵好似梦境中的喃喃细语：“几月不见，你身上多了些气味，是跟他见过了吧。”
    轻言之声仿若梦呓，缥缈无形，似是个女子之声，音调里说不出是妖异还是魅惑。
    龙文牧骤然惊醒，心神一阵恍惚，修炼的状态戛然中断，猛地睁开双眼。
    修炼中虽然心神内敛，但也不至于有人到身旁依旧不察。
    那话语犹在耳畔，就像有人曾在他耳边低喃。
    只是睁眼回头，除了他自己静坐在房间的蒲团上，房间里空空如也，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屋门窗口都纹丝未动，屋里尘埃寂静。
    龙文牧茫然的皱了皱眉。
    刚刚的冰寒和声音是？
    房间里没有异样，推门而出，清风扑面，鸟鸣清脆悦耳。
    “少爷你出关了？”一袭清爽的紫衣恰巧出现在门口，见龙文牧后欣喜的问候。
    夜阑手上捧着不少药草正往药房去，一双清澈的眸子好似两汪清水，修长的睫毛像是小扇子般不停抖动着。
    龙文牧揉揉有些凌乱的头发，点了点头。
    “少爷你修炼累了吧，我去给你做些吃的。”夜阑拎着小裙摆就往灶房去。
    “刚刚有人来过吗？”龙文牧凝眉追问。
    “没有啊，云嘉公主他们今早有事都出去了。”
    龙文牧嗯了一声，目送夜阑风风火火的钻进灶房。
    刚刚的错觉似梦似醒，莫非修炼久了，都出现幻觉了？
    今天的凌云堡格外清静，山顶的院落好像除了夜阑就没有旁人，就连成天吵吵嚷嚷的米卓都不见了踪影。
    凌云堡什么时候有这么平静的日子？
    来到院落的石桌边坐定，没消片刻就见到夜阑端了几碟小菜出来。
    “少爷你尝尝。”夜阑万分期待，应该是新学会的做法。
    龙文牧撑了个懒腰，放松绷紧的神经。
    深深嗅了嗅，道了声“香”。
    夜阑脸颊飞红，看着龙文牧狼吞虎咽的样子。
    “今天其他人都出去了？”
    “青云堡那边好像有些重要的事，风大师和米大师他们都过去了。”
    重要的事？青云堡最近的头等大事就是筹备天妖大陆之行吧。
    正在大快朵颐，心头竟不知为何猛地一震。
    之前在修炼中的奇异感觉蓦然又再次袭上心头，冰凉在脊背里爬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知格外敏锐的缘故，夜阑还没有反应，龙文牧心底却突然生出种如临大敌的急迫。
    手中一僵，正待回头，余光里映入的是纷飞的彩色。
    裙摆随风，缤纷碎花宛如一望无垠的花田。
    就在龙文牧的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一道纤柔的人影。玉手探出，拈起桌上一尊酒杯。
    她何时出现的龙文牧一丝一毫都不曾察觉，以他如今的感知，别说普通妖师，哪怕是个天妖师都不可能这么轻易近身。
    “做的这么香的饭菜，惹得人家都嘴馋了。”
    夜阑“啊”的轻叫一声。
    龙文牧则是下意识拉着夜阑瞬息退至十步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