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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兵出山河关,溃于牧野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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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呜……”
    悠远绵长的号角声在苍茫的凉州大地响起,号卒呼气从牛角传出低沉有力,伴着踏下的马蹄声交相作和!
    陈闻之仰头望去,只见一面黑色绣着黑龙的大纛正从北方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在千军万马的崩腾声中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伙计你果然还是这个性子。”
    陈闻之长叹一声,
    这打法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凶残。
    不过往日是袍泽,并肩作战,
    如今自己倒是成了你嘴边的肥肉。
    “这样也好,试试你这北地屠夫的牙口。”
    陈闻之泰然处之,
    不动如山的气质给了军中的将领莫大的安慰,莫名的让人心安,行军打仗主将本就能引领军心士气。
    汹涌的浪潮呼啸而至,
    仿佛要冲开天地间的一切。
    “击鼓!”
    陈闻之从容下令道,
    “咚!咚!咚!咚!”
    牛皮做成的大鼓传来厚重的声响,
    冲淡了些许铁骑踏地的阴霾。
    魏明辅在陈闻之身侧只是呐呐的看着,平静的面容下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便是天下第一等的精锐凉州铁骑。
    往日从京城的老辈人口中偶尔提及,
    却不能感同身受,
    如今亲眼所见才晓得什么叫锐士!
    什么叫天下第一等的精锐!
    本应该是大庆最锐利的矛,如今却撞上了大庆最厚重的盾,真是造化弄人。
    魏明辅转身望去时,陈公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由得心生敬佩,心头莫名的又生起了一份希望,或许局面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这长矛未必能撞破这厚重的盾。
    “传令,两翼张开,盾兵上前!”
    ……
    从天上往下看去,
    左右两路边军散开,队形略微有些散乱可厚重的阵型铺开也不至于让铁骑一触即溃,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陈闻之不想让全军收缩在一起。
    如果全军龟缩,凉州的轻骑便可以从容迂回,利用箭雨不断地消耗己方的有生力量,同样在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中一旦出现了一道口子,那凉州铁骑便会如同饿狼一般狠狠地撕开那道口子,扯出血淋淋的肉,狼吞虎咽入腹中。
    各路边军还好,可大阵中的各地郡兵和禁军却很容易军心涣散,若是形成珠卷玉帘之势到时候兵败如山倒,乱军被铁骑驱赶着撞向中军。
    那便是兵仙在世也在无回天之力,
    所以两翼必须拉开,
    让呼啸而来的凉州铁骑不能轻易的迂回穿插。
    同样这仗过后,那些生瓜蛋子见过了血,才会褪去身上繁杂的气息,成为一名真正的老兵,不然带着五十万只羊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十五万头狼。
    陈闻之不在乎这一仗会死多少人,
    毕竟战场上本就是大浪淘沙,
    活下来的人虽然少了些,
    可战斗力未必会比之前弱。
    ……
    在盾兵的前方原本押送粮草的板车早已经堆积在阵前,形成一道坚实的壁垒。
    可当铁骑出现在大庆军中的那一刻,透过木板的缝隙往前看去,盾兵的手心还是有细密的汗珠浸出,嘴唇有些发白,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整个背心已经被冷汗浸透。
    可终归而言是提前列阵,
    后方乌压压的人头和主将从容的指挥并没有让军心涣散。
    “陈公,还真是料事如神。”
    魏明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开口道。
    “为时尚早。”
    陈闻之引手一压,令旗挥舞,
    盾兵后方,长矛如林,
    无数手持长矛的兵卒紧紧的握住手中的兵器,矛尖伸出在盾牌的缝隙中,里里外外有数层,如同雨后春笋一般。
    数万弓兵引弦,轻颤的地面让弓兵的手没有那么稳,额头有冷汗滴落在布衣上,眼睛已经眯成了一道缝。
    理智告诉他们这么远的距离,无论是抛射还是攒射都无法有效的杀伤敌军,可那铁骑冲锋的气势还是让人如坐针毡。
    所有人都顶着莫大的压力在等,
    在等主将下令!
    ……
    “庆之,你怎么看?”
    徐武望着那远处紧密的军阵眉头紧蹙,多年不见这老匹夫的龟壳还是那么硬,而且隐隐之间还有了不少的提升,铁骑想要撞碎这龟壳还真没那么容易。
    “陛下曾在南地与这人有过诸多交集,如今局势想来也不意外。”
    白庆丰直言道。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当年十五万大齐军队攻城,月余不下,像一颗钉子钉死在那驻南城,要知道那时候陈闻之手中不过半镇二万五千余人马,何况其中大多老弱病残尚且如此。”
    “虽说我凉州铁骑兵锋之盛远非大齐所及,又无坚城之利,可那陈闻之如今拥兵五十万粮草兵器充足,此消彼长之下,想要一口吞下不大可能。”
    “庆之有一点错了!”
    徐武呐呐有些出神。
    “那老匹夫守城,何止月余。”
    “当年大齐进退两难之际,只得留下了一镇精兵驻扎在城外扼守咽喉,整整八月有余。”
    “当年我大胜归来,率军入城才晓得擂木滚石,金汁滚油早在大军攻城时耗尽,城中粮草更是早就不无以为继。”
    “那场面便是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心悸,城中便是草根树皮也难得一见,百姓军士十不存一皆是骨肉嶙峋满眼死气,可即便是这样那城始终没破。”
    “若是有坚城,粮草,军士,他能固守一地十年不下!”
    徐武长叹一声,不过锐气并没减弱半分。
    “可惜,这王八还是出了铁壳。”
    白庆丰适时开口道,两人相视一笑。
    “出了铁壳的王八,能打,可……”
    “一仗而胜,何其难也。”
    白庆丰策马落后徐武半步,眼睛微微眯着。
    “一仗不行,那便两仗!”
    徐武嘴角升起了一丝轻笑。
    “何况这一仗,非胜,必败。”
    “就看这老王八敢不敢舍命一博了!”
    话音落下,
    旋即再次扬起右手向着前方轻轻一压。
    “大纛传令,全军出击!”
    ……
    “陛下有令,全军出击!”
    “陛下有令,全军出击!”
    “陛下有令,全军出击!”
    原本就汹涌如同潮水一般的凉州铁骑得令过后更是加快马势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往步兵阵型中冲杀而去,左右两翼兵卒同样在曲行卫,于信胤两路总兵的带领下开始奔袭。
    ……
    悠远绵长的号角声,
    陡然转而变得高亢激昂起来,
    十余万凉州铁骑,
    带着一往无前的势铺天盖地的压来,
    陈闻之身后的军中将领大惊失色。
    大纛传令,那便是全军总攻了,
    看这劲头,
    竟然连试探性的进攻都免了?
    “陈将军,这徐武莫不是狗急跳墙不成?”
    军中有一老将开口道,凉州铁骑自大营长途奔袭而来,人困马乏,如今刚刚遇上便是全军总攻何其荒谬。
    “再等等!”
    陈闻之压下议论声,
    凝神望去心中也是暗自生疑。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黑红色的浪潮近了,还是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
    “徐武那小儿,安能如此嚣张!”
    老将气的吹鼻子瞪眼。
    “真当我大庆兵卒如土鸡瓦狗不成?”
    “这北地屠夫,实非人子!”
    ……
    冲锋在最前方的诸元奎挥舞着手中的大铁戟怒目而视中军大纛。
    自己期待这一仗已经很久了,
    今日终于可以杀个痛快,
    眼中有血气升腾,
    一夹马腹一骑绝尘,
    “引弦!”
    陈闻之凝神望去凉州军中并无异动,也打消了心中的疑虑,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看着逼近的铁骑扬手一挥。
    漫天的箭雨倾刻而至,
    凉州铁骑同样引弦反击,
    一时间人仰马翻,
    唯独那诸元奎一柄大铁戟挥密不通风,
    箭不能入。
    “攒射!”
    军中一统领厉声道,
    身旁数千弓兵顿时压低长弓,
    密密麻麻的箭雨积成铁拳一般呼啸而至,
    诸元奎见状也只能暂避锋芒,
    翻身藏于马下,
    “吁……”
    一身哀鸣传来马匹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不过这会功夫已经铁骑逼近了敌军阵型,诸元奎仰天大吼一声眸子中猩红一片,单脚踏地直直的往车阵中撞去,一道口子瞬间被撕开,身旁的数百亲卫紧随其后为其掩护。
    凉州有六镇总兵其中,四名三品,
    除去曹先之外,
    诸元奎,曲行卫,于信胤,皆是大开大合的战场杀伐之将,其中又以诸元奎最为血勇,用徐闲的话来说妥妥的是个莽夫,可放到军中大将身先士卒却实实在在的能够极大的提升兵卒的士气。
    每当头颅落地,鲜血喷洒,
    诸元奎只觉得酣畅淋漓,
    “疯子!”
    “这他娘的是个疯子!”
    有老卒咬牙道可步子还是没有半分后退,心中深知无论如何阵型不能乱,一旦乱子自己这些步卒在骑兵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
    与此同时,凉州铁骑的两翼边军也近了,
    曲行卫,于信胤同样身先士卒,
    木盾轰然破碎,
    瞬间绵长的军阵就被撕开三道口子,
    顶在前方的盾兵和长矛兵大多都是老卒尚且压力极大何况后方的各地郡兵禁军,一时间整个防线有了些许溃败的苗头。
    “废物!”
    “他奶奶的一群废物!”
    陈闻之身后的亲兵校尉大骂出声。
    “那屠夫麾下铁骑本就人困马乏,我军有车阵之力,以逸待劳还能打成这样,这帮禁军简直就是婊子养的。”
    “无妨!”
    “骑兵入了军阵只要挡住冲势,便能围杀!”
    陈闻之嘴唇亲启,
    数万弓兵如同潮水一般分开,
    中间有近万死士涌出分别往那三道缺口涌去,
    死士身披蓑衣,头挽轻簪,无寸甲傍身,
    出了手中握着一利刀外在无他物,
    当死士涌上前时,
    没有号角声响起,
    没有击鼓声传来,
    甚至连喊杀声都没有,
    只有靴底抬起再度踏入地面的啪嗒声,利刀出鞘的磨厮声,和轻微的喘气声,黑压压的死士就这样分成三股沉默的往前涌去。
    空气中都弥漫着压抑,悲凉的气息,
    几乎让人窒息。
    “死开!”
    诸元奎一声大吼,手中大铁戟奋力上挑,挡在面前的兵卒霎时被挑起空中,又翻滚着摔跌在了十几步外,从天上洒下的血渍并没有让他感到半分不适,反而越发的癫狂。
    “痛快!”
    诸元奎添了添嘴角的血渍,肆意大笑。
    附近的兵卒无不骇然。
    可他很快便发现周身的人换了一茬,
    他们身无寸甲,
    每一次挥刀都是有死无生,
    不断有人倒地,鲜血已经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残肢断臂不断飞起,却无一人退缩半步,每杀掉一人很快又有更多死士默默向前,重新堵住了缺口。
    诸元奎终于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以戟柱地,
    剧烈地喘息起来!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往前突进了多长的距离,更记不清已经杀死了多少庆军,可挡在他面前的死士却还是多到数也数不清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缠绕着自己。
    “陈将军!”
    “稳住了,前军稳住了!!!”
    有人高呼出声,
    绵长的阵型上,
    堆积的粮车挡住了凉州铁骑的第一轮进攻,死士用自己的性命成功拖住了铁骑入阵的势。
    “他娘的,累啊!”
    诸元奎举目望去整个战事已经进入了胶着的局面。
    凉州铁骑天下无数,
    即便是轻骑冲阵只要能杀破敌人的胆色便能一口吞下。
    诸元奎也想过若是那余下的两千四百凉州重甲铁骑那冰冷黑色巨兽加入战局能否一局击溃这军阵?
    换做其他主将能,
    可惜遇见了这铁王八。
    罢了,如今也该败了,不然陛下那不好交代。
    牧野原还有曹先之那小子的两镇人马等着,
    怎么也得给他留一口汤喝。
    诸元奎心中思绪万千,看着遍地死尸,其中不少的凉州兵卒有些心疼。
    “撤!”
    诸元奎咬牙大喝一声,自有亲兵掩护。
    其余几道战线也是如此,
    霎时间有铁骑回身后撤,有铁骑起身迎敌!
    “不够啊!”
    诸元奎回身杀出军阵看着进退有度的凉州铁骑心一横,引手一挥,断后的铁骑也不在强撑,直接一夹马腹往后逃窜。
    战场上本就牵一发而动全身,
    诸元奎这边一乱,
    整个后撤的凉州铁骑也一同乱了。
    十余万凉州兵卒乱成了一锅粥,
    打逆风仗不行,打顺风仗不论是禁军还是郡兵都是一把好手,乌泱泱的往前追杀而去。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整个阵型就直径有了散开的趋势,凉州铁骑的人头,一颗足足五十两银子可谓是天文数字。
    所以在他们眼中溃败的凉州兵卒无疑是遍地白花花的银子,也顾不得两条腿能否追的上四条腿喘着粗气乌泱泱的往前追去。
    ……
    “退了,大纛退了!”
    两军阵前,
    一名眼尖的兵卒突然大叫起来众人于酣战中急抬头看时,果然看到齐军的黑色大纛已经转向,正在缓缓后退。
    气氛是会传染的,
    难以置信的神色褪去后,
    一股舍我其谁的豪气油然而生,
    天下第一等的精锐都败在了自己的刀兵之下。
    ……
    高坡之上,
    “老匹夫,戏都已经演到了这个地步!”
    “就看你敢不敢登台了!”
    徐武望着溃散的凉州铁骑长叹一声。
    “陈公,胜了?”
    魏明辅同样是难以置信的望着溃败的凉州铁骑,虽然不通兵事可也看那阵仗也晓得并非诈败,而是实实在在的溃散。
    “眼下是胜了!”
    陈闻之细细看去确实是败了,往日也见过徐武打仗的章法,若是引敌深入,虽有败象可也觉不可能乱。
    “陈将军,快下令乘胜追击啊!”
    一众老将也是激动不已,行军打仗多年自然看的出来场中的形式。
    “会不会是诈败,后有伏兵?”
    随行的文士木讷的开口道,可对上那眼中快要喷火的一众老将瞬间就焉了下去低头不在言语。
    “何来伏兵?”
    “那屠夫如今手底下拢共不过十五万人马,这一仗出动的铁骑少说也有十来万,即便是有伏兵也不过一两万人,于我大军有何用?”
    有人大喝出声。
    陈闻之脑海中思绪飞快的流转,
    望着那溃败的凉州铁骑实在心有不甘,
    朝廷的旨令还压在背上如同大山,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直觉告诉自己徐武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
    可眼下的局势却又做不得假!
    “罢了!”
    “全军压进,直入凉州大营!”
    “就算有诈,徐武你敢以乱军为引!”
    “老夫便陪你舍命一博,让你乱军灰飞烟灭!”
    陈闻之望着那退走的徐字大纛沉身道。
    “刘总兵,你领四万铁骑紧随乱军其后!”
    “张总兵,你领三万铁骑掩护大军追击!”
    “我自领中军往凉州大营压进!”
    陈闻之沉身下令道。
    ……
    中军火把如龙,
    遥遥看去远处山丘起伏,
    近处确是一大片原野。
    此时大军追击溃兵长驱直入,也没有绕道的打算便直直的到了此地,仰头望去月明星稀,四周少有虫鸣。
    “此地名为何?”
    陈闻之望周遭望去莫名的有些心悸,皱眉对着身旁人问道。
    “禀将军,此地名为牧野原!”
    一校尉拿出地图,借着火光细细看清后开口。
    “牧野原!”
    陈闻之轻念出声,右眼跳动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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