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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悲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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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辞切切诉说着她母亲的可怜之处,凌德仪话至悲处,已是怆然涕下,这样子可谓凄凄惨惨戚戚,可即使她忧愁又悲伤的情感都已经充实得不能再充实了,虞昭和楚子凯,都还是没能她口中这点言语里,听出个前因后果所以然来,依然是疑惑满心。
    奈何百善孝为先一理是天下人皆知,孝之一字可大于任何品德,不管对谁,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说否定的,所以楚子凯虞昭二人纵然一头雾水,也不好打断凌德仪口中的那不明不白的话,见她哭成了个泪人,也怕激起他心中更多的伤感,更不好出声追问她什么,只能噤声,继续耐心当听众。
    手持的那一方手绢都快被泪水浸得湿透,凌德仪一颗孝心,承载不住苦楚忧愁,这一阵哭泣,好像要断了肠,虞昭看不过,耳朵又实在觉得吵,开始时不时在她换气的空挡,插几句安慰与她,又过好一会儿,才见凌德仪将眼泪流尽,止住了哭,这才正式开始述说:
    “陛下与妹妹不知,臣妾的娘家,自来规矩森严,新妇入门三道坎一过,便只配为夫家的二等人物,三从四德三纲五常,还必得倒背如流了才算合格,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忤逆丈夫,嫔妾的母亲,便是这样谨小慎微顺由父亲的活了一辈子,可如今家境渐好,父亲美妾众多,他那样子,却是不大愿做母亲的依靠了。”
    家务事难断,凌德仪口中所述的问题,是关在内宅里头的家长里短柴米琐事,无关乎国律王法的是,确实只有她们自己家的人,才有资格伸手去管了,故可想而知,她只身远嫁入京州,对她母亲眼下的困境心知肚明,却不能寻求到外人的帮助来干预娘家后宅之事,自己也无力将手伸回家里去干涉,心中必定是无可奈何又无奈至极。
    今日既然破天荒厚着脸皮请来了楚子凯虞昭,并与开了口,凌德仪如已经豁出去了般,好似一点也不想隐藏什么了,继续将凌家深宅里的光景更细致的道来:
    “原臣妾未出阁时,府中姨娘们得势猖狂,都蠢蠢欲欺母亲柔弱良善,臣妾在母亲身旁,有时都难以护得住,如今来了宫中,更不知她在府中的日子过成什么个样子,去岁冬日,她一封家书入京告知臣妾,果真是已经被欺凌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而父亲对姨娘们所为,也只不过是无济于事的训导两句,丝毫不能解母亲的困境,所以臣妾一时心急,当日在九州台当着众朝臣夫人的面,竟做出了那愚昧之事。”
    耳濡目染这一词,词意字意都十分有道理,且看看这贤居殿被凌德仪写了满院子的女则女训,又想想凌锋对文罗,那与凌父对凌母如出一辙的态度,楚子凯与虞昭二人听过凌德仪此番话以后,倒是觉得,此话至少有迹可循,比先前她那些言行举止,信服力要高一些,姑且都选择相信了她。
    “此事,你若有心求助于朕,本该直说,不该擅作主张搞出些莫须有的事情来求什么功劳解困,”
    将缘故听明白后,楚子凯开始表态,依然是将是非放于人情之前,他不管眼前的凌德仪看起来有多可怜,苦衷有多感人,对她的所作所为,还是坚定地持了否定的态度。
    “你父亲宠妻灭妾,致使你母亲正妻地位有名无实,若此事属实,虽罪不至伏法,也不符合情礼了,若一开始就与朕说明,朕召见凌锋入宫后,下达一道口谕警戒便是,你何苦要大费周章,将这再简单不过的事,搅和成一潭浑水。”
    “陛下,话虽是如此,可自古有言,家丑不可外扬啊,”
    事已至此,可不是如楚子凯所说,已经变得一塌糊涂,凌德仪摇头做出懊恼状,深深叹了一口气,抬手将微红的眼眶里的水光擦尽,抬头望向楚子凯虞昭,解释道:
    “臣妾与臣妾的娘家,再是不起眼,亦是想全力保下几分颜面的。故当日在九州台,哪怕臣妾自己做出的丑事全部暴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臣妾觉得自己没了脸不要紧,唯恐父母颜面跟着尽损,这才不愿意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本在边听他们说话边沉思发愣,虞昭忽被凌德仪投来的目光惊回了神识,也毫不避讳地将目光反投回去,随口问道:
    “当日是因人多,你不愿说,何以事情发生了都快一个月了,只今日,你就愿意同本宫与陛下说了?”
    “妹妹,嫔妾本是想在宫里默默忍苦。诚心忏悔,奈何从外头刮进这门缝里的风,不得不让嫔妾牵挂啊……”
    烦忧扰心,细想起来更是心烦意乱,凌德仪闭目,皱得不能再皱的眉间处,愁色看起来更浓郁了些,她无力摇了摇头,叹道:
    “昨日无意听得外头递物的宫人们闲谈,说有从宫外头传进来的消息,得知父亲母亲已经入了京州,在城门外,嫔妾家车队与懿妃妹妹娘家车队相遇时,父亲母亲拜会叶城王与夫人时,臣妾母亲,竟被父亲当众训斥了,所以嫔妾不得不担忧母亲如今的处境,迫不得已,这才有意想邀妹妹前来,或是以死谢罪,或是赌咒发誓,总之想与你说开误会,证明忏悔之诚心,也妄图求得你的原谅,让嫔妾有力助我母亲一力。”
    越说,凌德仪的神情越是怯怯不安,揪着心似十分忐忑地试探看了看虞昭,低下了头,泪水又一次涟涟落下,卑怯低声自嘲道:
    “不想许是现世报,妹妹或许已经厌弃极了嫔妾,故不愿对嫔妾的请求做出回应,然而嫔妾一想到母亲眼下的艰难,心痛得就如被油煎豁然,今日再敌不过心头苦痛,便一时悲愤涌上,想了结了余生,以此来将债还清,也顺带将烦忧,断个干净吧。”
    想寻死的意图,根本就是假意,虞昭楚子凯都是看明白了的,所以听得凌德仪又提此事时,两人默契都不选择接这话,暗暗将她这话无视了,虞昭只如实与她说明了未回她书信的缘由:
    “昨日你的书信,送来朝晖宫后,因本宫与娘家人叙旧一直至傍晚,一时搁置就遗忘了,并非是故意至你的生死不理,还请恕罪。”
    “嫔妾怎敢当妹妹此言,”
    得了虞昭的大度赔罪,凌德仪惊得手足无措,连声道了不敢后,又道:
    “嫔妾如今是待罪之身,哪怕妹妹真的对嫔妾视而不见,想要了嫔妾的命,也是嫔妾罪有应得,只是嫔妾对母亲生养之恩未报,着实愧疚,只求以死谢罪之前,陛下与妹妹,能再让臣妾与她见上一面。”
    冠冕堂皇的虚话可尽数当做耳旁风,但虞昭昨日确实听得,南荣夫人与自己提起过,她入城门时与凌家的车马相遇,亲眼见得凌德仪的母亲病得形如枯槁,还因一点小事就当众被凌父呵斥了,如此想来,她便觉得,凌德仪口中所述说她母亲的处境艰难一事不会是假,遂率先开口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你的烦忧是何,要解决是有何样的困难,本宫无心过问,也无心去管,但本宫也不必你以死来谢什么罪,你我恩怨不至于此,一切还是按规矩就是,你犯的罪,险些败坏本宫的名誉是真,所以与你降位发俸禁足一切罪名,是以理而来,在你真心悔过之前,本宫依然不想给你减免,至于其余的,比如你母亲的事,不是本宫的义务。但陛下若愿意出手相助你的话,本宫也不会多手拦着。”
    “一码归一码,先把事情全部说清楚了,才再谈其它,”
    心系虞昭前不久是差点吃凌德仪哑巴亏的人,如今见她自己松了点口了,楚子凯得她托付便一定想尽好自己的职责,依然没有放松紧惕,耿耿于怀于凌德仪当日起了陷害虞昭之意,想坏她名声衬自己良善这一举动,故不愿就此放任,刨根问底追问道:
    “先不论你为母假意行善求荣这一事了,你如实告诉朕,当日团年宴上,你吩咐人故意在懿妃的饭食中添油盐,致使她倒胃弃席不愿食,你与那群乌合之众,就借这个由头,明嘲暗讽想要给她身上泼上朱门酒肉臭的脏水,妄想给她安上一个奢靡无度的恶命。你想博得好名声的话,只用做好你自己的戏便是,为何非要将无辜的她牵扯进来,此举若成了,结果实在恶狠,你行此举,缘由是何?”
    “臣妾……不过也是……想借懿妃妹妹一个势而已,”
    说起此般缘由,凌德仪面上失落更甚,最终事宜到了极致,所有的情绪汇聚便化作了释怀一笑,不难品得出,这笑中悲意满满,后凌德仪将头微微扬起,瞳孔定格在一处,一动不动,好让通红的双眼中噙住的那一汪泪水,不会往下流,同时,嘶哑着喉咙感慨道:
    “臣妾依稀记得,当日懿妃妹妹身着暖锻锦衣,头绾明珠凤冠,璀璨夺目,倾城风姿在场无人可比拟,别说陛下的目光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哪一位不是只瞩目于她呢?臣妾所谋划的事,再是费十二分的功夫策划的完美,若是懿妃妹妹不参与进来出个场,又有谁会有意留心到呢?”
    一席言论说出后,即刻令人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今日凌德仪可谓是将衷肠诉尽,可从她口中所出的千言万语中,落在虞昭楚子凯的耳朵里,最能让他们真切感觉到悲意的,当真就属以上这番话,二人皆觉被这话准确抨击到了内心,不由愣神而望。
    还未完,紧接着,又听凌德仪语气悲意满满,对楚子凯复述出一番质问:
    “陛下,当日臣妾若不试图将懿妃妹妹牵扯进来,哪怕当真将贤居殿的东西全数捐赠给北疆灾民,恐怕,您也不会注意到臣妾吧?您的目光,臣妾从来都求不到,何谈求得来您对臣妾的赞赏,这,便是臣妾昧着良心,要拉下妹妹与臣妾做陪衬的缘由了,就是如此,臣妾认罪……”
    虽听起来荒唐得不可理喻,可纵观现实,凌德仪所言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铁打的事实,她此时说出的质问与感慨,何尝又不是后宫所有嫔妃的心声呢,楚子凯虞昭分明拿出了证据是占理的一方,可当面对此话,只能无言以对,更不知该做何样的回应,抬眼互望着对方,却都没有说话,安静屋中,凌德仪那丝丝低泣声,回荡得十分明显。
    帝王之怀,本有容纳千万女子的本事,如今却是被只一人独占,虞昭和楚子凯二人,虽都是你情我愿选择忠贞不二独守对方一人,可满宫嫔妃也是风华正茂,一年到头只能守着寂寥度日,自然是满心怨怼,何能有心理解她二人的真情是何样的可贵,如凌德仪这般失意的人,在这后宫之中,只怕一抓就是一大把。
    “罢了,你起来吧,”
    莫名的,在这一通思虑过后,虞昭心里头,竟油然有了种是自己亏欠了凌德仪的感觉,这种感觉只要起了点苗头,就会梗在她心里让她十分难受,索性豁出去横了横心,选择大度了这一次:
    “只要你以后不会再生事寻本宫的麻烦,从前的事,我在不会再死缠着来追究什么。”
    “嫔妾,谢过懿妃妹妹……”
    堪堪听虞昭表完了态,凌德仪强忍住哭泣,木纳俯首,对着她再行了一礼,后以手撑着地,使尽全力颤巍巍地站起来,腿显然已经跪得有点酸麻,只得一步一步缓缓移动着,至旁边一凳子处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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