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边陲之地的坊市街头闲逛了一个多时辰，略微见识这边的异域风情之后，李柃等人在巫霖在带领之下来到城中一家最大的会馆之中。
    此间是人族之中多个筑基修士的家族势力所创办，借由接引各方来客聚敛钱财，收集情报。
    那些家族之所以能够在边疆人妖二族交汇之地生活得如鱼得水，很大程度上，离不开这种服务于修仙界的俗务与产业。
    他们才刚刚登上三楼，便见外面的大街上，行人奔走，急忙退避。
    随着一团宛若云雾的气团涌来，霞光万道，充盈霄斗，一道道异彩纷呈，如同锦缎铺筑在街面上。
    大群身穿锦衣，人模人样的妖族精怪开路，堂而皇之的大摆仪仗，显得气势十足。
    紧随其后，是一辆辆各色妖兽拉着的车舆驶来，每乘之上，皆有筑基气息的大妖亲自坐镇。
    在这如同帝王出行，众星拱月的车队中间，一辆拥有着丈许见方，如同房舍的华丽大车在四头通体火红的巨型狼兽拉动下缓缓驶来，但见车厢之壁如同墙面，檐角，窗台，盖顶俱皆雕龙画凤，饰以金玉，极尽奢华。
    “胡嫪来了！”
    巫霖见到这车队，眼前一亮，对李柃等人说道。
    “好个气派阵仗，这胡嫪究竟在搞甚名堂，这般招摇过市。”李柃见状暗笑。
    在真正的大能高手眼里，这种行径不过小儿作派，所谓奢侈，也只是过家家似的玩闹罢了。
    但以小观大，多多少少还是能够看得出此妖的性情喜好。
    巫霖道：“阁下有所不知，那胡嫪本身并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主儿，如今小人得志，更是难免显摆一番。”
    李柃道：“他如何个显摆法，与我无关，但若此妖平常都如此穷奢极欲，会不会看不上价值几十万的礼物？”
    他这趟过来，是要潜入妖国，方便行事。
    所以此刻的李柃并不以元婴大修士的身份思虑，他如今是筑基境界的某家公子，打算以金钱开道，借助胡嫪这般的妖国中层活动一番。
    李柃来此之前就已经叫人备好一批见面礼，价值接近百万灵石，刚刚还临时采买了一件品相不错的狐皮，打算一并送去。
    李柃本来还担心对方出身狐族，会见不得此物，但是巫霖力荐，说妖族风俗和文化习惯原本就迥异于人类，把狐狸皮送给狐妖这种在人类看起来别扭至极的做法，对方未必见得会生气，甚至还有可能更加满意，于是从善如流。
    但如今见了此妖作派，忽的又想到，真正该担心的恐怕不是什么狐皮不狐皮的问题，而是对方是否会嫌价值太低。
    巫霖却道：“以我观之，此妖并不见得如同表面所见那么肤浅。
    他是借机贪墨鹧鸪岭的公中之资，为自家攒下私房，反正这些随从，仪仗，都是宠幸他的妖王供应，不用白不用，私底下使用自家钱财，还是节俭质朴的，所以不必担心送他礼物会看不上。”
    好家伙，敢情还是个公私分明的明白妖。
    交谈之中，那车队已然来到了李柃等人所在的会馆外，几名气息强横的大妖走了过来，率先开道。
    紧随其后，是一个个的小妖喽啰，女妖奴婢。
    一名身穿华衣的少年在众星拱月之中走下舆架，向着这边而来。
    李柃远远瞥了一眼，只见得对方唇红齿白，面容俊美，竟然拥有着堪称超凡的风姿，在众妖的衬托下，更是显得鹤立鸡群。
    李柃见状，不免感叹：“这个胡嫪还真不愧是妖国之内有名的软饭王，竟然拥有不逊本座的容颜！”
    巫霖认同道：“谁说不是呢，世人见着妖国之内各种禽兽之貌，只以为个个都是那般丑陋不堪，但实际上，妖修当中也是有出俊男美女的，要不然，半妖这个混血种是怎么来的？”
    李柃似笑非笑：“半妖种可不见得和容貌相关……”
    不久之后，对方登楼，来到近前，李柃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狐臭味。
    那腥臊之中夹着异香的奇怪味道，如同千丝万缕交错，令人难以分辨香臭。
    这般气质，就远远无法与那些强者相提并论了。
    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修仙界的强者们，一个个气质迥异，同样拥有着各自的特性，但是胡嫪给人的感觉就是轻浮，孱弱，混杂。
    不过李柃也并未因此就看轻对方，因为他隐约感觉此妖并没有表面所见这般简单，对方表面看来是个妖艳的花样美少年，除了容貌之外，一无是处，但实质上，内在隐约藏着的一股深沉难测的东西。
    可能是心绪牵引所呈现的城府，也有可能，是某种天妖贵裔的血脉。
    巫霖见了胡嫪，面露笑容，主动上前见礼道：“胡道友，我们又见面了。”
    他是胡嫪的老朋友，当年发迹之前就已有所往来，所以在胡嫪心目中，还是颇有几分份量的。
    胡嫪淡淡一笑，温和说道：“巫道友，你急着找我，说是有贵客介绍，难道就是这位？”
    他说话之间，目光转向李柃，眼底亦是闪过一抹惊诧之意。
    李柃伪装的是自己气息和修为，容貌方面，只是略作修改，因此还保留着七八分的相似。
    这也足够迈入俊美男子之列，超然于芸芸众生之上了。
    巫霖适时介绍道：“此乃海上金钱会李长老李家之公子，李长老乃是金源岛结丹巅峰高手之一……”
    因为李柃要在妖国图谋神树，有可能引起一些冲突，这个身份是胡诌的假身份。
    金钱会中，也并没有一位结丹巅峰境界的李长老。
    不过聚窟洲远离大海，未必见得会有金源岛上的情报，李柃本身也对金源岛和金钱会颇为熟悉，不会轻易引起怀疑。
    等到时间长了，双方进行多次合作，彼此之间都有一些利益捆绑，那就更加不可能去怀疑。
    因为，灵石是真的，好处是真的。
    “胡公子，久仰了，李某此番前来，是为家族开辟市场，预先考察一番贵国情况的。”
    李柃见礼道。
    胡嫪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那可真是欢迎之至。”
    巫霖道：“我们已经在此间备好茶水，二位坐下聊聊吧。”
    于是，一行人便往里面雅间走去，坐下聊了起来。
    期间李柃把自己的计划讲述一番，大体是如何把海上灵材引入聚窟洲，与聚窟洲本地的特产进行贸易。
    这件事情，四海商会原本就在做，但各家各派，各自为政，都拥有自己的门路，如若说一个拥有着结丹修士的家族看上了这边的关系，是合情合理的。
    实际上，李柃还真的想要顺手为之，为自家宗门和香市考察一番这里的情况。
    如若这个胡嫪靠得住，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把一些事情谈成，也算是为香市与四海商会争夺这边的市场打下坚实的基础。
    胡嫪认真听取着李柃的讲述，似乎对这件事情颇感兴趣。
    渐渐的，他身上生出了几分铜臭味，显然是已经动心。
    李柃闻香识人，能知七情六欲，自是打铁趁热，大谈特谈一番自己的赚钱计划。
    胡嫪身上铜臭味变得更加浓厚了。
    只是他仍然带着几分谨慎，略显遗憾道：“道友所述，真是令得胡某大开眼界啊，如若这条商路真的能够开辟出来，那么我巴山妖国山货出海，就又多了一条门路。
    不过方才您谈到，要我们在此建立货栈，进行大规模贸易，可能行不通。”
    李柃明知故问：“这是为何？”
    胡嫪道：“这是因为，强者才能有做大做强的资格，我等这般筑基修士，甚至贵家老祖这般的结丹高手，都是不行的。
    如若没有妖皇或者元婴大修士作保的话，这般生意，随时都要被人所吞，而若说是要请妖皇和大修士出头，那么足够份额就要先行考虑清楚。
    我们这般的规矩，是要把七成以上都上交大修士的，自己只能保有三成。”
    “利润的七成？”
    “道友说笑了，是毛利的七成！”
    “嗯？这……”
    胡嫪淡淡说道：“我族国情就是如此，道友也不必惊讶，所以除非拥有着足够强硬的靠山，或者本身经营手段了得，能为妖皇陛下效劳，余者都是没有什么资格去开创这份事业的。
    严格来说，我等连本身性命都是妖国之内某位妖王或者妖皇陛下的财产，又怎么做得了这般大的主？”
    李柃适当的露出了惊讶之色。
    巫霖苦笑道：“怪我，都怪我没有讲清楚，本来我等生意往来还是可以的，但却没有想到，李道友所谋如此之大，这几乎都是在与四海商会争食了。
    四海商会对接的是巴山君本身，巴山的诸位妖皇，也与海上大妖有所往来，他们本身就有出海渠道的，也未必见得愿意再行开辟。”
    “如此说来，这件事情还真是难为呀，看来得得到某位妖皇陛下的支持才行。”
    李柃叹息一声，颇为遗憾的模样道。
    这是一个暗示，快给我引荐妖皇！
    胡嫪道：“也未必见得完全没有希望，毕竟妖皇也是要用到各种奇珍异宝，修仙资粮的，好的渠道，能为其打通关节，助益修炼，何乐而不为？
    如若道友能有新颖的宝材资源，能消化这边的各种滞销]。灵材，都是可以谈的。
    关键在于，我们自身能在这件事情当中得到何等的好处？如若说利润还不如现有的生意，那又有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这同样也是暗示，别说那么多废话，我现在只想搞钱！
    双方对视一眼，隐约之间，都感觉到了几分隐藏在这些言语里面的图谋。
    巫霖适时介入，打断道：“此非一朝一夕之事，二位不妨各自回去好好谋划，依我看，还是值得努力一番的，胡道友你也莫要轻视这么一份事业，其他妖皇归其他妖皇，昼干陛下可是还没有自家产业的，正好禺闿大王与之有旧，或许能把分成的份额谈到五成以上。”
    胡嫪道：“我家大王？我家大王若是参与其中，也是要抽成的。”
    巫霖哈哈大笑，道：“大王的，不就是道友您的嘛，谁不知道，如今道友你见宠于禺闿大王，他可是对你言听计从。”
    胡嫪妖媚一笑，露出些许得色：“那倒也是。”
    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情也颇为自豪的模样。
    在妖族的观念之中，能以筑基身份攀附结丹境界的大王，享有无上权势地位，也的确是一件值得自豪之事了。
    什么尊严，人格，在妖国之地，从何谈起？
    所以，这并不是什么羞于启齿之事，反而值得作为一种荣耀。
    这就颇有几分笑贫不笑娼，不择手段上位的模样了，妖国之内风气如此，谁都不以为怪。
    就连李柃，一开始也是这般以为的。
    但就在这时，他忽的闻到了一股辛辣之中夹着苦涩的气味传来，胡嫪身上涌现出来的，是一种屈辱，不甘，但却又无可奈何的情绪。
    “嗯？他怎么会是这般反应？”
    李柃感觉有些奇怪，仿佛重新认识对方一般。
    在轻松友好的气氛之中，会面到了尾声，巫霖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呈上：“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胡嫪目光在诸多礼物之间扫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之色，但在落在狐皮上的时候，却又不免为之一怔。
    “这是……”
    “这是巫道友特地为你准备的礼物，这边是我准备的。”
    李柃抢白道，与此同时，意和香暗中催动，熏染其心，消弭敌对。
    他在把自己从这件事情当中摘开，因为他忽然从对方身上闻到了一股包含杀机的血腥与腐臭！
    胡嫪果然不疑有他，只是看了看巫霖：“道友有心了。”
    巫霖有些不明就里，但却还是笑言道：“希望道友能够喜欢。”
    李柃之言，实际上也没有错，这的确是他特地准备的，他还以为李柃是在把功劳推给他呢。
    “我很喜欢，这次与二位的会见也非常愉快，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再行详谈……”
    胡嫪带着笑意收起了礼物，起身言道。
    “时间不早，我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