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久一阵沉默。
    黑衣人有点不快：“难道你还没有下定决心吗？”
    王久犹豫了一会，低声说：“研究所，待我们不薄。如果不是研究所，我也见不到我哥哥了。”
    王久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露出一副痛苦的神色来。
    江城刚刚闹灾的时候，他眼看着哥哥死在面前。自己一个人逃走了。
    但是在逃走的路上，出了车祸，掉到了山崖下面。
    起初的时候，王久是活着的。但是他尝试了很多次，都没办法爬上来。
    他的腿摔断了。
    在山崖下坚持了三天之后，王久死了。
    好在江城阴气浓郁，他变成了魂魄。
    只可惜，王久根本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他不知道自己变成了魂魄。他以为自己仍然是活人。
    他想离开山崖，但是做不到。
    无论向哪个方向走，最后还是会回到尸体旁边。
    可是这时候的王久，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尸体。
    他不知道，很多鬼魂会在死掉的地方徘徊，直到主动断绝和尘世间的联系，在内心深处把自己当成死人。
    王久在山崖下面徘徊了很长时间。
    直到研究所的人找到他，告诉他真相，把他带出来。
    所以王久对研究所是很有感情的，从内心深处，他是感激研究所的。
    黑衣人似乎知道王久在想什么，他呵呵笑了一声，对王久说：“你真的觉得，是研究所救了你吗？”
    “怎么你在山崖下面呆了那么久，研究所都没有找你，后来突然去救你了呢？”
    “怎么江城这么多受苦的魂魄他们不救，偏偏就去救你了呢？”
    王久沉默不语。
    黑衣人说：“那是因为你运气好，你哥哥恰好遇到了一些大人物，恰好在他们面前提了一嘴。于是这些大人物就偶尔发了善心，让人把你找回来了。”
    “你这一条命，只是人家偶尔的善心而已。你觉得，他们真的关心你吗？”
    王久说：“无论如何，研究所对我有恩。”
    黑衣人哈哈大笑：“对你有恩？这点小恩小惠，就值得让你放弃你哥哥的性命吗？”
    王久又不说话了。
    黑衣人用蛊惑的声音说：“江城，他们肯定要放弃了。”
    “之前研究所为什么看重江城？无非是江城的厉鬼有用，可以帮他们对付阴间人罢了。”
    “现在阴间的祸患没有了，这些厉鬼就成了不安定因素，你明白吗？凤仙那些人，都已经自寻出路了，何况你们呢？”
    “我听人说，他们派了一些人，正在和幸福村接触，想做志愿者，试验一下，能不能中和阳气之后，依然保留神智。换而言之，他们想要改造自己的身体。”
    “幸福村地方不大，就算真的成功了，他们又能改造多少？能享受到这好处的，也就那些高手罢了。”
    “你们这些小鬼，只有等死的份。”
    王久叹了口气：“有些人，正在计划着投胎。投胎到活人身上，重活一世。”
    黑衣人哈哈大笑：“蠢材，现在人间摇摇欲坠，那些活人谁还愿意生育？想投胎？哪有那么容易？肯定轮不到你们两个。”
    “恐怕也只有天残祖师，才会照顾到你们这些可怜人，给你们一线生机了。”
    黑衣人对王久说：“你考虑考虑吧，跟着天残祖师做事，也未必就是坏良心了。”
    王久说：“可是天残祖师，究竟有什么目的？”
    黑衣人说：“目的很简单，救危扶困，兼济苍生。”
    王久对这种冠冕堂皇的回答有点免疫了。
    对方既然不说，那就算了。
    他思索了一会，对黑衣人说：“我现在算是走投无路了，我哥哥，我不可能不救，所以我打算帮着天残祖师做事。”
    “但是有一点，如果我觉得那些事太过分，我随时会退出。”
    黑衣人微笑着说：“当然可以。”
    王久同意之后，黑衣人又向窗外招了招手。
    很快，有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上传过来。
    走过来的是一个活人。
    王久疑惑的看着这个人。
    这人冲他笑了笑：“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
    王久苦笑了一声：“江城认识我的人很多。”
    江城确实有很多人认识王久，这要归功于王永。
    王永为了寻找自己的弟弟，给每个住店的人都发了照片，恳请他们留意。
    那活人说：“你哥哥曾经请我帮忙找你。后来你被找到，也是我提供的线索。”
    王久有点惊讶：“你是……”
    那人笑了笑：“我叫黄牛。”
    王久连连点头：“对对对，研究所的人跟我说过，说是一个叫黄牛的人提供了线索。”
    黄牛笑了笑：“巧合而已，我这个人，就是个小商小贩，偶尔还会捡点破烂倒卖。有一次我在山崖上捡东西，意外发现下面有一辆报废车。”
    王久连连道谢。
    黑衣人微笑着说：“黄牛，也是被研究所压迫的人，最后弃暗投明，跟了我们天残祖师。”
    黄牛点了点头：“他们觉得我出身不好，因为我的亲人做了一些事，他们就不相信我。不允许我加入研究所，也不允许我修炼。”
    “如果不是李闻送了我一本修炼的入门指南，我现在也还是普通人一个，根本没办法在这里生活。”
    “所以，我恨研究所，但是我不恨李闻，我很感激他。我跟随天残祖师，倒也不是为了灭掉研究所，纯粹是认可祖师的理念。希望略尽绵薄之力，辅助弱小。”
    黑衣人一边微笑，一边鼓起掌来。
    王久干笑了一声，觉得这两个人……都透着那么一股子虚伪。
    黑衣人对王久说：“既然你们同意追随天残祖师，那么现在就交代给你们一个任务。”
    王久警惕的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交给他一张照片：“你们两个去幸福村，帮我接一个人出来。一定要秘密进行，千万不能让人知道。”
    王久和黄牛对视了一眼。
    王久说：“我是个普通的小鬼。”
    黄牛说：“我的实力还不到二级。虽然江城的结界很弱，但是至少能起到一点作用。我们两个如果出去了，直接暴露在外面，那就太危险了。”
    黑衣人笑了：“你们多虑了，天残祖师怎么会让你们冒险呢？他老人家早就想好了办法了。”
    随后，黑衣人拿出来了两瓶药丸，分给他们两个：“这东西，你们每小时吃一颗。保证你们在外面没事。”
    黄牛眼睛一亮，好奇的问：“这东西怎么做的？这么神奇？恐怕幸福村也弄不出来吧？”
    黑衣人笑了：“黄兄，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想倒卖这些药丸了？”
    黄牛嘿嘿笑了一声。
    黑衣人语重心长的说：“我劝你啊，还是把这些心思收一收。人间现在是朝不保夕。你攒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回头人间崩溃了，那不是一堆废纸吗？”
    黄牛说：“现在还算稳定，毕竟各种措施都很到位。前期的时候，虽然出现了一阵子以物易物，但是随着各地结界张开，已经稳定下来了。”
    “除了钱，别的东西太不方便了。如果真的到了钱崩溃的那一天，人类也完了。有钱是死，没钱也是死，我还是选择在人间完蛋之前，做富人，多享受享受。”
    黑衣人笑了。
    他和黄牛说笑了几句，忽然变得一脸严肃：“黄兄啊，这些药丸，你千万不能倒卖出去。这可是天残祖师的东西，如果被他老人家知道了，后果可是很严重。”
    黄牛点了点头：“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黑衣人嗯了一声，又对王久说：“你放心去，你哥哥就由我照顾。我保证你回来的时候他活蹦乱跳的，比现在还健康。”
    王久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点阴沉。
    他有点怀疑这是不是一种要挟。
    不过，不投靠天残祖师，反正也是个死，投靠了天残祖师，至少还可以活命。
    试试吧。
    王久对黑衣人说：“我要去跟我哥哥道个别。”
    黑衣人点了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王久回到房间。
    王永躺在床上，有点虚弱的问他：“外面是不是有人？我听见有说话声。”
    王久哦了一声：“我朋友。”
    王永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王久低声说：“哥，我听说有人研究出来了一种新药，没准可以救命，我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回来。”
    王永苦笑了一声：“你开什么玩笑？咱们这个病，是吃药能吃好的吗？”
    王久叹了口气：“就算有一线生机，也试试吧。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朋友会帮忙照顾你。”
    王永闭着眼睛说：“我不是活人，我是鬼魂，说什么照顾不照顾。反正就是躺在这。”
    王久叹了口气，对王永说：“那我走了。”
    王永嗯了一声。
    等王久走到门口的时候，王永忽然又说：“你万事小心。”
    王久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出去了。
    楼道里面只剩下黄牛一个人了。
    王久纳闷的问：“使者呢？”
    黄牛说：“有事先走了。他让我告诉你，他会照顾你哥哥的，你别担心。”
    王久嗯了一声，问黄牛：“这个人，打算怎么把他接出来？”
    黄牛看着照片说：“咱们先查一下，这个人到底是谁。”
    王久皱着眉头说：“这有点难吧？”
    黄牛笑了笑：“不难，你没看见他这白大褂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吗？咱们直接拨过去就可以了。”
    江城不允许打电话，这是当年研究所定下来的规矩。
    现在研究所已经基本上放弃这个地方了，但是这条规矩依然保留着。
    一条规矩，无论是不是合理，只要存在的时间长了，就变成了传统。
    传统这东西，不需要讲道理。有祖宗加持，乃金刚不坏之身，一般人打不破的。
    于是，黄牛和王久结伴离开了江城。
    他们离开江城之前，就各自吃了一颗药丸，然后试探着穿过了结界。
    在外面呆了一分钟之后，他们没觉得有什么不适，顿时都有些兴奋了。
    黄牛感慨说：“不知道这药丸是怎么做的啊。如果我能知道药方，光是卖药丸也发家了。现在人间好几亿人等着这种药丸呢。”
    王久连连点头：“是啊。如果这一趟顺利的话，我觉得应该有药丸能剩下，回去给我哥吃，没准他的病就好了。”
    黄牛嗯了一声。
    两个人很快到了一个小镇子上面。
    这镇子已经没人了，黄牛随便进了一间屋子，然后从身上拽出来一条麻袋，像是光天化日抢劫的歹人一样，开始装东西。
    王久都看傻了：“你这是……”
    黄牛一愣，然后干笑了一声：“习惯了，习惯了。当初倒卖东西落下的病根，看见没人要的房子就想帮忙收拾一下。”
    黄牛这么说，倒也没有把麻袋里的东西倒掉。
    他把麻袋背在身上，在抽屉里找了找，搜出来一部手机。
    拨了之后，没信号。
    黄牛说：“看来咱们得先去淮城了。”
    王久嗯了一声。
    两人又在镇子里偷了一辆破车，直奔淮城。
    太阳要落山的时候，他们进入了淮城。
    黄牛把车停在路边，迫不及待的拨了那个电话。
    电话那头无人接听。
    王久说：“我看这像是个座机，那人是不是搬家了？”
    黄牛摆弄着手机说：“现在用座机的，多半是公司企业办公室了吧？我在网上搜一下，看看能不能搜到。”
    两秒钟后，黄牛找到了结果。
    “哦，原来是永康精神病院的电话。嗯？这医院的名字怎么这么熟悉？”黄牛自言自语。
    王久说：“李闻不就是出自这个医院吗？”
    黄牛恍然大悟：“没错，看来这人是医院的员工啊。我听说医院里面有四个人，除了李闻之外，还有一个叫王萌的护士，还有一个院长，一个看门的老头。”
    王久说：“这个人穿着白大褂，肯定是院长。”
    黄牛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原来他就是钱院长。”
    王久问：“咱们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怎么把他从幸福村弄出来？”
    黄牛说：“你注意到没有？使者说的是，让咱们把人接出来，不是偷出来。由此可见，钱院长自己是想走的，但是有阻挠，我们暗中使点劲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