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屋内，小莫也松了一口气。
    这是他做成的第一单契约，虽然用了些手段，但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一个月前，他先通过了魔界的选拔考试（简称魔考），又经过了一个月的培训，最后以第二名的综合成绩被分配来人间，负责运营这家404号恶魔许愿屋。
    如果业绩达标，三个月后，他就能从见习魔鬼转为正式魔鬼了。
    还是很有希望的。
    “啪，啪，啪，”后台忽然传来三声掌声，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胖子，从后台转了出来。
    小莫赶紧回头，惊讶道：“董副主任，您怎么来了？”
    这胖子不是别人，正是魔界驻人间办事处的副主任（享正主任待遇），小莫的顶头上司。
    “你刚刚从魔界调来我们办事处，作为你的领导，我自然要来看看，”董副主任找了个位置坐下，伸手招呼道：“你也坐，不用拘束。”
    “副主任面前，我站着就行，”小莫走到一边，等候董副主任训话。
    这也是那一个月培训里的内容，参加工作以后就是成魔了，要识礼数，知尊卑，不准驳上司嘴。
    董副主任点下头，对小莫的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
    “刚才我都看见了，你做得不错，三个月的运气交换三个月的友情和爱情，这交易不亏，不过，你就那么确定她三个月内能找到爱情？”
    “副主任放心，”小莫解释道：“以人间的标准来看，丁雪长相中上，家境优渥，缺少的只是缘分罢了，给她三个月的运气，她一定会找到爱情的。”
    “那你为何非要她的爱情呢，亲情、健康、寿命这些她已经拥有的，岂不是更有把握？”董副主任再次问道，带着几分考校。
    小莫从容回答道：“根据魔界百科全书记载，人类是极为短视的生物，他们总是高估已经拥有的东西，不愿意轻易放弃，却又严重低估将来要失去的东西。”
    “如果要拿走丁雪已经拥有的亲情，她未必会同意，可是要拿走她未来的爱情，她却不会拒绝，因为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段爱情真正的价值。”
    “有点儿意思啊，真不愧是综合成绩第二名，对人类了解如此之深，”董副主任十分赞许地拍了拍小莫的肩膀，“不过嘛，也不要自满，还是有几个地方要注意。”
    “您多指教。”
    “嗯，指教谈不上，我简单说两点，顺便也传达一下上头的指示，”董副主任从斗篷后面掏出个笔记本。
    “第一，经过魔界驻人间办事处的几位主任的开会讨论，一致决定，要推出微笑服务，树立以人为本的思想，这就要求各许愿屋的魔鬼们，转变思想，迎接挑战，将自己定位为人类的服务者。”
    “像老谭以前那样恐吓客户，还有你刚刚，把客户强行留在许愿屋里，那都是绝对不允许的，”董副主任伸手点了点小莫，“下不为例啊。”
    小莫欠了欠身子，“是，我都记住了，副主任。”
    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禁令。
    “第二，各魔鬼要加强思想教育和作风建设，”董副主任继续说，“遵守魔界和人间的各项法律法规，不要以为人间是法外之地，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
    “第六，各魔鬼要切实响应魔尊大人‘和谐魔界’的号召，建设好魔界，同时也要维护好魔界的形象。”
    “你们是直接和人类打交道的，你们是什么样，人类就会觉得魔界是什么样，所以你们要丢掉架子，尝试以平等的姿态，去和人类做朋友。”
    “这条要特别记下来，”董副主任敲了敲桌子，以示强调。
    “这是魔尊大人亲自下的命令，现在很多人类闻魔色变，一听到魔鬼就觉得是什么不好的东西，魔尊大人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这种被动的局面，有信心没有？”
    “有，有，”小莫连声道，手底下飞快地记着笔记。
    这位魔尊大人关心的还真多。
    “有信心就好，年轻魔嘛，就是有锐气。”
    董副主任笑着夸奖了一句，继续说，“第七，要抓紧推动魔界的信息化建设，实现全魔界的数据互联互通，公开透明，以往用无常簿记账的方式，效率太低，现在换这个了。”
    说着从黑斗篷里掏出个长方形的小盒子递给小莫，“稀罕吧，西方冥界进口货。”
    “这是手机？”小莫接过来，好奇地把玩了一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手机。”
    “你以前没用过手机？”董副主任显得十分惊讶，“现在魔界还有没用过手机的年轻魔？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小莫淡淡地道：“我是孤儿，乡下魔，没见过什么世面，让您见笑了。”
    “嗐，我不是那个意思，”董副主任知道自己失言了，打个哈哈。
    “咱们办事处还是很重视你的，这不，你刚一上任，就为你配置了新款mphone12，这可是乔不斯下来后亲自设计的划时代产品，你回头慢慢研究吧。”
    乔不斯的大名小莫还是听过的，上岗培训的时候专门提过。
    这哥们下来后被西方冥界的大佬路西法给扣住了，不让转世，专门研发新手机、新电脑。
    虽然卖得贼贵，但却风靡东西方，就连魔界也进口了。
    “……第十一，魔尊大人强调，要加快魔界的融媒体建设，尤其是各许愿屋，更是要加快新媒体布局，扩大影响力，占领舆论的高地，让人类、让六界了解到一个有温度、讲文明的新魔界。”
    “……第十八，《关于健全许愿屋的监督与评价体系的意见稿》得到了各位主任的一致通过，以后许愿屋的每一笔契约，都要进行客户评价和售后服务，并纳入绩效考核……”
    “第二十……怎么，还消化得了吗？”董主任看看小莫，“你还没有法力，刚开始自然辛苦些。”
    “您继续说，”小莫抖抖手腕。
    作为见习魔鬼，除了寿命更长，在能力方面，其实和普通人类也没多大差距。
    等他转正过后，魔鬼的特长才能真正被发挥。
    “好，那咱们就继续，这第二十点，和小莫你的关系是最大的，”董副主任一抖斗篷，站起身来，看着小莫。
    “魔界决定，实行末位淘汰制，以后人间的所有许愿屋，都要进行年终考核，业绩、客户评价、售后服务、许愿屋的建设，以及各魔鬼的法力，都是考核范围，最差的就要被淘汰下岗……你还有半年的时间。”
    小莫一怔，然后道：“董副主任放心，我一定好好努力，不给您丢脸。”
    “好，年轻魔，有志气，”董副主任拍拍他的肩膀，“那么的，还有最后一条，第二十一……”
    小莫拿起笔，还要继续记录，董副主任却挥挥手拦住了他，“这一条不用记，你只要记得，以后称呼我的时候，把那个‘副’字去了，啊哈哈哈……”
    话音未落，一阵乌光闪过，董副……哦不，董主任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魔鬼的笑声在屋内回荡。
    “呼~”小莫长出了一口气，躺倒在椅子上。
    董主任给他带来了太多信息，他光记下来都困难，更别提理解了。
    但凭借魔鬼的直觉，他敏锐地意识到一点，魔界这是要逐渐向人间靠拢了。
    那二十一条里，有一大半都是对魔鬼的约束，避免魔鬼们和他的前任老谭一样为祸人间。
    至于另一半更多的是对未来工作的部署。
    而“新媒体”，这个小莫听了很多遍，还不能完全理解意思的词，毫无疑问，将是重中之重。
    承载“新媒体”职能的，未必是许愿屋，更可能是这个新配置的手机，mphone。
    否则魔界何以花那么大代价，从西方冥界进口呢。
    小莫是在魔界的穷乡僻壤长大的，在通过魔考以前，基本没去过魔界的大城市。
    他至今还记得，参加培训时，那土里土气的自己，在繁华、雄壮的魔都面前，是何等的惊诧与自卑。
    培训营里有的是衣着光鲜、家境煊赫的同僚，他们为小莫这样的见习魔鬼取了个贴切的外号——乡下做题家。
    意思是，乡下的穷魔，只会做题，侥幸通过魔考罢了。
    从这个外号里，小莫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残酷的事实——他们并不欢迎自己。
    或者说，魔都，这座繁华的城市并不欢迎自己这样的人。
    既没有强大的法力，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哪怕通过了魔考，哪怕综合成绩排名第二，也很难在魔都立足。
    所以小莫主动申请，离开魔界，来人间的许愿屋工作。
    他，莫绅，是绝不甘心平凡的。
    这一刻，莫绅握紧了手机，好似抓住了未知的命运。
    魔鬼的野心在黑夜里，肆无忌惮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