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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飞云楼高休独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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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帮猿老西利用柴阿四,一边帮柴阿四提防猿老西,这个姓姜的伟大神灵,着实有些忙碌。
    毕竟在摩云城起步较低,怎么经营也显得太慢。
    即便是猿老西柴阿四两头薅,对于伤势的调理,仍然是杯水车薪。
    毕竟哪怕是倾花果会之力,要想搜集对妖王伤势有作用的药物,也是相当艰难的一件事情。
    更遑论这两个下面的香主。
    姜望现在主要还是用这些已经算得上昂贵的药材,来促进金躯玉髓的自愈能力。
    当然天府之光的照耀,每日也是必不可少。
    但这个恢复速度,对一个独自在妖族领地挣扎求存的人来说,还是太慢了…
    无论是在何等样的困境中,自身实力永远是应对一切的基础。
    伤势一日未复,他就一日不能踏实。
    柴阿四现如今是在花街打出名堂的道上新秀,是已经报名金阳台武斗会的年轻俊彦。猿老西是花街的幕后掌控者,是于黑暗世界里迅速发展的无面教的教宗大人。
    但这两者的实力和势力,也都远远不够触及妖王层次。
    于是入夜时分,在摩云城的街道上,便出现了一个肥胖的身影——此妖穿着黑色夜行衣,蒙着黑色面巾,背插狭长双刀。
    以绝不符合体型的轻盈,在屋顶上疾行。
    血月当空,正是杀戮的好时辰。
    “谁?”
    黑靴踏落青瓦时,某个房间里,响起这样一声低喝。
    密集的数十道血气,几乎同一时间燃起。
    蒙面胖妖稍一顿足,瓦砾碎响。庞然的身躯直接坠入房间!
    房间里檀香隐隐,瞧格局竟是一间隐蔽的佛堂,只是烛暗光浅,未免阴森。
    聚集在此的“善信”,一个个都凶相毕露,恶煞笼面。
    蒙面胖妖在坠落的同时就已经出刀,双刀离背如雁展,在碎落的瓦片和房梁木屑中⋯⋯刀鸣不止。
    刷刷刷刷,刀光如惊电,一掠暗室明。
    并没有更多的惨叫,因为根本来不及响起。
    那游电缄默后,只有砰砰砰砰,尸体坠地的声音。这间隐蔽佛堂里的善信们,已是被杀了干净。
    此时此刻,那屋顶碎落的瓦片,还未落尽。
    尘屑弥漫中,蒙面胖妖单膝跪地,双臂交叉在身前,一对刀锋则扬于嵴后,有如铸铁飞翅。
    他冰冷的双眸,便在这双臂交叉的区间里,无情地看向前方,那里有一尊端坐莲台的佛陀塑像。
    此塑像神光荧荧,颇见宝气,显然平日里香火不少。
    又慈眉善目,眼神悲悯,身披袈裟,恍似良信正佛。两边耳垂大如坠珠恰是泛着金光的妖征。
    唯独所端坐之莲台,是黑色的。
    可以吸纳所有光线的那种黑。
    在这尊黑莲佛陀塑像前,站着一个面容圣洁的女妖,身上薄纱轻掩,妙处春光隐约。
    她是刚才唯一一个没有出手的,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声音极是妖娆:“相公!如何不请自来?”
    但还没等谁来消化她的风骚。
    就在下一刻她身后的黑莲佛陀塑像,骤然间生出獠牙,变幻了恐怖样貌。座下黑莲微转,塑像脑后之佛光,顷刻膨胀起来,化作了形状狰狞的巨大阴影,张织了整个佛堂!
    那阴影——
    邪眼密集,骨刺如林,黑色的腥血在滴落。
    极恶宣声响彻此间,震慑身魂:“既见世尊,如何不臣?!”塑像见灵,邪神降世!
    这的确是相当可怕的一幕。但手持双刀的蒙面胖妖,却只是眸光一闪,童孔中显现一枚烙着霜白之风的神印。
    此印一现,那森冷残忍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伟大存在扼住了喉咙。
    “吾乃⋯⋯呃!”
    不到一息,光影已经急剧变幻。
    但见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但闻钟磬声声,梵歌四起。
    绚烂的光色如奔流一卷而过,隐约像是有一只巨大的佛掌覆盖下来,一把抓走了什么。
    因而什么阴影佛光、邪眼骨刺、佛光宝光、黑莲塑像……全不见。
    只有一张支离破碎的供桌。
    只有供桌前那个被掠取了所有生命力的女妖。
    那原本面容圣洁的美貌女妖,此时已经皱痕深深,苍老无比,瘫在供桌碎片中,身上散发着腥臭,奄奄一息地道:“你……你是……”
    体型庞然的蒙面妖怪,却只是归刀入鞘,起身往外走。
    他那双刀交错的背影,没有半点停留。
    而房间里那些死者的鲜血,如河流蜿蜒,最后汇集在房屋正中,留下了平静的四个字,血色的——
    “太平鬼差。”
    屠神灭鬼,天下太平。
    太平鬼差,专灭邪教恶神!
    这个名号,是最近这段时间,摩云城地下世界里凶名最恶的屠神者。
    妖界神道盛行,各路邪神恶神也是层出不穷。
    历来匡扶正义,以诛杀邪神为己任的强者,并不是没有。但在摩云城的历史里,未有哪个名号,有今日的amp;quot;太平鬼差amp;quot;这样响亮。
    甫一出道,就斩灭了福寿沟下最凶的邪神,将那个藏在阴沟里的邪恶教派连根拔起。
    福寿沟乃是摩云城下水道系统里最复杂的一段,那是蟑螂走在里面都要迷路,老鼠钻在其中都难于存活,也因此滋生了无数的罪恶。能在这地方扬名的邪神,其狠恶可想而知。却也被太平鬼差一战平灭,成为其名声的踏脚石。
    相传太平鬼差身高三丈、腰围两丈,身法高绝、匿影无迹,擅使双刀、能御神风。
    当然真正见过他的,并没有几个。
    被他盯上的邪神,至今也没一个能够活下来。现场除了邪神教徒的尸体,就只有“太平鬼差”四个字。
    妖怪们必须要承认,自太平鬼差出现后,摩云城的黑暗世界,都安宁了许多。
    而太平鬼差背后的神秘组织太平道,也正式进入一些妖怪的视线⋯⋯
    走出这个已经被摧毁的邪教总坛,蒙面胖妖腾身而起,几个纵跃,就已经离开这片街区。头顶的红月,悬照着他庞然的身形,在如墨的夜色中疾走,履行他今晚的职司,倏然一转,便消失在暗角。
    三刻钟后,这个肥胖的身影才从两个街区外的一个民居中穿出来。裹着连帽大衣,东折西转,又一头钻进一处通宵营业的赌坊,在喧闹拥挤的赌客群里,很快消失。
    从堆满了各种垃圾的后门走出来时,他已是又换了一身装扮。
    作为声名鹊起的屠神者,他必须谨慎再谨慎。
    邪神恶神为什么难以根除?
    并不是因为它们有多强大。
    而是因为很多所谓的邪神恶神,都只是一些强权角色的“血手套”。帮助那些真正的掌权者,掠取血色利益罢了。
    明面上这座城市当然欢迎匡扶正义的太平鬼差,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等着他死,则是并不一定。
    走出一条阴暗小巷,出现在另外一个街区时,大名鼎鼎的太平鬼差,已然是回复了肥头大耳的本貌。
    背后的双刀自是不在了,在这霜冷的天气,也只是穿着一件短褂,坦露着肥腻的大肚子。
    膀大腰圆的他,随手推开老猿酒馆的大门,沿途遇到的看场小弟、卖酒侍者都纷纷招呼:“大力哥!”
    他赫然正是猿老西的得力大手,老猿酒馆的猪大力!
    随意地摆了摆手,猪大力在酒柜前坐下,语气随意:“今晚没什么事吧?”
    “猿疤子都死了,这片还能有什么事?amp;quot;体态妖娆的猿小青随口道:“而且阿柴哥也很照顾我们。”
    猪大力闻言皱了皱眉,他是把猿小青当妹妹看的,见这姑娘同柴阿四越走越近,颇有所托非妖的感受:“那个柴阿四不是什么好东西,离他远点。”
    若是换在以前,他就算确实觉得柴阿四不是良配,也不太敢这么说出来。
    但现在不同。
    猿老西已经找到了遏制实力衰退的办法,且刀术更上一层楼。如今势力急剧膨胀,现已是水帘堂最强的香主,随时可以上位,成为花果会三位堂主之一。
    他猪大力作为猿老西的得力干将,也并不虚一般的香主。
    这是明面上他可以说话的底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态度的变化,也是为了更贴合身份所做的掩饰。
    当然,他更深的倚仗,则来自于他背地里的身份——机缘巧合之下,他已被太平道主看重,加入了总部位于【鸣空寒山】的神秘组织“太平道”。得传太平宝刀录,得授太平神风印,已是令摩云城一众邪神闻风丧胆的太平鬼差。
    鸣空寒山是什么山,在什么地方,他并不知道。太平道究竟是个什么组织,他也不清楚。总之很神秘,神秘就够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猿小青不以为意地接了句,显然是听不进去的。
    猪大力知道劝也没有用,男欢女爱也没甚么好讲,便自拿了一坛酒,又找个角落坐下了,开始了今晚的看场工作。
    以前他总喜欢做妖群的焦点,享受被其他妖怪注视、恭维的感觉。
    现在则只觉得那一切都太过浮华,粗糙且浅薄。他只想低调饮酒,平静地注视着那些普通妖怪的喧闹。
    毕竟自己⋯⋯已经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妖。
    此刻如此平常地坐在这里,谁又晓得今夜屠神的我有多么帅气呢?
    他慢慢地喝着略苦的酒,享受着那种澹澹的惆怅,感慨那平凡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在这个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夜晚里,猿老西在苦心积虑地传教,柴阿四在苦练防御金身,猪大力在感慨妖生。
    而同时身兼古老迟云山山神、远古妖族地狱阎罗神、太平道主的姜望,也陷在自己的思考中。
    猪大力所学的太平宝刀录,当然是得益于斗贤兄的言传身教。虽然不能像传授柴阿四剑术那般信手拈来,在认真思考之后,研究出一套针对性的精品刀招还是不难。
    猪大力童孔中出现的那枚霜风神印,则是姜望以不周风神通印下的神印法。
    至于太平道这个名字,历史上还真有。乃是道门的分支之一,后来消亡在时间长河里,此道典籍,仍有部分残章存世。
    饱读经典的姜某人,把它稍加调整,改成了妖族版本,还弄了一个符合妖族世界观的《太平道藏》,准备等猪大力修为长进之后,再给他一点哲思,免得到时候不好湖弄。
    当然,这已经是不知多久以后的事情了。
    神道教宗猿老西,天之骄子柴阿四,太平鬼差猪大力,是姜姓古神在妖族领地放肆狂奔的三驾马车。
    且每一辆狂奔的马车,他都为自己保留了弃车而逃的可能。什么叫狡兔三窟!
    他大齐武安侯好歹也是读过兵书,在稷下学宫上过课的那也不可能说真的不懂谋略,平日里只是懒得动脑子,愿意多给重玄胖一点机会罢了。
    这会儿真正让武安侯陷入思考的,其实还是刚才的那一尊邪神……或者说邪佛?
    释家乃现世显学之一他此前倒是并未想过,其在妖界也有这般的影响力。
    其实在这段于妖族领地挣扎求存的经历里,他已然察觉到,人族的很多文化,都在妖族这边有相应的体现。甚至于有很多共通的生活习惯,都让他分不清,到底是人族影响了妖族,还是妖族影响了人族。
    就像远古时期的人族,很多道术都是模彷妖族的天生妖术一般。绵延了好几个大时代的血战,早已让两族对彼此都有深刻的认知,也都在彼此身上留下了极深的烙印。
    妖族百种千属,妖征不同。但本质上仍是属于同一个强大的族群,是以“妖”名。
    不同族属之间的差异,其实并不大。让姜望来形容,更像是草原上各大部族之间的差异。也一似于景国人称楚国人的那种“蛮”、称牧国人的那种“野”。
    就像姜姓古神现在接触最多的柴阿四、猿老西和猪大力,集神主道主随身老爷爷于一身的他,对这三个妖族的身体结构乃至神魂力量,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他们根本都是一族,彼此之间的差异,也就是妖征的不同,这影响到的只是以后他们会阐发的不同的神通。而完全不是猪狗猴子之间的那种种族差距。
    妖非兽。
    这个观念说千遍万遍,也不及自己亲自来观察一次,认识得深刻。
    姜望不由得会想——
    即便是在人族里,不同的超凡修士,掌握的神通常常也不同。这何似于不同妖征的妖族?
    那么说起来除了妖征之外,人和妖族之间,究竟有什么差别呢?
    难道仅仅是在于,妖族个个都天生道脉?
    当然,这个问题或许太大。此刻消化着新掠神力,修补着神魂伤势的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根据一些古老的史书记载,佛门的缔造者、号为“世尊”的伟大存在,是诞生于上古时代末期。她经历了魔潮灭世,在中古时期成就伟大,且参与了第三代人皇烈山氏逐龙皇于沧海的战争。
    而在上古时代中期,第二代人皇有熊氏,就已经联手三位道尊,构筑万妖之门,彻底隔绝了妖族返回现世的希望。
    稷下学宫严禅意所讲的《菩提坐道经》里又有说,“世尊见狮皇,得悟狮子吼。”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其后是多么磅礴的历史洪流!
    它说明世尊是来过天狱世界的⋯⋯
    那位伟大存在,甚至还在天狱世界见到了狮皇,悟出了狮子吼这样的佛门真法。甚至于还传下了道统,道统传得还挺广,使得这摩云城这里都出现了堕化的邪佛。
    那么⋯⋯她是怎么做到的?
    在人族构筑万妖之门未久,还未能在天狱世界站稳脚跟的时候,那位世尊是如何安然地往返两界?
    世尊虽然强大,但妖族也绝不缺少与之相匹配的强者。怎会容许她来去自如?
    如果能够捕捉世尊在妖族的经历,了解到那段必然波澜壮阔的历史,或许就能够逆妖族天意而行,真正找到已经成功过的、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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