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五章:永远爱他的段天边
在被段天边彻底抛下,独自留在a市的那几个月,十七的精神状况变得很不好。
a市这场地下动荡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长,伪装成苏源从警局带回来的那份机密名单,让他手下两个地区的成员一夜之间全部洗牌,关停了十多个营业场所。
几个曾在外界露过脸,又背着十七阳奉阴违去联系泰国弥勒的小头目,在警方那边有所进展之前,先一步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那段时间暗潮下危机重重,以十七为首,常涉险境,高压的环境使得陈虎等人的情绪波动极大,每个人发泄的方式各有不同,只有十七异常平静,除了烟瘾变得越来越严重,睡眠越来越少之外,几乎没有多少情绪起伏。
他的冷静影响着底下的人,以至于再如何急迫,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有段时间徐章几人甚至觉得,段天边对于他们头儿而言,或许也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当年那弯干净皎洁的月亮,恰好出现在他们污水烂泥般的少年时期,挂在夜空中魂牵梦绕了这么多年,多少会有些不舍。
但也就这样了。
直到有次,陈虎偶然看见十七坐在影像室的沙发,半抬着头,沉默无言地看着一段段不知道怎么收集拼接起来的视频录像。
和那段压抑无声的地下监控不同,画面是明亮的,鲜艳的,没有使用任何剪辑技巧,只是单纯地按顺序播放。
里面唯一的女主角,有时候看着镜头说话,有时候看着镜头笑,会叮嘱视频对面的人头发记得吹干,会命令他唱哄人睡觉的歌,也会生气地指着镜头,质问凭什么不让她吃辣,她每一次出现的时间地点都不一样,情绪起伏也大,上一秒还在客厅沙发里学小乌龟翻身的视频,下一秒就望着镜头对他说“今天也很想你”。
零零碎碎的录屏加起来有六十多个小时,在来回奔波的西南边境,在报复泰国弥勒的湖边,在处理背叛者的缝隙之中重复播放着。
像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十七人为创造出了一个永远爱他的段天边。
陈虎最后还是没有见到段天边。
有个场子临时出了点事,电话打到了他这里,大概是因为想避开接下来尴尬怪异的场面,陈虎接到电话时竟然松了一口气,走到一半就立刻停下,坚定地向十七表明必须要亲自去一趟现场。
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再找其他理由继续推脱的打算,下一刻,陈虎却在十七有些紧绷的脸上,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不自觉放松下来的神情。
他大概真的很后悔,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只是没有用,连同情分都没了,就算是让陈虎去为傅子琛报平安这种事也想试试,想用别人让段天边高兴,心里却又藏着嫉妒不甘的火。
他在段天边面前总感到无能为力,好像难以被原谅。
可最开始他也是有在认真反省的。
努力遵守那个现在看来很天真可笑的,不去主动找她的承诺,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才能得到段天边的原谅,又觉得自己错得太多,太过彻底,便想把自己做得最错的那件事找出来。
先解决最难的,或许有机会能够让段天边回心转意,愿意重新和不再是苏源,但在他自己看来,其实也没有很大区别的十七试试。
他列下了一张段天边已知的错误清单。
林林总总加起来很多条,前面标了圆圈的,是他感觉在段天边心中已经无法挽回的错,标了星星的,是他觉得也许可以“将功补过”的办法。
加加减减,数了很多遍,用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理由来遮掩说服。
但这样自欺欺人的行为很快被徐章带回来的一张照片击碎了。
陈虎离开后,给不出段天边交代的十七没回卧室,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往外走。
走廊外面没有佣人,很寂静,连脚步声也被厚厚的地毯吸走,像这座庄园,随时能抹去一个人的痕迹,只要主人一声吩咐,所有佣人都会无视这里,让这儿变成一处得不到任何人回应,也无人愿意踏足的荒岛。
年幼时,他也曾在这条狭长的走廊上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可无论他怎么奔跑、叫喊、甚至是故意破坏,仍旧被所有人当成空气。
没人会同他们对话,没人会回应他们,损坏的东西第二天又会悄无声息地变成原样,像什么都没发生,又像在告诉他们这些小小的破坏,对于这个庞大的庄园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有时候十七觉得,当年那个女人那样郁郁,蓄谋那么久,连花园里她最爱的丁香都被她浸透了燃油,疯了一样地放火想要烧掉这座庄园,烧死这庄园里的所有人,也不是没有她的道理。
外面的风仍旧凛冽,有佣人看见他们刚回家不久的大少爷穿着单薄,连忙就近取了羊绒大衣跑过来递给他,又端来一杯暖身体的姜茶,被十七拒绝了。
他径直朝着庄园最角落的地方走去。
那里矗立着一方其貌不扬的中式院落,无论是含蓄古朴的建筑风格,还是周围栽种的冷梅乔木,都与这座偏西洋现代化,后期花了大价钱才砸出来的庄园格格不入,像是单独划分出来的区域,连佣人穿的衣服都有微妙的区别。
大概是栾老头有提前打过招呼,这次十七再来,没被他们拦下询问,门口明显是练过的两个保镖恭敬地侧身,一左一右为他推开厚重巨大的木门——
映入眼帘的是高台厚榭,亭台楼阁。
错落有致的假山流水,苏式韵味的石桥雪竹,随风摇曳的天光树影,轩窗花格、高几盆栽、曲径通幽,无一不向外人告知这是主人藏着的另一处世外桃源。
十七跟着带路的保镖进去,踏过落了雪的石阶,刚迈过门槛,扑面而来一股幽静的檀香。
里面的装潢同样夸张,上下两层楼阁,雕栏木砌,扶摇直上,光是正厅中堂的那套紫檀桌椅,就抵得上市中心的半套房价。
可比起那些价值百万千万的东西,更让十七注意的,是后面墙上挂着的那一排书画。
他本身不懂书法,却也能看清中间那幅“上善若水”底下,落的是哪位高官的章。
名流权贵,结党营私。
“少爷。”
见十七一直停在那里不动,走在前头的保镖催了一句,十七目光扫了眼其他的落款,随后跟着继续往里,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