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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说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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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四月,繁花盛开。
    密密麻麻的花朵,连枝条都被压低。
    没有风。风儿连一片花瓣都懒得吹动。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院落里的各种花树。
    樱花、桃花、梨花……
    姹紫嫣红。
    这里是普宁禅师的禅院——
    外廊与客厅间的拉门被完全打开。
    十余人端坐在外廊和地席上,一边看着眼前的花海,一边品尝着寺庙僧人奉上来的清茶和点心。
    普宁禅师坐在蒲团上,捧着一杯热茶,眉宇飘飞、满脸笑容地与众人攀谈着。
    在他对面,众人拱卫着一名姿色绝佳的卡兰度美女,璀璨的明眸如同发光的蓝宝石,皮肤吹弹得破,朱唇粉面,胜比桃花。
    迪莎·夏尔玛。
    十四岁出道便已闻名全世界的绝世美女,如今十八芳华,正是年轻人最为活泼好动的年纪,但这位天之骄女,此时却盘坐在普宁禅师的对面,静静地聆听老禅师为她讲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陪同迪莎而来的十余名青年,除了两名脸上涂着油彩、袒露右肩的吠陀僧人之外,其他人都是江南大学的精英学子。
    其中包括了段望舒和楚芳君,风逸飞和林怡诺,郭文青和郭灵卿,以及另外五名形象各异的男女学子。
    应卡兰度领事馆的要求,他们被各系主任选拔出来,专门负责迪莎在江南大学的安全。
    不过段望舒和楚芳君却是例外,他们是在学校的欢迎会上,被迪莎特意邀请加入的。
    普宁禅师对《金刚经》的讲解,极为独到,所有聆听之人都心有所悟,频频点头。
    这一讲便是两个小时,最后老和尚轻敲钵盂,嗡鸣声中,停下了讲经。
    众人双掌合十,表示感谢。
    迪莎·夏尔玛微微一笑,缓缓道:“已经很少有人能将智慧经文讲得如此透彻了。大师不愧佛学高人,迪莎受教了。”
    迪莎连同两位吠陀僧侣,一起向普宁禅师施礼。
    普宁禅师笑而还礼。
    一个谄媚的声音响起道:“迪莎小姐说的极是,佛门从卡兰度传到旃罗华,并延续两千余年,自是极好的。”
    众人看去,说话之人却是坐在段望舒身边不远的风逸飞。
    风逸飞出言只为了附和迪莎·夏尔玛,没想到却惹来别人的不快。
    一名吠陀僧侣面色一沉,淡淡道:“可惜佛门虽好,却还是在卡兰度消亡了……”
    风逸飞微微愕然,这才想起佛门与吠陀多有冲突,而佛门的消亡,也正是被吠陀教所吸收淘汰。
    风逸飞尴尬闭嘴,偏偏身旁的林怡诺却自作聪明地追问道:“佛学经典,处处劝人向善,为何会消亡呢?难道卡兰度的人民,不喜善良?”
    蠢货!
    林怡诺这个傲娇女顿时引起所有人的恶感。
    她这么一说,无疑掀起了佛与吠陀的争端。
    果不其然。
    那两名吠陀僧侣面露愠怒,正待呵斥,身旁迪莎却微微一笑,对着普宁禅师问道:“大师,佛门劝人向善吗?”
    来了。
    众人心中一凛,知晓一场不可避免的辩论开始了。
    普宁禅师微笑摇头,道:“佛门并不劝人向善。”
    众人一愣。
    这似乎与佛门一向宣传的教义不同啊……
    佛门——怎会不劝人向善呢?
    两名吠陀僧人也露出注意的神色,但嘴角却含着一丝自信的微笑。
    对他们来说,佛门不过是吠陀教的手下败将,当年那场影响整个卡兰度的大辩论,便是以佛门惨败而告终。
    如今所有的佛学经典都已归入吠陀,早已被研究透彻,实在想象不出佛门这遥远的东方分支,还能有什么高明理论。
    众人也都拔高了耳朵聆听。
    “何解?”迪莎问道。
    普宁禅师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两名吠陀僧侣面面相觑。
    普宁禅师解释道:“这是旃罗华的一句儒家名言,含义是:自己不喜欢的,不要强加给别人。”
    哗——
    众人哗然。
    想不到一个佛学大师,竟然用儒学理论来作答。
    “自己不喜欢的,不强加于人。可以理解。”迪莎斟酌了一下,又问:“那……‘己之所欲’呢?”
    自己不喜欢的,不要强加给别人;
    那自己喜欢的呢?
    是否就可以强加给别人?
    众人皆露出深思之色。
    “当然不可以。”众人中,段望舒柔声代答道:“任何一件事,不管自己喜不喜欢,都不能强加给别人。这不仅仅是缺乏尊重,更是侵犯人权。”
    一众卡兰度僧侣尽皆点头。几名学子也纷纷赞同。
    “那善呢?”普宁禅师问道。
    “无关善恶。”段望舒答道:“皆是如此。”
    “若有人作恶,你也不予制止?”普宁禅师又问。
    段望舒一愣,陷入沉思。
    如果真的有人行凶作恶,当然要制止。
    但如果这般回答,那自己之前所说——不能以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岂不自打耳光?
    这时,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郭文青突然问道:“所以佛门……才推崇割肉喂鹰,削肉饲虎?这未免太放纵恶人了吧?”
    迪莎也不禁好奇追问:“那中土佛门……怎么做?”
    南无阿弥陀佛。
    普宁禅师口宣佛号,微微一笑,道:“佛门,劝己向善。”
    众人恍然。
    只见普宁禅师须眉飘飘,笑眯眯地解释道:“善恶皆由心生。佛门劝己向善,便是向自己的心发誓愿——要以善行示人。若有人作恶,当以己善,化解彼恶。若能令恶人顿悟,当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是恶人的功德,也是自己的功德。”
    “若恶人不放下屠刀呢?”一名面色冷淡的青年冷冷问道:“杀一人,而救万民。是恶,是善?”
    “杀人,是恶;救人,是善。”普宁禅师答道:“石头便是石头,和尚便是和尚……如此而已。”
    做任何一件事,皆有两面结果,善恶有报,不可互相抵消。
    那冷面青年点头领悟。
    普宁禅师继续道:“何者为佛?觉悟的人,便是佛。故,佛门不劝人,而劝己。把自己行善得到的果报,告之他人,目的是让人自行觉悟,而非强行灌输。自己做不到,却要求别人去做,目的必然不纯,必坠恶道。”
    众人听得懵懵懂懂,感觉明白了什么,却又模模糊糊,差一层窗户纸。
    “比如……”普宁禅师又倒了一杯茶水,淡淡道:“江面有船倾覆,船上有自己,妇人、儿童、老人、男子……只有一个救生圈,在你手中,你当如何?”
    “救老者……”有人答道,“我国以孝道为根本,当救老者。”
    “救儿童。未来的希望……”
    “救女子!”林怡诺答道:“不就女人的就是渣男!”
    ……
    风逸飞嘴角蠕动半天,也没能说出“救自己”的话来。
    这时候显露自私本性,肯定得不到佳人青睐。
    迪莎目视普宁禅师,轻声问道:“大师觉得……该救何人?”
    “南无阿弥陀佛。当救自己……”
    普宁禅师的话,让现场一片肃静。
    就连风逸飞这等自私自利的人听了,都是满脸震惊。
    看着所有人脸上大大的问号,普宁禅师轻轻敲了面前钵盂,发出一声清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己一命,也是胜造七级浮屠。己安,方可救人。才是功德。而为救人而杀己,当是罪业。杀人有罪。杀己,便不是杀人了吗?”
    “这不是教人自私自利么?”郭灵卿疑惑道。
    普宁禅师笑着说:“自私自利,无对无错。损人利己,才是不当。指责他人容易,约束自己极难。佛门禅宗讲究顿悟,自悟,便是让人先约束自己,再以己度人,让更多的人自悟。世上多少烦恼,都是只见他人卑劣,不见自己龌蹉。逢人便劝人善良的……未见得是什么好人。”
    郭灵卿大彻大悟,忍不住翘起大拇指。
    林怡诺问:“佛门既然如此高尚,为何还要建那么多寺庙,要那么多香火……”
    ——还不是为了钱财?
    林怡诺话语虽然令人讨厌,但却问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普宁禅师答道:“和尚化缘,修庙,是为了世人觉悟、积累功德。尔等去寺庙所拜诸佛菩萨,其实拜的就是自己……皈依某菩萨,某位佛陀,就是学习这位菩萨佛陀的言行,期望获得同样的成就、同样的果报。你施舍,是你的功德;他贪财,是他的罪业……”
    “如果有一日,诸位施主觉悟了,做到了。诸位便是佛,便是菩萨。”
    众人又再次大惊。
    “我们也可以成佛?”风逸飞问道。
    “可以。”
    段望舒眯着眼睛,再次确认道:“人……可以成佛,岂不是……亦可成神?”
    “当然。”普宁禅师不轻不重地答道。
    众人再次发出难以掩饰的惊呼,现场登时乱成一团……
    楚芳君此时方才轻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我旃罗华的释道儒三门,皆为他国教派所不容。宣扬人可成神,无疑挑战了其他教派的底线。”
    在诸多教派眼中,人就是神的仆人、羔羊,绝不可成为与神同等的存在。
    段望舒闻听后,叹息道:“道门成仙,儒门成圣,佛门成佛……确是足够令其他教派惊慌的了。也难怪全世界都斥责我旃罗华人没有信仰,并暗中为敌。这从旃罗华最根本的意识形态上,便注定无法与他们共存。”
    楚芳君冷嗤出声,淡淡道:“旃罗华并非没有信仰,只不过我们清楚——努力得不到的东西,跪拜也别想得到。佛门未在中土灭亡,不是佛门影响了中土,而是中土影响了佛门!”
    说得好。
    楚芳君的言论,被听闻之人皆心中暗赞。
    普宁禅师笑眼眯眯,寿眉飘舞。
    郭文青深深看了一眼这位秀外慧中的女子,郭灵卿更托着下巴,看向楚芳君的眼里全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迪莎·夏尔玛并未回头,但嘴角噙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喜的表情。
    普宁禅师最后微微长叹,慨然道:“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旃罗华的释道儒三教,本身先是修行,而后才是信仰。”
    “弟子受教了。”众人齐齐一礼,心悦诚服。
    迪莎诚恳赞赏,嫣然笑道:“中土佛学,果有大智慧。若是当年卡兰度的佛门弟子能有大师的见识,又岂会败于商羯罗呢?”
    普宁禅师笑道:“施主谬赞了。卡兰度佛门脱离百姓,不守清规戒律,宣扬进贡财富便可换取功德,生活腐化奢靡,败亡已是注定。”
    “确是如此。”迪莎郑重一礼,嫣然道:“今日聆听大师讲经,收获颇多。多有叨扰,我们这便……”
    话音未落,庭院中那株巨大的罗汉松,突然荡起一丝神秘的波纹。
    “什么人?鬼鬼祟祟……”段望舒倏然冷哼出声。
    与此同时,那两名吠陀教僧侣同时扑了上去,一人伸手,一人伸脚,隔着数米远的距离,那一手一脚却“唰”的一声,伸长三米有余,直奔罗汉松之后。
    【瑜伽术】!?达尔锡?
    不对!
    是——
    “橡胶·手枪!”郭灵卿左手一拍右肩膀,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句。
    众女一脸懵然,群男喷笑出声。郭文青连忙低头,暗自大翻白眼。
    段望舒默不作声,暗地里却是食指一点,【一阳指】射出一道灼热劲风,紧随二僧背后,向前袭去。
    罗汉松处波纹荡漾,一个人影从树后突然闪了出来,面对突然袭来的一拳一脚,轻咦一声,接着双拳捣出,猛地与袭来的拳脚对轰到一处。
    蓬——
    一声巨响。
    那两名身在半空的吠陀高僧闷哼一声,前扑的身躯猛地倒卷而回……
    嗤!
    二僧刚退,潜藏于他们背后的“一阳指劲”,便已到了对方眼前,位置正是来人的胸口心窝。
    那人避无可避,猛运罡气,虚空中金光一闪,隐隐浮现一尊金钟气罩,笼盖全身。
    当——
    指劲击中气罩,顿时如击中洪钟大吕一般,传来一声钟响。
    指劲崩碎四散。
    来人仓促防御,上身微晃,并退了半步有余。
    哗——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好厉害!
    这一番应对,相当于同时面对吠陀二僧和段望舒的联手一击,结果来人却是轻松接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大碍。
    【金钟罩】!?
    段望舒顿时双目放光,眼色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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