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钟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下，赵衡终于屈服了，他无奈的叹息着，揉捏着自己这双老眼：“哎，老夫算是怕了你了！拿出来吧！给你瞧瞧还不行嘛！”
    钟逸嘿嘿一笑，将怀中另外一叠纸摊在桌面上，以此供赵衡一一指认。
    “这些也是司礼监的太监？”
    “不是。”
    “那是哪里的人？后宫的太监？他们与内阁可无任何交集。”
    “您先认着吧，认出来了，我告诉您。”
    “跟我还神神秘秘的......”
    赵衡虽然抱怨着，不过依旧在一张张画像中辨认着。
    这次要顺利许多，一半过后，赵衡瞧着画像上的一人，面色激动，手指颤抖，指着他道：“对！就是他！老夫有印象！”
    钟逸神色微变，带着些许疑惑的口吻道：“赵老，您确定没有认错？”
    “不会！绝没有错！就是化成灰老夫都认得出来！”
    钟逸沉默不语，目光在桌上的画像上，这是一位中年男人，白面无须，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整张脸看起来很顺眼，不过一双眸子，却显得十分阴翳。
    “怎么了？这人有问题？”赵衡也从喜悦中回过神来，钟逸一言不发，让他意识到事情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语气冰冷，钟逸平静道：“锦衣卫中情报中所写，此人姓贾名转，是西厂的人，钱山手下的太监之一，年庚三十有七，于今年午月初二病重逝世。”
    “午月初二......”赵衡喃喃自语，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震，滚烫的血液瞬间冰冷下来，整个人如坠冰窖，颤声道：“午月初二......不就是前日吗？”
    钟逸沉重点头：“正是。”
    接着，钟逸叹息道：“方才赵老所看的画像，都是与钱山相近的西厂太监，贾转此人，已为亡者，本来我是不想将这幅画像带来的，但临走之际犹豫片刻，还是带来了，没想到......哎，钱山的确心狠手辣啊！”
    赵衡对钱山有了一个新的认知，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属下这般残忍，与这样的人为敌，的确恐怖！
    “查到这儿，线索又全断了。钱山把所有知情的人全灭了口，这要咱们怎么继续查下去呢？”钟逸愁绪积压在心底，自然而然想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若**此案查不出个水落石出，他在京城怕是再无立足之地。连带着自己的家人，都要遭殃......
    康宁帝虽然想帮自己，但金銮殿上的对赌文武百官都听着呢，所谓金口玉言，皇帝一开口便不可能更改。
    “贾转怎么死的？真的是病死的？”
    钟逸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多半不是。但现在他的死因还重要吗？就算由钱山所杀，你我也没有证据，以此来证明钱山是因**一事而灭了贾转的口。”
    “钟逸，你肩膀上有两座大山呐。”
    “这般沉重，我约莫着有四座。”
    “后悔吗？”
    “后悔什么？”
    “意气用事救下**，为了在朝中多一盟友，反而陷自己于不利之地。”
    钟逸脱口道：“我想赵老误会了。救下**张大人的大部分原因......不仅仅是我自己的私欲。”
    “那还有什么？”赵衡不解道。
    “难道赵老你就没有想过吗，若连官居都察院御史的张大人都受害于钱山之手，整个朝堂还有一人敢出言反抗钱山吗？这到那时，他不真的成了凌驾于众臣之上的独一人吗？这座朝堂，这个国家，还好得起来吗？”
    “......”赵衡默然。钟逸话中之意，他比任何人清楚，与钱山的抗争，是免不了流血牺牲的，若所有人都畏惧流血，那他们的怯懦只能换来钱山的变本加厉，整个大宁朝堂，成了钱山的一言堂！
    顺他者生，逆他者死。这样的局面，没有人想看到，但敢于出手的，没想到竟然是平日里被文臣孤立讥讽的钟逸。
    说起来很是嘲讽，自诩孔孟后人，文人风骨的文臣们，这些时候反倒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你救下马迁时，老夫仍有些疑惑，但现在，老夫全明白了。”
    “赵老，张大人不能死，否则朝廷必然改天换地！都察院太重要了!他把握着大宁的嘴巴，他想要全天底下相信什么，便会让人们听到什么！就连陛下，听到的也只是一句又一句的谎言！”
    赵衡面色凝重：“看来钱山要对**下手的原因不仅仅只是私人恩怨，是老夫小瞧这阉人了。他在下一盘大棋啊！”
    “内阁已在他的掌控当中，若都察院再沦陷，事态便严重起来，六部态度暧昧，其中两部偏向钱山，另外三部中立，唯独礼部反对态度明朗，若经此事，谁知道会不会有所变故？内阁、六部、都察院，都成为钱山麾下机构，朝廷......还不是他一人说了算吗？”钟逸十分害怕这样的事发生，毕竟钱山视他为头一号仇敌，结合满朝文武弹劾排挤自己，也再正常不过。没了手握的权利，钟逸只会是待宰的羔羊，他又有什么能力抵抗当今掌握朝廷半壁江山的钱山呢？
    赵衡允诺道：“老夫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出现！钟逸，请你务必放心，**一事，无论结果多么难以接受，老夫都会站在你身后，与你一同承担。”赵衡面容很是严肃。
    谁知钟逸却拒绝了赵衡的好意，他摇摇头：“不可。赵老万万不可脾气用事，若是我和**张大人出事，那您绝不能再出事，你的内阁阁老身份，足以成为文官的表率，等时机一到，您发号施令，倒是反钱大旗揭竿而起，将钱山打入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您这颗希望的树苗，不能覆灭在萌芽当中。”
    “哎！”赵衡重重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偷偷保存自己的艰辛呢？既要受到他人的曲解，又要遭受他人谩骂，就在这段时间内，有多少人说他赵衡是因贪恋权势而处于中立。
    这样的日子，他真的不想继续下去了。
    哪怕是像马迁的一走了之，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