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3章 棋策
“笑大嘴好骚啊!”
灵榆山,徐小受边感知盯着伏桑战场,边抽神回望向身侧的八尊谙。
红尘感悟还在持续。
他勉强适应了这种记忆倾轧的节奏。
意道盘超道化后,精神力被锤炼得极其强大。
此时,徐小受已能一面承受记忆,一面解离自己,将自我从“记忆倾轧”中抽离出来。
尽人那边必是出了状况。
当然,该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好情况。
人没死,却一直渡过来这些不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画面,只可能是进干始后,遭了干始圣帝的毒手。
干始圣帝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
徐小受没法知晓内幕,有了鬼祖忠告后也不想再去干始,只能选择逆来顺受了。
总之,目前状况相对来说是“不错”,苦的应该只有尽人一个……
“那便僵持着吧!”
暂时放下此事,徐小受掏出了死神之镰。
他边应付着红尘百态,边思索起这么多重人生,与“轮回”之间的关系。
他被记忆倾轧到有些感觉了。
他在想,若将这些人生画面,解读为同一人在同一时空的无限次轮回,干始圣帝的“馈赠”,和鬼祖死神之镰中的“轮回”感悟,似乎还能联系到一块去?
“巧合么?”
当然徐小受不至于因此抛弃自我,将自己真正代入,当成所有红尘感悟中的主角,借此去修炼轮回。
他问过了八尊谙有关“轮回”之道,以及“轮回凭”的各种修炼方式、注意事项。
可惜,他的问题以前八尊谙总有答案。
现在每逢有问,老八这个菜鸡,唯一所答只剩下:
“你,试一试?”
死神之镰和干始圣帝的两重力量渡来,徐小受对自我,生出了两个不解。
或者说,这不解早已存在,只是如今他有资格去窥伺一二了。
那是他最大的秘密,不可能同外人说道。
一是迄今他不知晓自己在前一世死后,是如何过来圣神大陆的,无法解释的“时空穿越”?
现下看来,是否“接引”、“轮回”等,可以成为更贴近现实的答案呢?
二是迄今他还不知晓,被动系统的存在本质,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
但纵观自己修出的各大道盘,几乎都与十祖、十祖之力有所关联,这也是巧合?
徐小受不清楚。
他感觉自己伸手触碰到那以前看都看不清,察觉都察觉不到的遮掩住秘密的那层膜了。
他捅不破。
但相信封神称祖,可以揭开自己最大的秘密。
摩挲着手上瑰美无比的死神之镰,徐小受还在犹豫,要不要借此去感悟“轮回道盘”。
但鬼祖又说,下一次见面,也许祂已经不是祂了——万一一感悟,自己就见到祂了呢?
徐小受暂且按捺下这般冲动,打算先将红尘道消化殆尽再说。
他回到伏桑之事上,问向八尊谙道:
“我好像不曾听你说过,圣奴历年来收集名剑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灵榆山这会儿人不多。
羊老早已经告辞了,毕竟他不是圣奴、天上第一楼内部成员,也不打算掺和进这两大漩涡。
余下的,李富贵、梅巳人,都是自己人。
徐小受问起话来,便没有多少顾忌了。
李富贵很激动,他第一次触及到了这种最高层级的秘密,这是天上第一楼首座和圣奴首座的最高会议。
他象征性的请示了一下。
受爷摆手示意他不用离开,李富贵便心安理得坐下,捂着耳朵开始认真旁听了。
“祖神命格。”
八尊谙话并不多。
几个字道来,李富贵耳朵已是一动,面露异容。
名剑二十一,涉及到祖神命格?
他余光瞥向巳人先生,见其一脸迷惘,再看回受爷,受爷同样不解:
“说清楚点。”
也只有受爷,敢和八尊谙大人这般说话吧,偏偏后者居然不生气,完全是平辈交流的口吻……李富贵越发觉得,受爷对八尊谙大人而言,是个很重要的人!
八尊谙立于灵榆山的荒石圈中心,周身还在释绽着剑念,他以波澜不惊的口吻,道着李富贵听来石破天惊的秘密:
“我去过剑楼。”
徐小受眼睛一下变大。
八尊谙看向他,却摇起了头:
“但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去过。”
“我曾在一次无意识的顿悟状态下,神游世外,为一古老剑意痕迹所吸引。”
“此世修剑者,皆弱于我——而古老剑修中,大剑圣花未央的剑意我认识,剑阁传承的神剑风无痕的剑意我见过,唯一还能吸引我,且我不知的,只剩下剑神孤楼影。”
涉及到剑神了……李富贵艰难吞咽着唾沫。
他小心翼翼瞄了巳人先生一眼,见其一脸从容,对八尊谙的话居然也认可,觉得他也是第一!
李富贵顿时感觉自己进错了圈子。
他们在聊的,是古今,论的,是祖神,而我区区李富贵,居然也能旁听?
瞥向受爷,受爷没有说话,同样洗耳恭听。
神游世外这些玄乎的东西,从其他人嘴里出来一点都不可信,八尊谙大人这么讲,李富贵却觉理所当然。
“我之心意,驾鹤而去,只为追寻剑神剑意。”
“在越渡茫茫时空后,终在一未知之地,见到了一座孤楼。”
“孤楼无月、无影、万般皆无,它只剩下沧桑、寂寥、拒人于外。”
“我不肯离去,于是来到楼边,叩门请入。”
徐小受都给这玄乎离奇的故事吸引住了,伏桑那边的东西都暂且忘掉,连自己的问题是什么也忘了。
八尊谙神色带着追思,记忆似乎模糊了。
他顿了许久,才能回想出来一些东西,继续说道:
“不多时,孤楼门扉微敞,黑暗之中,走出来一耄耋老者,手里还牵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
“老者问我姓名,如实告知,询我来意,悉数陈达,那是位修为不在我之下的古剑修,却显得彬彬有礼,他请我入楼。”
“我拒绝了。”
真不愧是你……徐小受心想换做是自己,怎么说也得进去喝杯茶,满足完好奇心再出来。
八尊谙故事还没讲完,他已经对柳扶玉的邀请上心了。
或许有机会,自己也得去剑楼逛逛。
不是神游世外的那种,而是亲身前至!
李富贵同样沉吟着,他思绪就有些浮想联翩,也没有在正题上了。
老者是八尊谙大人那一代的剑楼守护者,那他牵着的小女孩,是不是就是柳扶玉?
李富贵欲言又止,但不敢问。
这里根本没有他插嘴的空间,能旁听已经不错了。
“后来呢?”
梅巳人也是第一次听八尊谙讲起这些事,纸扇摇得飞快,其上墨字都要甩出来了:
别卖关子!
八尊谙依旧继续释放剑念,控制着鬼佛界阴魂的生成数量,同时借此推断着华长灯到来的时间。
他略作思忖,目中却凭添多了迷惘:
“老者在楼外摆下了茶台,与我畅谈甚久,许是剑楼不知多少万年,没去过生人了,他极为热情。”
“但大体所聊之事,如今我也记不太清,只知于剑楼处了解了有关十祖之事,以及剑祖‘祖神命格’的下落。”
徐小受不自觉点头,跟名剑二十一有关?
他记得名剑有个传说,集齐之后可以召唤出神……呃,神迹?
总之,若真有人能收集到二十一把名剑,会有“大事”发生。
但这大事是什么,世间便无记载了。
因为从古至今,无人能成。
“名剑二十一尽数集齐,尽数天解,或许可以唤出剑祖遗留于世的‘祖神命格’,但具体我亦记不清了。”
“之后,我便给圣奴下了‘集剑’这道令,算是一步闲棋,具体在负责施行的,是笑崆峒。”
李富贵听得咋舌。
祖神命格,也是闲棋,真不愧是八尊谙大人。
“这么看来,你并无契约剑祖祖神命格的想法,为何又要收集这二十一柄名剑?”梅巳人皱眉。
八尊谙望向这位老先生:
“想看一看。”
几人默然。
八尊谙的看一看,必然不止是看一看这么简单。
约莫只可能是想从祖神命格中,一窥剑神之路的全过程,再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化为己用。
这个老八,既然也想走从二至一,由一至零的路,必然不可能走剑神的老路,以祖神命格封神称祖。
他的野心,比之年少时不止不减,乃至有更为放肆张狂的趋势!
“除了这些呢?”
徐小受不止对名剑二十一、祖神命格好奇。
对八尊谙口中所言的“十祖之事”,更感兴趣:“讲讲鬼祖呗?”
八尊谙低眉瞧了他手上的死神之镰一眼,轻笑道:“在我这里,无有善恶,是好是坏,你想问的我给不了答案,但我想问你另一个问题。”
徐小受下巴一抬:“但讲无妨。”
“十祖之路,走错了吗?”
八尊谙一句话,给在场三人又问沉默了。
他似乎也并不期待徐小受的回答,复又说道:“你觉得圣魔、药鬼、术祟,迄今还在坚持的,是什么?”
搅屎棍?
跟我一样,将这局水搅浑?
换做以前,徐小受会这般戏言出声,这回他真认真思索起来了,道:
“祂们的路还没走完,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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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尊谙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这个无知的老八!徐小受白眼一翻,刚想说话。
八尊谙道:“一切问题的答案,在你封神称祖之时,自会浮出水面——这是老者当时所道与我之言,如今同样送你。”
果然,路走到尽头,还是得靠自己。
但听八尊谙这意思,圣魔、药鬼、术邪所做的一切,依旧都是在为自己没走完的“道”内挣扎。
那也就是说……
这之后,都会出手?!
徐小受头疼了,换了个话题:“华长灯,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来解决。”
“嗯哼?”徐小受愣了下,“什么意思?”
八尊谙依旧没有正面回答:“你知晓道穹苍多智近妖,为何迟迟不敢浮出水面,曹一汉天资卓绝,为何久久不敢迈出那一步么?”
“为何?”
“因为他们都和我一样,或擅局、或擅战,然只在各自某一道上,有所建树。”
这用词也太谦虚了吧,登峰造极还差不多,李富贵心头暗忖。
八尊谙说着,指向梅巳人:“巳人先生擅教剑。”
他再指向心思有些飞远的李富贵:“这位……擅计谋,如非受限于战力,或可与道穹苍比肩……”
李富贵即刻回神,受宠若惊,起身就要直呼“不敢”。
“一二。”八尊谙补充道。
……也够了!
李富贵没想到,在八尊谙大人心目中,自己居然能媲美道殿主之一二,这着实是莫大荣誉!
八尊谙接着道:“无袖、水鬼也擅布局,此非我所专长,若无他们,圣奴无计走到今天。”
“一个木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它的短板,而我等生来有限,独你不同。”
他定定望着徐小受:“你各道皆通,谋略过人,论战不弱神亦,论计不下穹苍,你比我更适合去应付终末之局。”
“什么意思?”徐小受第一次没给八尊谙的彩虹屁捧上天,感觉到压力。
八尊谙笑了笑:“所以我说,华长灯交给我,但紧随其后的各大祖神,祂们万年所布局、所图谋、所有后手,都要你去一一侦破、小心应付。”
徐小受瞳孔一震,老八你在放什么狗屁?
“你呢?”
他可不想一个人面对全部。
八尊谙这把剑,如果能斩掉华长灯,用来对付接下来的祖神,才是上佳之选。
“别太想当然了,徐小受。”
八尊谙无奈笑着,指向地上磐石,剑念勾画间,十九路棋局快速刻出。
“一盘棋,如果出现一枚受了你这位棋手所关注的‘变数’,它肆无忌惮,横杀四方,你会怎么做?”
徐小受心说那不就是我吗?
过去的自己,做的便只有这么一件事。
但现在,他是八尊谙口中的棋手,自然得用上棋手的思路,不假思索道:
“作局,择掉它。”
我择我自己?
徐小受说完,还是不明白八尊谙之言何意。
却见后者盯着棋盘良久,不知在思考什么,最后失笑:
“徐小受,你还是太年轻了。”
“封神称祖这盘棋,几十年来针对的,只有我这个变数,所以当我出剑时,我,便会受到祂们的关注。”八尊谙神情严肃。
话至此,梅巳人、李富贵,一瞬面上血色全无。
在场无愚者,徐小受听完,同样面色一变:“你会死?”
“你觉得呢?”
“那你是什么意思?”徐小受可太讨厌卖关子了。
“择掉的棋,便不再受关注了,而我们那枚年轻的、才智远胜于我的、尚且不受祂们关注的棋,便能顺利接过圣奴的盘子,开始运筹帷幄。”八尊谙道。
“我?”徐小受瞪大眼,指着自己,不曾想在八尊谙心目中,自己份量如此之重。
八尊谙拂袖,轻轻拂碎棋局,笑眼望向面前年轻人,盯着他看了许久,看到人心头发毛,才道:
“受爷,舍你其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