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无地之策(下)
就在男人说话的时候,一辆装饰华丽的四轮马车冲破了城门,在他身边停下。
牵引四轮马车的八只异兽,每只都散发着金属光泽。
一眼看去,众人就知道它们并非活物。
在马车的后边,跟着数队骑着南荒魇兽的卫兵。
众骑士气势汹汹,满身上下围绕着血煞之气。
领头骑兵身边的血煞之气甚至凝结成形,幻化成的暗红色的血雾。
卓缈缈曾跟钟纬描述过妙巫族的风土人情,因此钟纬对四轮马车的来历并不陌生。
两百年前,墨门曾经送给妙巫族圣皇一辆战车——虓行辇。
虓行辇是墨门机关术的集大成者,配合妙巫族兽魂驱动的机关异兽,来去如风日行三千里,夜行八百。
它是妙巫族长的象征,更是南荒万族共主“神皇”卓吟风的座骑。
看见卓吟风不远千里跑来接女儿回家,钟纬突然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然而这种不理智的情绪,很快被他全力压了下去。
平心而论,他该替卓缈缈感到高兴。
以稷下学宫孙君子的实力而言,除了南荒神皇卓吟风亲临,否则没有人能保证卓缈缈的安全。
如今卓吟风真的来了,还摆明车马要把女儿带回去——卓缈缈的真实身份,终究还是在大庭广众下曝光了。
她不可能再以墨沧离的名号,光明正大的陪在钟纬身边。
卓缈缈头也不回的跟着父亲踏上了虓行辇,再没有看钟纬一眼。
望着女人的背影,钟纬显得很平静:这样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对他或者对卓缈缈而言,都是如此。
两条平行线不管靠得多近,永远都不会有相交的时候。
两条相交线在过了交点以后,终究会越来越远。
命运如此,无法突破。
就在卓吟风要回身关门的时候,坐进车内的卓缈缈突然开口:“很抱歉,我从头到尾骗了你这么久。我不能再陪你前往棱州策士院啦,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听见女儿的道别,卓吟风的锐利眼神一下就落在钟纬身上。
如山的压力,瞬间降临在钟纬身上。
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城隍庙祝,因为受到余威波及,霎时软倒在地。
不一会,庙祝身下就出现了大滩的水迹。
反倒是遭遇正面冲击的钟纬,依然屹立在原地。
除了双眼失去神采,他再无任何不良反应——感受到威压临身的前一瞬,钟纬的前兆感知自然的产生应对策略,让钟纬的精神感知瞬间封闭、首尾成环。
如同磁感线那样以自身为整体循环,不再接受任何外界信息干扰。
此类做法如同封闭自身的五感,让自己成为“植物人。”
放在战场上,毫无疑问是取死之道。
不过现在,算是钟纬的投机取巧,赌卓缈缈不会放任父亲伤他。
“哼——”
卓吟风见他在自己的威压下纹丝不动,不由得冷笑道:“果然好本事,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父亲大人,墨刀行在不知道我真实身份的时候,保护了我好几个月。”卓缈缈连忙出面求情道,“他是个正人君子,待我也是持之以礼,父亲切莫为难他。”
“放心,我向来赏罚分明。”卓吟风语气稍微缓和一点,“我听说卓岚影之前回报说,你打算护送他去棱州?”
“确有此事,”卓缈缈点头道,“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恩情。”
卓吟风收起自身散发的威压,钟纬的眼神在他收起威压的瞬间,就立即恢复清明。
看见钟纬异于常人的反应,卓吟风眯了眯眼睛,他冷哼道:“墨刀行,妙巫族不是恩将仇报的蛮人。念在你保护我女儿有功的份上,本皇也不会吝啬自己的赏赐。”
“你护得我女儿五个月的周全,我便让人护你一世平安。卓影何在?”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从旁边的屋顶上飘然落下,单膝跪在卓吟风面前。
“妙巫族近卫卓岚影,参见族长。”
说话的是个略带中性的女声,她的左脸有几条形似猛虎斑纹、又像黑色火焰的刺青。
“卓岚影听令,”卓吟风指着钟纬大声道:“从今天起,你就是他的贴身护卫,负责他的一切安全事宜。他走到哪,你就得跟到哪。”
“若是他不幸遇袭身亡,你也不必回返南荒,当场自行了断便是。”
“到时你在南荒的所有族人,我也会全数送下九泉与你团聚。若是墨刀行寿终正寝,你也得自行了断,但是本皇那时可以破例放你的族人一马。”
听见族长的命令,卓岚影抬头看了钟纬一眼。
钟纬视线与她交错的瞬间,只觉女人的眼眸如墨深邃,仿佛是能吞人魂魄的无尽深渊。
“属下遵命,定不负君上所托。”
卓岚影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可奈何,那种浓浓的怨恨和哀伤,让周围的人无不心惊。
南荒神皇这是要赶鸭子上架?
用卓岚影一族的性命,要挟她遵从自己的意思?
钟纬刚想说我用不着护卫,更不想身边跟一个定时爆弹。
但是被神皇虎目一瞪,他差点再度陷入自闭。
等到他回过神时,虓行辇已经在轰隆隆的呼啸声中扬长而去,眨眼间就消失在城门外。
“墨公子,时间不早了,赶路要紧。”
卓岚影在钟纬身后不耐烦的催促道:“再磨蹭的话,太阳落山以前就赶不到清油镇,只能在野外过夜。”
“这位姑娘,你不必跟着我,”钟纬如梦初醒,他结结巴巴道:“我一个人去棱州其实挺好的。”
卓岚影喝止了他的解释,厉声道:“少废话,你不想活没关系,但是我留在南荒的上千亲族,我还想让他们多活几天!”
看起来,被赶鸭子上架的人是我。
钟纬兴意阑珊的叹了一口气,迈着不情不愿的脚步向外走去。
水间郡的城楼之上。
古家少主与程祥雨并肩站立。
刚才城楼下发生的事情,被两人尽收眼底。
“程郡师果然名不虚传,如此一来,最后的祸患也被弥消。”古家少主赞叹道,“墨刀行以为自己能用卓缈缈的身份当杀手锏,为田致远撬动古家根基,留下致命一击。”
“殊不知他所有的谋划,都在您的算计之中。现在墨刀行的用途已失,我们是不是可以斩草除根?虽然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女人比较麻烦,多找几个杀手,还是能够解决的。”
说到这,古家少主用心盘算了一阵,这才哈哈笑道:“程郡师运筹帷幄,明着打压潜龙境商品、暗中低价吸收的举措,让本少主赚了不少的钱。多请几个杀手的开支,我还是出得起的。”
“少主不必心急,”程祥雨轻摇着纸扇道,“真正的好戏还没开演,墨刀行作为我的最后王牌,他的真正用途是在棱州慕浪郡。”
“疯儒北辰狂当年能把我从郡师的位置上赶下来,如今我也能把他从州牧的位置上轰下去。”
古家少主拊掌大笑道:“如此更妙。”
他看了看城楼下艰难爬起,因为尿裤子而羞愧难当的城隍庙祝,语带讥讽道:“时来风送滕王阁,运至何忧跨仙鹤。甲乙两运天云梯,也知桂香味早卓。”
“潜龙境人尽皆知,王勃在滕王阁出名后不久,就死于海中溺水。墨刀行抽到的,分明就是一支下下签。水间郡的城隍,当真是老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