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容纳六千人的沃伦丹足球场里，气氛不是很热烈。
    虽然看台上的座位都基本上被坐满了。
    但那些人却都只是沉默注视着球场，并不发出声音，或者只发出很少的声音。
    升班马维罗尼卡在上一轮联赛踢完之后，就已经确定降回乙级。
    联赛还剩两轮，这是他们在荷甲的最后一个主场。
    球迷们虽然来了不少，但他们都是抱着来和甲级联赛告别的心态，颇有点“遗体告别仪式”的感觉。
    在那样的心情下，全场维罗尼卡球迷，又有几个人能够大声呼喊和歌唱的？
    他们穿着维罗尼卡的球衣，站在看台上，双手抱胸，脸色木然地望着足球场里正在进行的比赛。
    心里很悲伤，但经过一周的沉淀，这悲伤已经不会轻易显露出来了。如果有特写镜头的话，要仔细看才能从他们茫然的目光中看出隐藏在最深处的悲痛。
    罗凯就在这些茫然悲痛的目光注视下比赛。
    能够容纳六千人的沃伦丹足球场规模不大，但平时也总是很热闹。这座小渔村一样的镇子人口不多，彼此都是生活中熟悉的人。
    这些人聚集在足球场里，总能制造出不小的动静。他们为球队加油，就像是在为自己的亲朋好友助威一样。
    虽然罗凯来到这支球队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也还是能够感觉得出来——每次维罗尼卡的主场比赛，沃伦丹足球场就像是在举行一场派对。
    哪怕是输球也不会太影响他们的心情。
    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球队实力很差，联赛中几乎每支球队都比他们强。能够赢一场就是盛大节日，赢不了那也不影响他们过周末的心情。
    罗凯一度认为这支球队的球迷都是没有雄心壮志的，这样的支持者也不可能让球队有什么好的表现。
    但是当球队真的降级之后，他从那些沉默着的球迷们身上，还是看到了悲伤和痛苦。
    他们不是没有雄心壮志，他们只是……怕被人嘲笑而已。
    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场上的比赛也算不上精彩，无论是已经提前降级的维罗尼卡，还是他们的对手阿纳姆，对比赛的投入都显得不足。
    阿纳姆位于联赛中下游，本赛季已经真正无欲无求，这场比赛对他们来说胜负无所谓。既然维罗尼卡都没斗志了，他们也没必要那么拼——实际上这场比赛阿纳姆还进行了较大幅度的轮换。
    所以罗凯感觉到自己在比赛中面临的防守压力并不大。
    既然如此……
    当罗凯再次接到球的时候，他假装要往左边转身，果然骗得阿纳姆的防守球员向哪边转移重心。
    跟着罗凯突然把足球用右脚外脚背拨向身体右侧，然后真正的转身！
    他和防守球员一左一右，擦肩而过！
    转过身去的罗凯抬头观察了一下前方的情况，似乎是要把足球往中路传。而阿纳姆的球员们也确实是这么以为的，卡在中路的一名阿纳姆球员没有第一时间上来逼他，而是上前一步，想要卡住罗凯的传球路线。
    结果罗凯只是虚晃一枪，左脚摆回来把足球往右边一扣，沿着边路往前带去！
    直到这个时候，看台上那些沉默的维罗尼卡球迷们才像是从梦中惊醒过来一样，纷纷发出了惊呼声。
    而在他们的惊呼声中，阿纳姆的球员们也回过神，连忙调集力量来封堵罗凯。
    对此罗凯选择了硬碰硬！
    他把足球往前一趟，速度提起来，强行超车！
    趁着对方速度还没起来的时候，再用右脚把足球往内线一扣，整个人横切进去，卡在了对方球员身前！
    对方连忙急刹车，同时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手上没动作。
    但他这一让，可就把罗凯给放进了禁区！
    杀入罗凯的禁区这个时候没有再去观察自己队友们的位置，他抬头眼里只有球门！
    面对冲上来的阿纳姆球员，他抬起左脚，做射门状。
    在骗得对方伸腿来挡时，他却用左脚外脚背把足球再轻轻向外一拨，闪开防守球员，再次抡起左脚射门！
    足球划出一道弧线，绕过阿纳姆门将的十指关，从球门后角飞进球门！
    从罗凯突入禁区开始，沃伦丹足球场的看台上就像是逐渐苏醒了一样，声势渐渐增大，而现在更是全面爆发。
    久违的欢呼声终于在这座小球场里响起！
    “哦哦哦！球进啦！比赛僵局终于被打破了！维罗尼卡在主场1:0领先阿纳姆！中国球员罗打进了他在维罗尼卡的第一个球！在之前的比赛中陆续贡献了两次助攻之后，他终于在这场比赛里迎来了自己的荷甲首球！”
    荷兰电视台的解说员看到这一幕也兴奋地喊了起来，但紧跟着又话锋一转：“可惜的是无论是他的助攻还是进球，都来得太晚了……这位从特拉梅德租借而来的中国天才，花了大量时间来适应新球队新环境，直到赛季临近结束才适应完毕……可维罗尼卡却已经降级！”
    看台上罗凯的经纪人隋炘可并不这么想，他在为罗凯欢呼的同时，内心那种焦急的情绪消散不少——虽然罗凯适应球队的时间比较长，状态出来的太晚，可有进球助攻总好过统计数据一片空白吧？
    尽管没有帮助维罗尼卡保级，但凭借四月份这几场比赛的表现，结束租借回到特拉梅德的罗凯，应该还可以争取到一个不错的租借对象。并且有了在维罗尼卡的适应期过渡，隋炘相信罗凯在下一支球队肯定可以比在维罗尼卡表现得更出色。
    总算是熬过来了啊，阿凯……
    那些没有能够杀死你的，终将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看台上的隋炘看着正在庆祝进球的罗凯，内心倍感欣慰。
    黑暗已经过去，阿凯。光明，光明就在前方！
    ※※※
    “在胡莱有希望赢得英超冠军的时候，从荷甲赛场上也传来了喜讯：我国球员罗凯在荷甲联赛第三十三轮维罗尼卡主场迎战阿纳姆的比赛中，打进了他在和荷甲联赛的首粒进球，帮助球队赢得比赛。以一场胜利告别了荷甲联赛中的最后一个主场……罗凯这粒进球是典型的他个人主义式进球，非常漂亮，进球之后的罗凯也用充满激情的庆祝尽情宣泄内心情绪……凭借这个进球的罗凯成为了中国足球历史上第六位在欧洲联赛取得进球的球员……
    “好，让我们再把目光转向英超联赛……后天斯坦公园巡游者将在主场迎战军舰港，同一天稍晚些时候，利兹城主场和阿比恩的比赛也将开球。这两场比赛是本轮英超的焦点战。尽管利兹城目前有机会争夺联赛冠军，但我们也要看到在积分榜上领先的依然是斯坦公园巡游者，所以大家还是不要给予胡莱太大的压力……”
    就像这则体育新闻一样，虽然罗凯打进了他留洋生涯中的首个俱乐部进球，但大家的注意力还是更多放在了胡莱身上。
    毕竟罗凯这球进了，在国内网络上也就是大家转发欢呼一下，转完就完。
    倒是胡莱的英超联赛冠军争夺，可是这半个赛季以来的主旋律。
    就像是一部悬念迭生的悬疑电视剧，终于要演到大结局，谜底揭开在即。
    大家自然都迫不及待想要看这电视剧结尾，哪还顾得上关心其他的呢？
    这一轮联赛军舰港能不能帮帮忙，在客场阻击斯坦公园巡游者啊？
    斯坦公园巡游者获得了十天的喘息之机，他们最近训练中球员状态和伤病情况如何了？
    三月底国家队比赛受伤的前锋马蒂·帕拉西奥能否在这场比赛中复出？他的复出是不是会让斯坦公园巡游者有机会在主场击败军舰港？
    利兹城又能不能在主场击败阿比恩？
    胡莱在和斯通斯的金靴争夺中能不能笑到最后？
    ……
    诸如此类的问题才是大家最关心的，至于罗凯进了球……
    啊？什么？罗凯进球了？
    我操！罗凯牛逼！
    为什么英超第三十六轮还要等两天才来啊！
    ——这就是大家对罗凯进球之后的反应。
    ※※※
    “不要把网上的反应放在心上，阿凯。这个进球对你来说非常重要，我们赛季结束的时候再去和特拉梅德谈都要好谈很多……”隋炘似乎生怕罗凯受到了网络上对他进球冷落的影响，“有这个进球和没这个进球是完全两个概念。有进球就说明你未来可期，这个进球也让你在特拉梅德那边多了些信任……”
    罗凯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隋叔。但我下赛季还想继续留在维罗尼卡。”
    隋炘目瞪口呆：“你疯了？”
    “我没疯，隋叔。我好不容易适应这里，再换个地方，我怕自己又要重新来过……”
    “不要这么说。正是因为你通过在这里踢球适应了欧洲，所以我才对你下一站更有信心。你留在维罗尼卡能做什么？跟着去打荷乙吗？胡莱都在英超争夺冠军了，你却还去打荷乙……这怎么行？”
    “我不管他怎么样，隋叔。我也不在乎面子这种事情——这赛季在维罗尼卡打成这样，我早就没什么面子了。我是觉得，与其又被租借到一支新球队去，从头开始适应，还不如留在一支我熟悉，也熟悉我的球队里，获得稳定的出场机会，更有利于我未来发展。”罗凯看着隋炘，很认真地说。“打荷乙就打荷乙，重要的是要能稳定连续地打上比赛。”
    隋炘看到罗凯这么坚定的样子，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认真的？”
    罗凯点头：“从比赛结束之后一直考虑到现在，我想应该是认真的吧？”
    隋炘听完陷入一阵沉默，罗凯也不催他，继续拿起手机看。旁边隋炘一会儿靠在沙发靠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一会儿坐直起来扭头看向窗外沃伦达姆小镇街景。
    就这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说道：“行。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就行。我到时候去和特拉梅德、维罗尼卡两家好好谈谈，争取能够让你再续租一个赛季。”
    闻言罗凯放下手机，笑着说道：“谢谢隋叔。”
    “谢什么啊……你这是在赌啊，阿凯。万一赌输了，你别怨我没提醒你风险……”隋炘摆摆手。
    “不会怨的，隋叔。我心里清楚我要什么。施指导说得对，我不是胡莱，我走不了胡莱那样的路，那我就走我自己的路。去低级别联赛又怎么样？只要能打上比赛，我总是能杀回来的。就像当年我从雷电租借去南海一样。”
    听见罗凯这话，隋炘感慨道：“我听王守德说过，你非要走最难的那条……”
    罗凯微微一笑，不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