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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英回到千芳居后,黄秀珠已平静下来,正倚在美人榻上,专心致志做绣活。
秦英越来越不懂黄秀珠了。嫁给他几年,她的脾气越来越收敛,性子越来越柔,但却是柔而不顺。他总觉得,她对他越来越疏离和冷漠。难得温柔缱绻片刻,又很快成了客气的疏离。
察觉秦英进来,黄秀珠连眼皮也没抬,似乎这个男人并不能扰乱她丝毫心神,手里飞针走线,一丝不乱。
秦英坐到榻前,低声道:“秀珠,老爷和太太已经查清楚了,我没有非礼春姨娘。”
黄秀珠头也不抬:“我知道。”再没别的话了。
秦英忍不住扳过她肩头,迫使她看着自己:“你没话对我说吗?你的丈夫被一个龌龊的老女人,这样当众污蔑,你怎能如此平静?”
黄秀珠只是静静望着他:“你也该想想,为什么她们要害你,不去害别人。”
“你疯了吗?”秦英觉得自己所有的修养,都被她这一句话击溃,所有的忍耐都土崩瓦解了,他手上忍不住用力,吼道,“我们还是夫妻吗?你竟敢说这样的话!”
黄秀珠蹙眉。她在秦英手底下,跟一个布娃娃也没两样,用用力就能扯坏。秦英只得松了手,摔门而去。黄秀珠丢开手里的绣活,望着窗外发起呆来。
……
秦若、秦苒还没睡够,秦明杰和葛倩容一起哄了两个孩子睡去,这才携手出了卧房,来到厅中。
方才十分热闹的厅中,这会只有两个打扫卫生的仆妇,并一个坐着的年小女客。
秦明杰方才没注意到杨雁回,这会看到这少女,才觉得好生奇怪。他竟没弄明白,杨雁回是一直都在,还是刚刚才到。这个少女生得容色夺人,若是方才就在,他本该注意到。可这少女却能一直将自己隐藏得很好,在和不在,都不会让人注意到,也未免太奇怪了些。除非她是刚刚才到。
他已经记不起杨雁回了,是以,只得回头去看葛倩容。
葛倩容笑道:“这位是大奶奶请来的客人,也是穆知州相中的未来儿媳,还是我身边的崔妈妈的外甥女。”
秦明杰这才恍然大悟。他是听秦英说过,穆振朝定亲的女孩儿,以前是给秦家送鱼的,姓杨,罗氏献给皇后的寿礼,便是那杨家的妇人绣的。
杨雁回款款起身,道了个万福,这才开口道:“秦尚书好仁义的性子。”
秦明杰道:“杨姑娘何出此言?”
杨雁回道:“我方才瞧着那苏姨娘要自杀,口口声声还说是她做错了事。”
秦明杰的脸色不由变了。方才的家事,这杨姑娘竟然都看在眼里。
杨雁回见他面色不好,却是笑得愈发甜美:“我想着,得是犯下了什么样的过错,才会以死抵罪呢?”
秦明杰阴着脸道:“也不是什么大过错。杨姑娘不必打探别人的家事。”
杨雁回笑道:“那么秦尚书觉得,苏姨娘犯下的那点小过错,值得抵命么?”这样都肯轻轻放过那个女人。对苏慧男而言,秦明杰实在是太心善,太仁义了!
秦明杰蹙眉道:“既是小过错,自然是不用抵命的。我秦家的家事,就不劳杨姑娘费心了。”言罢,这才匆匆离去。葛倩容只得跟着他,一路送了出去。一边走着,葛倩容还低声向秦明杰解释了几句什么话。
杨雁回不用听也知道,葛倩容是在解释,她为何会在清平居。她望着秦明杰的背影,厌恶之情油然而生。如果他刚才能狠狠心,让苏慧男真的给秦莞赔了命,杨雁回多少还能原谅他几分。
待送走了秦明杰,葛倩容这才回到厅中来,邀了杨雁回往耳房去了。
崔妈妈亲奉上茶点后,这才退了下去。
葛倩容笑问:“杨姑娘,今儿这戏好看不好看?”
杨雁回笑道:“好看极了,好一场大戏,多谢秦太太成全。”
葛倩容又问:“杨姑娘可看出些什么?”
杨雁回笑道:“看出了秦太太要对付的究竟是哪个,却没看出,秦太太让我瞧这场好戏是何意。”
葛倩容这才道:“我初嫁来秦家那一年的中秋节,过得不太好。原本是好好的,可是后来家里人发现不见了秦英,就不好了。”
杨雁回想起那个八月十五来,便从头冷到指尖。她在秦英面前,无论再怎么淡定,都有些强撑着。自从那次的事后,她便很讨厌看到秦英那张脸。
葛倩容又道:“我一直都奇怪,秦英那天干什么去了。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了那么一些些情况,但知道的不全,其余的,还要仰赖杨姑娘告诉我。”
杨雁回问道:“秦太太知道了些什么?”
葛倩容道:“秦英的小厮告诉我说,他们找到秦英时,他被人吊在青梅村村郊的庄稼地头上整整一夜,才被人放了下来。连秦英的马,都不见了。不过他们后来很快又找到了那匹马。巧的是,那小厮说的找到马的那户人家,崔妈妈竟然也认得,正是杨姑娘家的邻居。”
怪不得她忽然知道秦英那年中秋的动向了。原来秦英身边的小厮,已经被她收买了。
杨雁回道:“秦太太想知道什么?”
葛倩容道:“秦英那么巧,竟是被绑在青梅村的,马又被杨姑娘家的邻居得了去。再想想杨姑娘先前那么热心的插手秦家的事,我不得不怀疑,杨姑娘兴许很清楚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要知道!”便是杨雁回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大不了,她从其他地方下手,击倒秦英!她倒是不担心杨雁回出卖她。她还是信得过崔妈妈母女的。这杨家和崔妈妈母女关系那么亲密,闵氏母女当初硬是能把个绿萍弄成了侯府贵妾。单凭这一点,她就料定了杨雁回就算不愿意再帮她,至少也不会害她。
杨雁回笑容苦涩:“那晚的事,我是知道一些,只是对秦太太没什么帮助。”原来葛倩容只是为了问这个。
“杨姑娘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说说看。”
杨雁回道:“秦英那晚喝醉了,撒酒疯,应当是碰巧去的青梅村。那匹马,应当也是碰巧被我邻居捡了去的。”
葛倩容忙问道:“杨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杨雁回道:“那晚我和村里的姐妹一道出去走月亮,不小心落了单,正撞见他。他恼恨我插手秦家的事,便借酒撒疯非礼我,还好有人路过救了我,还将他吊在了树上。”
葛倩容听得柳眉倒竖,怒道:“真是混账东西,你那时候才几岁?!”
杨雁回道:“所以我才说,那晚的事对秦太太没有用。秦太太觉得,我就算豁出这张脸,将事情说出去,又有几个人肯信?”秦英毕竟不是霍志贤。他的好名声日后会不会受损,还是两说呢。
葛倩容闻言也只得作罢,只是仍觉疑惑,便问道:“竟能有人从秦英手里将你救下来?还将他吊了一夜?”
杨雁回道:“秦英喝得烂醉,那个路过的好心人,救我自然容易些。”
葛倩容忽又叹道:“真是冤孽,你怎地就成了穆振朝的未婚妻。若此事让穆振朝知道了……”
杨雁回淡淡道:“我不会嫁给他。”
葛倩容惊奇道:“为何?”
杨雁回一双明眸,清澈如水,淡淡道:“我不喜欢他。我不想嫁人,若定要嫁人,我也要嫁一个我喜欢的人。就这么简单。”
葛倩容怔了片刻,忽然哈哈笑起来:“好,好杨姑娘,正该这么着。真真是个好姑娘!”
……
秦英猥亵父亲爱妾的事,很快在京城高门之中传布得纷纷扬扬,但也有人说,是那小妾因不忿当年被苏慧男欺压,所以故意使诈陷害秦英。
秦家最后处理此事的结果是,将那姨娘远远的发卖了。
不是让她病死,而是发卖。这个结果让杨雁回略略讶异了片刻。后来再一想,或许是葛倩容劝住了秦明杰,让他少再逼死人命吧。毕竟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弄死一条人命,也太狠了些。
……
晨风吹拂运河。
葛倩容戴着帷帽,遥遥望着一叶扁舟远去,那舟上,一个同样戴帷帽的女人,朝她挥挥手,算是道了一声各自珍重。
眼瞧着小船越来越远,葛倩容这才回身走了。她这次出来的借口,是去觉明寺上清晨的头一柱香,身边又只带了一个妈妈一个丫头,耽搁久了不好。一旁的崔妈妈忙扶了她,往车上去了。
……
春姨娘还在凝望着马车时,头上的帷帽忽然被那摇船的船家掀开了。
这船家原来也是秦家的下人,前些日子才被葛倩容寻了借口赶出府去,由他自生自灭。
春姨娘夺过帷帽,不再年轻的面上,竟显露几分少女的娇嗔,她道:“不好好划船,来夺人帽子,真是好没趣。”
船家道:“人都已经走了,你还看什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