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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府里的人,也不见得就全都跟她不齐心。
罗老太太今儿个处置苏慧男,为了罗织罪名,其中一条便是说那苏氏“对嫡母不敬”。
明面上看来,老太太倒是替她这个儿媳妇撑腰了,但也说不清到底只是为着老太太自己,还是有意也伸手帮她一把。
她进门时间太短,老太太的心思她还没摸清楚,暂且要再看看。
只听老太太颔首微笑道:“如此甚好,还是我儿明事理,你先带着我的贵客去后头园子里散散心,别冲撞了客人。”
贵客……闵氏和杨雁回顿觉受宠若惊。
葛倩容便带着她们两个出了屋子。
原本站在葛倩容身后的丫头、媳妇们,便各个蠢蠢欲动。
杨雁回一边走着,便听一个媳妇子道:“老太太,我们是不是也该跟去伺候着?”
罗氏冷声道:“都给我在这里站着,好好看看不守本分、中饱私囊、对嫡母不敬的下场!”
接着,杨雁回便听到了秦英的声音:“祖母,设小厨房并非是姨娘的主意。只因着侯夫人见姨娘连日劳碌,身上不好,吃东西也无甚胃口,便赏了两个手艺一流的厨娘专给姨娘使唤,姨娘这才……”
杨雁回差点笑出声来。怪不得苏慧男敢私设小厨房呢,原来是侯夫人特特赏了厨娘来。荒唐,那秦芳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赏两个奴才给自己的姨娘,便能抬举她的姨娘私设小厨房了?
又想,八成是那母女两个合起伙来,想寻个名正言顺的由头给太太添堵,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谁知素来不理后宅纷争的老太太,这回竟然多事了!
哼,用大脚趾头想想也该知道,老太太必然容不下一个小妾竟然和她一样的待遇。这苏慧男只怕是仗着大女儿做了侯夫人,小女儿说给了冯家,便不再如往常那般一直在老太太面前装乖了。结果被收拾了吧?
“混账!”只听罗氏道,“你二妹妹是秦家二小姐,如今又是侯夫人,你是我秦家长子,是秦府正经的主子。怎地一个两个的都越过规矩,抬举一个上不得台盘的东西?我看都是那苏氏暗地里挑唆的。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叫人来,将那大理石屏风移开!命苏氏面南跪着去!”
“这就去喊人来。”一个老妈妈的声音。
“祖母……”
秦英急切的声音传来时,杨雁回已跟在葛倩容身后,出了荣锦堂,往那小湖边去了。
听了这一番话,杨雁回再忍不住,噗嗤乐了出来。慌得闵氏又照脑袋上给了她一下子。杨雁回揉揉后脑勺,小声道:“娘,老太太说了,不让你当着外人面打我。”
闵氏低声斥道:“回家再好好收拾你。”
葛倩容听她母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越发觉得有趣。当娘的对秦府内宅之事避之不及,做女儿的却偏要往上凑。只是这凑法也有趣,瞧着像是小孩子贪玩,想看个热闹,所以才故意儿的往上凑。
她只当做没听到这母女两个的话,很快便带着她两个来到了后花园的小湖边,缓步上了小竹桥。
杨雁回心说,小姨就是聪明呢,到这桥上来说话,便不怕隔墙有耳了。
走到桥心后,葛倩容方停下来,回头对她母女两个柔声笑道:“要看鸳鸯,这里最好不过了。”
杨雁回便坐在了竹桥的栏杆上,双手也攀着栏杆,以防自己一个不慎仰了下去。看她这样子,仿佛真打算好好欣赏一会鸳鸯呢。
闵氏又训斥道:“好端端的,你坐在那上头做什么?仔细摔下去。”
葛倩容劝道:“小孩子都淘气,杨家嫂子莫恼。”
闵氏这才不教训女儿了。杨雁回知道今儿个气着了母亲,自不会这时候还要拂逆她的意思,仍是乖乖下来了。
葛倩容笑问雁回道:“杨姑娘今年几岁了?爹娘可有让念过学堂,或者往家里请过先生?”
杨雁回甜甜笑着回道:“到了腊月里,就过十二岁生辰啦。上了五年女学。”
葛倩容又问:“平日里读些什么书?”
杨雁回便道:“好些书都读,经史子集、话本小说,但凡有趣的,都想读一读。”
葛倩容便笑对闵氏道:“我先前还只道,这么小一个女孩儿,最多能识得几个字罢了,不想令爱竟博古通今。”
闵氏忙道:“秦太太谬赞了。”又对杨雁回道,“你莫在秦太太面前说大话,仔细班门弄斧。”
杨雁回仍旧是笑道:“秦太太,我近来夜读三国。今日看到太太,忽想起关公的一句话来。”
葛倩容被她勾起了兴致:“什么话?”
杨雁回的笑意散去,目光诚挚,微微叹道:“枳棘丛中,非栖鸾凤之所。”
闵氏闻言,脸色大变。女儿要捧秦太太,何苦埋汰秦家?亏得此处是个说话的好所在,否则若给其他人听去,那还了得?便是对着秦太太,这话也是轻易说不得的。
杨雁回便没有她这些担忧了。她敢这么说,自是因为知道葛倩容的性情。不会随随便便为了一句话,就要怪罪惩治一个小姑娘。
葛倩容面上微微一震,旋即便平复下来,淡淡一笑:“小姑娘说话倒是怪有趣。只可惜我是个孤陋寡闻的,并不懂这话的意思。”
这小姑娘到底是为着什么,如此高看她?竟觉得整个秦家只有她能入眼。
旁人不知有多羡慕她的好福气呢,可这女孩话里却只有惋惜。这好似从天而降的小姑娘,竟是个懂她的人!
若说这小姑娘专为奉承她,那又没道理。那些惯会逢高踩低的,都只去巴结老太太、老爷、苏姨娘、大爷、大奶奶和两位小姐去了。又哪里轮得到她?
她正疑惑时,只听杨雁回又道:“太太,你可知道,上回要载你一程,并非是我第一次见你。只是那会子在荣锦堂,我不便说。”
☆、第69章 好戏开锣(下)
杨雁回此话一出口,连闵氏都惊奇了。女儿上回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秦太太?怎么先前没听她说?
葛倩容也奇道:“我实在不记得杨姑娘了。这倒是我失礼了。”
杨雁回便道:“也算不得失礼。秦太太那时可没瞧见我。”
“这就奇了”葛倩容问道,“为何你见过我,我没见过你呢?”
闵氏也纳罕道:“莫说秦太太了,我心下也觉得奇怪。”
杨雁回十分狡黠,偏不肯说,只是对葛倩容道:“这个我不好直说。我怕这话会冲撞了秦太太,秦太太和娘听了我的话,要生气哩。”
葛倩容便笑道:“直言无妨。”又对闵氏道,“杨嫂子,你这个女儿倒是快人快语。你就饶她今日这一遭吧。”
闵氏这才对女儿道:“还不赶紧回秦太太的话。”
杨雁回这才道:“那已是四年前的事了。我记得有一回,娘带我去了西市。后来,娘进了一家布庄看布料,我因觉着无聊,就自去外头看那吹糖人的。结果就瞧见了三个人。有一个面相很刻薄的俗妇,还有一个长得十分粗俗的汉子,另一个,就是太太你了。你们三个一边走一边争执。
当时,太太也还是个小姑娘呢。瞧那样子,急得都要哭了,拉着那一男一女说,‘姐姐在秦府本就过得不易,如今又病着,你们不能再去添乱了。我已将娘偷偷给我的首饰当了,说好了的,银子给了你们,你们就再也不去找姐姐了,为何刚接了银子就反口?大哥,你是做哥哥的,怎能如此狠心逼迫自己的亲妹子’。后来……”
闵氏闻言,一时又有些惊慌,生怕冲撞了秦太太。她不记得雁回以前对她说过这事,或许是雁回看到了,却没告诉她,也或者告诉她了,她早就忘了。她往常带着雁回进京,一个看不住,雁回就要乱跑,直到今年才改了这毛病。因而并未怀疑女儿话中真假,只是急道:“你那时才几岁?或许记错了。”
杨雁回当然不会记错。
葛倩容后来因为执意劝阻兄嫂去秦家找葛氏要银钱贴补家用,还被大哥甩了两耳光。便是如此,她眼看着无法阻止兄嫂进秦家的门,依旧遮遮掩掩跟了进去,只为阻止兄嫂再做出什么叫姐姐为难的事。
彼时,葛氏的病势已经日见沉重了。秦莞常在病榻前侍疾,自然也就见到了葛氏兄嫂蛮不讲理问葛氏要月例银子贴补家用的事。待那两口子走了,葛氏问妹妹的脸是怎么一回事,葛倩容这才道出实情。想来她那时对兄嫂还未绝望,否则也不会上了这样的恶当。
如今四年过去,只要杨雁回能大致说清那么一桩事,葛倩容便不会有疑心。其实连葛倩容自己都不能将当时的情形,一句话不错的说出来了。
果然,葛倩容并未怀疑什么,只是淡淡道:“后来的事,不必再说。难为这些年过去,你竟还记得我。”
杨雁回道:“起初也并未认出来,只是觉得秦太太面善,是今儿个又见了,才想起来的。”
葛倩容心下思量,所以这个小姑娘是因为同情她,才要帮她?原因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