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来了，别敲了！”
    一个妇女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出来，随着脚步声的临近，门后的铁栓“啪嗒”一声，铁皮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你……你怎么来了？快走，他已经起床啦！”
    门内的妇人看到门外站着的陈德水，愣了一下，急忙低声催促陈德水离开，伸手就要将门关上。
    “喜莲，我……我不是来找你的！是他们……市里有人要找那些姑娘！”
    陈德水脸上露出懊恼之色，见那妇人要关门，忙伸手抓住门边，急急地说道。
    “喜莲，是得水来了？让他进来吧！”
    院内传来几声咳嗽，一个老人的声音飘了出来。
    门内的妇人犹豫了半天，才极不情愿地打开了门，让陈德水进去。陈德水进去后她才发现一直在陈德水另一侧的张小洛二人，忙将门开得大了些，示意张小洛和高瑶瑶进去。
    张小洛这才看清这叫喜莲的妇人的样貌。她大概四十岁年纪，也算略有几分姿色，圆圆的脸蛋，脸上皱纹并不明显。她手里正拿着几根还带着露水的葱苗，看来在开门之前，她正拔了几根葱，准备做饭。
    院内比较宽敞，地面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在院子一角，还有着一条条土埂，土埂之上种着小葱。堂屋门口放着一把竹椅，竹椅上坐着一个约六十多岁年纪的老农。
    老农身材高大，皮肤松皱，披着一件黑色齐踝棉衣，手中拿着一个烟斗，正看向那站在院子，拘谨地低头站立着的陈德水。
    东屋的门半敞着，屋内放着几只女士皮箱。其中一个浅粉色的皮箱之上，还放着一个半敞口的双肩包，双肩包两旁那黑色的系带下垂着。
    张小洛不由想起当初在赵庭的办公室，第一次见到张钰的时候，她背上那个双肩包。
    “德水，你也一把年纪了，不至于这么不识大体吧？当初是你自愿写下的雇妻契约，将喜莲送来我家，期限应该还有几年吧？”
    陈明堂朝着站在院中的陈德水低声呵斥了两句，忽然抬头看见院门口站着的张小洛二人，老脸一愣，连忙从竹椅之上站起身来。
    “你们是……”
    张小洛脸上露出笑意，走向那站在堂屋门口的陈明堂。
    “您是瓦罐村的村长吧？我叫张小洛，是咱们市医院下派的支援医生，我们是来和昨日到的同事汇合的。”
    陈明堂这才明白，这两个年轻人是昨天那几个小姑娘的同事，忙迈步上来，握住了张小洛的手。
    “哎呀，你们都是好人啊！我们村经济落后，条件差，你们这次来，可是帮了我们大忙啊！”
    陈明堂拉起张小洛就要往堂屋里让，转头正好撇见仍站在院中的陈德水，又是一顿斥责。
    “陈德水，按辈分你该喊我声族叔，在契约未满之前，你就得喊喜莲一声婶！再让我知道你撩斥她，我饶不了你！还愣着干吗？滚！”
    陈德水脸上阴晴不定，朝着那早已进屋做饭的妇人看了一眼，极不情愿地低头离开了陈明堂家的小院。
    陈德水将张小洛二人让到屋里坐下后，倒了两碗开水放在张小洛二人面前，自己将门口的那把竹椅提进来，在张小洛的对面坐下。
    “昨天来的那几个小医生，一大早就去村里各家转去了，可能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们村祖祖辈辈靠烧瓦罐为生，但这些年烧瓦罐也卖不了几个钱，只有在秋收后才有点收成。所以，村里想要崽子的人家，大都在这个时节……”
    张小洛听陈明堂所言，再看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像在说谎。而且一进院落他就已观察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存在过的痕迹。
    “村长，刚那个带我们来找您的村民是……”
    一旁的高瑶瑶忽然开口朝着陈明堂问了一句。
    “唉，让你们见笑了！他叫陈德水，因为我们整个村就只有陈姓之人，按族谱他该喊我一声族叔。我们村现在已经好多了，前些年更穷，吃不上饭，养不活子女，卖儿卖女的也时有发生。我也知道这样不对，但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崽子们被饿死啊！”
    陈明堂拿起手中的烟斗狠狠抽了两口，然后在自己的脚面之上“啪啪”磕了几下，便将烟斗放在了身后的簸箕内。
    “应该是八年前吧，陈德水找上我，跟我商量将他的媳妇吕喜莲雇妻给我，期限是10年，雇金要2000块钱，白纸黑字，还按着手印。一来他远近算我的堂侄，我也不能看着自己的侄媳妇饿死。二来呢，我那老伴过世的早，我那儿子当时也刚去世，我也想着有个暖被窝的，至少有个家的样子，所以就答应了。”
    “雇妻！！！”
    高瑶瑶惊呆了，2000块钱，将自己媳妇租给别人10年，还是一个大这么多的男人……
    张小洛并没有高瑶瑶那般震惊，他见过的东西要比高瑶瑶多得多！他曾体验过那种比死亡还可怕的饥饿感，他更了解在极度的饥饿驱使下，人最终会做出些什么。人人均觉得“易子而食”不可思议，但谁曾想过，如果无子可易的时候呢？
    还是那句话，当你不知道别人到底经历过什么，请不要仅凭自己的猜测和道听途说就对这个人贴上好或坏的标签。
    院外隐约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嬉闹声，张小洛知道，应该是张钰一行人回来了。
    张小洛三人站起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那一群嬉闹着的小女生正好推门而入。
    “咦，小洛来了？是想我了吗？哈哈！这个美女是……高小姐？”
    王琪看见张小洛微笑着站在门口在几人身上扫视着，不由得开口调笑了一句，又看见张小洛身后站着的高瑶瑶，低声问了一句。
    高瑶瑶曾去妇产科找过张小洛，王琪见过她，但并不太确定。王琪觉得高瑶瑶跟张小洛的关系应该还没有到“夫唱妇随”的地步。
    张小洛朝着小姐妹中间那低着头的张钰看了一眼，然后跟王琪和其他几个妇产科住院女医生打过招呼，便走到了张钰的面前。
    “本家小妹，跟我来一下！”
    张小洛说完，便径直朝着村边走去。张钰犹豫了一下，便跟在张小洛的背后一起走了过去。
    陈明堂将几个女孩让进门，站在院门口望着张小洛和张钰逐渐消失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