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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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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身在箭子巷,袁明珠一时之间也没法获知漕帮内的真实情况,因此打定主意暂不表态。
    陪坐在侧听着大嫂和李氏闲话,偶尔接一两句话。
    她不着急,李氏着急,神色间虽不见焦躁,但视线频频落在袁明珠身上。
    话题也被她引着,往她此次进京的来意上转。
    “我们两家合作多年,也算知根知底,您也知道我们当家的为人处世再仗义不过,玥蚨斋带人进侯府,我们当家的确实不知,
    不过即便不知情,这事也是因我们当家的用人不当,御下不严而起,这事是我们的错,我们当家的特让我前来给夫人赔罪。”
    说着站起来给袁明珠施礼。
    历经三世的袁明珠对这种出了事就推给不知情和“临时工”的套路早已知之甚深,也未全都当真,只令人上去扶起她。
    客套道:“陈太太莫要如此,快快请起。”
    对李氏的哀兵之计并不接招,客气是真客气,却丝毫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李氏目光微闪,她没有料到袁家这个脸上还带着些微稚气的小女儿会丝毫不吐口。
    是真的胆子小不敢自作主张应承?还是不愿意应承?
    她心里困惑。
    安阳侯世子为了她雷霆震怒,帮中两艘运粮船被迷失在河道里,数千稻谷丢失。
    他们都认为这袁氏是能左右安阳侯世子决定的人。
    难不成是他们猜错了?
    因为心神动摇了,李氏倒是没有再纠缠不休,又客套了一通,在梁氏吩咐下人去准备酒席,留她们吃午饭的时候,起身告辞。
    袁明珠示意郑妈妈备了礼盒,带着礼盒送二人出门。
    程氏是因为韩朝贵当年拿了晋王府世子的玉佩典当,差点招来杀身之祸,曾托庇于高邮帮的船上避难,高邮帮于他们有恩,对方开口相托却不过人情跟着走这一趟。
    这段因果还了,事情成与不成就不是该她操心的了。
    客套了一番接过郑妈妈送上的礼,上了马车。
    李氏让人接了送给她的那份礼,拉着郑妈妈的手:“玥蚨斋新近打松江进来一批新样式的衣料,做春衫正好,老姐姐有空去看看。”
    郑妈妈做惶恐状:“折煞奴婢了。”
    送走她们一行,郑妈妈折回正房,袁仲驹兄弟们迎面走来。
    见到郑妈妈,袁少驹问:“人送走了?”
    “送走了。”
    显是已经知道了陈太太来的目的不寻常。
    丫鬟给几位少爷打了帘子,郑妈妈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屋内。
    屋内梁氏正把袁明珠没来之前的事说与她听。
    当说到她已经两次暗示了送客,陈太太还是不愿意走的时候,袁明珠倒是没怎么意外,那陈太太之后的表现已经很能说明她的行事方式。
    梁氏想到之前那副情形,含笑摇头道:“我当时都快惊呆了,许久没遇到这种事了。”
    她所说的许久,真挺久了。自打家里的日子蒸蒸日上以后,搬出柳树湾,来往的人家自持身份,不会做这等丢脸的事。
    来到京城,来往的也是袁伯驹兄弟俩同窗和同僚的家眷,那些人说话都恨不得拐上七八个弯,更是不会如此。
    袁明珠:“这种人要么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要么是能屈能伸,我看她像是后者。”
    她身侧的袁伯驹很是赞同她的话,点头道:“确是如此。”
    他虽然没亲眼看到,只是在隔间里听着,但是他能想象出那陈太太是副什么模样。
    说着话,袁仲驹几个进来,兄妹几个见了礼,各自坐下。
    袁明珠见郑妈妈似乎有话要说,问道:“人送走了?”
    郑妈妈回道:“已经送走了。
    看着袁明珠的眼睛:“那陈太太说玥蚨斋打松江新进了一批新式的衣料,适合做春衫,让奴婢有空去看看。”
    袁明珠心内一震:折节相交?
    袁家兄弟们也听出郑妈妈的言外之意。
    兄妹几个互相看了一眼,在彼此眼睛里都看到惊讶。
    陈太太如此放矮了身段,不仅扮作程氏的随行,跟郑妈妈也套起近乎,已经不是一般的能屈能伸了?
    扮作民妇还能说是为了掩饰身份,跟郑妈妈展示她的平易近人就不一般了。
    袁伯驹沉吟片刻,对袁明珠说:“住两日就回去吧!”
    袁明珠张张嘴,不过最终只瘪瘪嘴,没有顶撞她大哥。
    袁伯驹见她委屈,也知道就算是做戏,这样轻易的自己回去也是顶没脸的一件事。
    “大哥去送你,”他接着道。
    漕帮虽说只是草莽,但帮众众多。
    江湖于朝堂的关系本来就跟婆媳关系差不多,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
    朝廷安稳时江湖是民,纷乱一起他们中有些就是匪,是一方割据势力。
    皇朝新旧交替之际,漕帮的作用不容小觑。
    袁伯驹跟漕帮打交道多年,深谙其中事故,怕袁明珠耽搁在此误事,出言让她回去。
    袁明珠摇摇头:“我自己回去。”
    她知道她大哥的意思,要把这件事的后果揽在他自己身上。
    外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不会说她负气回娘家又自己厚颜回去,只会说她大哥惧于安阳侯府的权势,明知妹妹受了委屈也不替她出头,只会让她委曲求全,强迫她回去。
    她大哥若只是一介布衣还就罢了,他如今正在吏部候补,以后要走仕途,名声有碍是大忌。
    给人留下不堪大任没有担当的印象,会是一世的污名,以后也会成为政敌攻击的把柄。
    尤其之前为迷惑大胡氏,大哥跟顾重阳已经在人前交锋过一回,这次若是他们先低头,她大哥更是颜面尽失。
    她不能让她大哥这样做。
    事态紧急,她不回去也不行,就是派人回去,跟她亲自回去无异,在外人看来都是她先低头。
    袁家的脸面为了他顾重阳,还是得放在鞋底板被人摩擦。
    出嫁的女子就是这样,娘家和婆家的利益一致的时候还则罢了,两家利益一旦相冲突,最为难的就是夹在中间的她们。
    不过跟未嫁之前相比,袁明珠还是有些进步的。
    若是以前,她的第一反应该是生出满心的怨怼,恨不得除顾重阳而后快,即便不把他抛出去抵挡,也会觉得他就是个祸害,恨不得打他一顿泄愤。
    那些年顾重阳挨的那些打,深究起来有些就是她在泄愤。
    亏得她是个成年人的灵魂,自制力好些,若是真少女,还得有顾重阳受的。
    袁明珠的怨怼只是一闪而过,之后就在思考着该如何去做,才能把握好其中的度,既不损害袁家的利益,又能解决这回的问题。
    毕竟她现在即是袁家女,还是顾家妇。
    她抬头看向袁少驹:“五哥,你去一趟惟志院,把袁幼驹和袁末驹接来。”
    看看沙漏:“现在就去吧!”
    这个时辰过去,正好能赶上顾重阳散值回家。
    见到顾重阳,顾重阳该知道怎么做。
    袁少驹:“啊?”
    “哦!”
    心说接它们做什么,过不几天还得送回去,不够麻烦的。
    不过他被大家在智商上碾压的次数多了,虽然没变机灵,但是也学了个乖,知道不明白的事也不去反驳,照做就行,做完了就能看懂让他这样做的用意了。
    而且他也喜欢被安排去做事,毕竟这世间之人,像他家小妹这样妖孽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人还不如他呢。
    小妹安排他去做的事,以后他都可以改头换面作为素材用到他的那些话本子里。
    他已经能预见到,那些看书的读者看过这些阴谋阳谋以后对于他的膜拜。
    袁少驹牵着马领了人准备出发,袁季驹出门送他,低声提点道:“如论如何都要接回来。”
    袁少驹:“重阳要是不让接呢?”
    “你去的话他不会不给你。”
    “你跟他关系最好,为了这点小事他不至于翻脸,顾重阳即便心里不乐意,也会给你这个面子。”
    袁少驹咧咧嘴。
    不过没等他升起来沾沾自喜,袁季驹就看看他身后的护卫,幽幽说道:“不给你你就揍他。”
    正准备踩着马镫上马的袁少驹被惊得差点一脚踩空。
    顺着四哥的目光看看他带着的两个护卫,觉得人带少了,难能打过顾重阳。
    心情突然不好了。
    有心想多带点人,又拉不下面子。
    一步三回头的袁少驹,依依不舍般离开箭子巷,一路往皇城方向去了。
    完全没有想到他打顾重阳的话,顾重阳根本不敢还手。
    日头渐渐西沉,寒风渐起气温下降,郑妈妈给袁明珠添了件小袄批在身上,又吩咐人添一个火盆。
    有些担忧地说道:“要不然奴婢让春生偷偷潜回惟志院一趟,主院那边此时正乱着,不一定察觉。”
    袁明珠摇头:“此事我已有主张,你们就别操心了。”
    惟志院还有樊婆子等人没有处置,另外还有一些人在观望樊婆子的态度决定投靠哪方,她进惟志院的日子毕竟短,还未全部肃清,家里还不是铁板一块。
    说是偷偷潜回惟志院,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走漏了风声……。
    若是平日里还倒罢了,主院那边刚刚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如今都有吃了他们的心。
    此事干系甚大,容不得她出现丝毫差池。
    郑妈妈依旧迟疑,她想不通让五少爷这样大摇大摆地过去,怎么就会比安排人悄悄地过去还好了?
    她们主仆讨论此事的同时,隔着一条街的怀仁堂医馆内,此时距离最初发生车祸的时间已经过了数个时辰。
    病床上的顾宪恢复了些意识,意识清晰了以后周身的疼痛反而更清晰,痛苦地呻吟出声。
    因为没请到高明的跌打损伤大夫,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请了一位坊间有些名气的大夫。
    都说人的影树的名,这位马大夫因小有名气,也自有其傲气。
    他还不知道安阳侯府是因为其他大夫都恰巧不在城里这才请的他,看到侯府来人毕恭毕敬态度殷切,言辞恳切,让他有些小得意。
    欣然跟着来人上了马车。
    待马车停下来,他才察觉不对。马车行走的时间不对,方向也不对,这段路程根本到不了安阳侯府。
    一下车果然看到此处不是他想象中的皇城,而是同行的铺子外头。
    马大夫的面皮僵了僵,再看医馆门前站着的怀仁堂家的伙计带着示警的神色,恨不得转头回去。
    但是惧于安阳侯府的权势,没有敢,硬着头皮进了医馆的门。
    此时大夫这行当跟读书人一样,也是稀缺资源。
    同时还讲究一个排资论辈,尊卑有别的风气既跟如今的阶级区分有关,又跟医术高低挂钩。
    实际也不单单是大夫这一行当,百行百业皆如此。
    时人对大到秘方、独家技艺,小到普通手艺,皆敝帚自珍,一般都是父子相承1。
    就是对外收徒弟,也条件苛刻。
    学徒的前几年,在师傅家过的日子堪称猪狗不如,洗衣服做饭带孩子,什么活都干,就是不让干跟手艺有关的活,只能自己偷看偷学。
    学成以后也不是就完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一辈子尊重孝敬师傅,不然就是欺师灭祖。
    如此严格的排资论辈尊卑有序之下,自学成才没有传承的医者只能去做走街串巷的铃医,俗称游方郎中2。
    时人结亲又讲究门当户对,大家身份相同,大都成为姻亲。
    加之平日里还会互相调剂药材,来往也频繁。
    这样的背景之下,一个地方的大夫基本都是亲戚、朋友、师徒……。
    马先生得了怀仁堂伙计眼睛都快立睖起来,脸都变形了的警示,又看到自他进门都没看到怀仁堂的大夫们和掌柜,就知道事情糟糕,安阳侯府定然是没请到名医,把他拉了来顶缸呢。
    他就说嘛,去请他的人怎么这么殷勤,言辞间客气不说,也没有了素日里的倨傲。
    虽然没猜到以安阳侯和安定侯双侯府的权势怎么会请不到大夫,也猜到其中定有隐情。
    暗暗盘算着该如何脱身。
    在没有补血和抗生素的时代,伤科的死亡率居高不下。
    生老病死是命运最公正的裁决。
    在不可抗力面前不会因为身份的尊贵卑贱,有不同的判决结果。
    大夫能做的都尽力以后,剩下的就只能听天命。
    达官贵人和贩夫走卒都一样,谁都不能免俗。
    作为伤科大夫,马先生已经见惯了生死,也见惯了底层百姓面对命运的认命,和家有余财者的歇斯底里。
    大家都畏死而慕生,但有的人无能为力之时能坦然面对生死,有人不能。
    大多数不能看开的人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迁怒于为他诊治的大夫。
    越是有钱有势的人越是怕死,偏偏这样的人又掌握着别人的生死,最是麻烦。
    古往今来,医者这一行当都是高危行当,此时更甚。
    不过马先生经历还算丰富,总结有一套避开麻烦的经验。
    就在他提高警惕,随时准备见机行事的当口,就听到屋内传来一个妇人嘶哑的声音。
    “你们不如直接去街上拉个游方郎中来给我儿诊治好了,这姓马的是什么东西,把我儿治坏了他赔得起吗?”
    声音嘶哑中带着高亢,又几分蛮横,又有几分歇斯底里。
    把门外的马先生吓得心里一咯噔,暗呼:苦也!还没开始看病呢,患者家属就准备好了要找麻烦了,最坏的情形不过如是。
    注1:古代技艺都是子承父业,世代相传,这种敝帚自珍的做法有利也有弊,最大的弊端就是技艺容易失传,使得许多秘方传承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益处也有,有益于技艺的创新和品质保证,不会出现看到有利可图大家一窝蜂都蜂拥而至,恶性竞争,降低成本降低品质,败坏口碑,把高端品硬生生弄成大路货的情形。
    注2:游方郎中的形象,左手持幡,上书“包治百病”“妙手回春”“专治疑难杂症”等字样,右手持虎撑,虎撑也叫串铃,边走边摇,肩膀上搭着布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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