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引人注意就对了!
杜非羽想起胡半仙当时的话,大致的意思,就是算命的时候要有腔调。动中取静,俗中取雅,细细想来,许多生意也都是这个道理。
不论如何,一定要有所不同,但又不能偏离了主题。
既然做生意要有腔调,那就放一些有腔调的曲子,然后再把手中的俗事做得有声有色起来。
这一曲魔笛本来是杜非羽在图书馆里的时候听到的,感觉蛮好,就拿手机摇一摇给找到了。
手机应用很配合地帮他找到了类似音乐,就像是帮助高雅找到了高雅他兄弟。
而现在这些兄弟们正一个一个地走出杜非羽的音箱。
但老邓头才不会在意这帮声音虚弱的兄弟们。管你是魔笛、回旋曲还是阳关三叠,你那边噔地弹奏一个音,我这边喇叭一吼,吆喝一来,什么旋律都没了。
他那双大手有力而灵活地在手机之间穿梭。他对这样的生活太熟悉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还有哪天不是如此?
这天桥下的空气,这天桥下来来往往的行人,贴膜时候挤出气泡的触感,拿起美工刀的触感,他都一清二楚。
天桥上一天有两次堵车,时尚广场在晚上8点的时候有最多的路人,交警每周二会在旁边的马路疏导交通,路口对面地铁站边上的红灯,一小时会闪120下。
他杜非羽知道吗?
他太熟了。他觉得这个世界早就如此了,除了货品会发生变化,其他的东西什么时候变过?
他向四周一望,大家的干劲都比之前要高涨许多。
这颗混进了眼睛里的沙子,这条扔进水箱里的鲶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敢在大街上一边贴膜,一边放歌剧的年轻人。
杜非羽他,刺痛了众人。
但杜非羽却只是付之一笑。微笑地等待着事情的发生。
一个路人被老邓头等人的低音炮吸引了过来。
他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这个地方,那里嘈杂的声音无时不刻地在提醒他:需要手机膜,就上那里去。今天他正好要换一张手机膜,便朝那个聚集地走去。
走近大天桥下,人流密集而混乱。他开始在各个摊位游荡,考虑着要在哪里贴膜。
这里的摊位人多,那里的声音热闹,见到有摊主朝着自己招手,他就慢慢地走了过去。
没想到一脚踏出,他就感到四周的环境突然安静了下来。凉风袭来,几乎吹散了炎热天气带来的烦躁感。
一首古曲幽幽传来,已不再是魔笛,而是缠绵曲折的凤求凰。
路人顺着这乐声望去,只见三人容貌整洁地坐在树下,两男一女,仙风道骨,气质不凡,又似乎有烟云环绕,面容不太清晰。
其中的一个见路人在看,便笑着问道:
“需要贴膜吗?手机拿给我看看吧。”
一半是带着好奇心,一半是为了乘凉,路人接近了摊位。桌前坐着一个帅得惊人的男人,把美工刀敏捷地在手腕和手指上绕了三圈,随后把工具一放,双手一摊,像变魔术一样地排出了一系列贴膜。
他伸出修长地手指说道:
“水凝膜,钢化膜,pet防辐射贴膜,请问你想要什么类型?”
路人心中一颤,高手风范,俗世奇人!心态一变,脚就站定了下来。
只见那男人举手若白云,动指如流风,撕膜,贴膜,整机,定型,一步一步,竟好像全部是按照音乐的节奏来的。
不同于想象中小心翼翼的动作,他的动作相当大胆直接,竟也无比精确。
完工。男人双手一合,手机一放,刚刚起手的位置,也是现在收手的位置。
行云流水,如同一套绝世剑法。
路人怀着惊艳之情,要去接过手机。
没想到手还没伸出,一个长发女子就帮忙把手机放到了他手上。
女子柔软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触碰到他的手心,他抬头一看,差点手机就拿不住了。
那女子见到这情形,赶忙把那路人的手一扶,防止手机跌落,随后又盈盈地一笑:
“客人你要拿好自己的手机哦。实在不行,我们这里还有卖保护套呢。”
“凑……凑得好近……”
客人的内心有些慌张,而那女子则是调皮地一笑:
“需要贴一些彩膜吗?手机美容,还可以送一个挂饰。”
她拿起一部手机晃了晃,上面贴着的图案看着着实让人喜欢。
“可……可以啊。”路人不禁说道。
女子左眼朝他眨了眨,就把手机交到了男人的手上,男人手起刀落,整个手机的形象都发生了改观。
“总共六十块钱。这里面的挂饰,挑一个喜欢的吧。”
路人一瞧,这回说话的,却是刚刚开始招呼自己过来的那个男子。
路人愣住了。他想了一会儿,笑了。
“老板,你是真的会做生意。”
而这个男子微微一笑:
“我们要谈的不是生意,我们专注的,是贴膜的手艺。生意得势,未必天天能做,但手艺至精,一定人人上门。”
文化人!真是文化人!
路人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卧槽。他想着自己的语文白学了,今天遇到了一个贴膜的,境界竟然都这么高吗?
身后也传出了啧啧的赞叹声,他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周围,不知何时也站满了围观的人。
刚才是因为自己太过入神,以至于忘记了周围的环境吗?
方才的那种状态,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禅”吗?
他还在愣神,那曲欢乐的魔笛响起,好像是在帮他重回俗世,为他送别一样。
他抬脚离开,又走出了十来步,周围喧闹的声音,又像潮水一样重新涌来。
好像重新回到人间一样,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宛若隔世。
路人回头,看了看那个孤立在人群外的摊子,心里竟有了一丝敬意。
……
杜非羽负手而立,一副仙人姿态。
他极力维持着一副高人的模样,最后终于忍得胃都抽抽起来了,才趴在阿白背后偷笑出声。
贴膜耍帅的是李牧白,用小暧昧来推销的是白十七,而最后送手机挂饰,负责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的,是他杜非羽。
路人才不会发现,那些嘈杂的声音是阿白用法术屏蔽掉的。不然在这么吵闹的环境,这种复杂的曲调要怎么跟洗脑电音对抗?
想着让人留步,靠的不是曲子,而是全方位的环境和体验。
阿白的法术只是一个辅助。要塑造这样一种神奇的体验,当然要靠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
低音炮引来了客流,其他商贩营造了吵闹环境,这样隔离出来的宁静空间和高雅音乐,才显得尤其特别;
三人仙风道骨的姿态,李牧白神奇的技术,阿白和杜非羽锦上添花的推销,才最终让不一样的贴膜体验得到完成。
一切都是对于顾客心理的判断而已。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怎样让贴膜贴出状元的感觉,杜非羽觉得,胡半仙之前给了自己非常多的启示。
先把腔调打出来,引导顾客进入杜非羽需要的消费情绪。
再趁机推出自己的产品套餐,虽然不可能弹无虚发,但在那种环境下,成功率会自然而然地上升。
因此杜非羽大胆地让手机挂饰成为贴膜的附赠品,同时稍微抬高了每一张膜的价格。
而电插头和数据线,对于电池经常没电的手机党来说,很多时候,是可以救命的东西。
他把这几样东西捆绑在一块卖,见机行事,买一送一,手机美容送电插头数据线,买电插头送手机挂饰。
卖着卖着,甚至还推出了几份套餐:
买水凝膜加外壳贴纸加上充电线,只要49!
两张钢化膜加外壳彩膜加上手机挂饰,只要69!
手机贴膜外壳挂饰膜三件套,加上充电套装,只要99,还送新贴膜!
更有豪华的109元,129元套餐可选!
只要成本允许,杜非羽就不会心疼。送一点东西本来就是一种营销的手段。
他计算了一下,利润最高的还是卖贴膜,这里面毕竟有一个无成本的手艺钱。数据线和电插头本来就是为了应急,质量相当一般,利润也高不到哪里去。
而挂饰变成附赠品,利润表面上牺牲了,实际上并没有太大影响。
杜非羽说了,挂饰喜欢的,当然可以单买。只是单买下来,可能要八九块钱,可能要十几二十块钱。
但如果顾客选择买贴膜,买套餐,挂饰就是赠品了。
客人一想,买贴膜什么的以后也有用到,而且花一样钱买两样,买一送一,自己何必去单买呢?
在这种促发好奇心的环境下,他们很少能意识到,杜非羽早已经把挂饰的利润都算在了贴膜上。
甚至他的优惠套餐,实际上也没有多少让利。只是为了方便理解,或让人产生占便宜的感觉,最终让产品卖得更容易。
但就算客人想到了这些,害怕吃亏,又能如何呢?
看中了挂饰,就单买挂饰。客人直观上躲过了杜非羽的捆绑销售,但实际上,挂饰中包含的高额利润,就轻松让杜非羽赚到了。
他都省得打包了,一个一个地卖,一点小玩意就收个十几块,还一点都不用让利呢。
有了这样的计算,再巧妙地用一个高雅的环境和高人的姿态做包装。杜非羽的信心来源于整个思路的完备。
在他仔细观察了老邓头的技术,营销方法之后,他就更加坚信,自己不会输。
因为差不太多。
要说他违反宗规了吗?老杜觉得自己没有。
买卖之事,你情我愿。道理是靠人自己去想的,他没必要都讲;和胡半仙的胡扯不同,他卖实在的东西,他没有骗人。
老邓头终于发现了情况的异常。顾客先都是往他这里来的,看着看着,竟然都朝着杜非羽那边去了。
许多人本来是在他的摊子边缘走动,走着走着,突然就像触电一样,一愣神,就都朝着杜非羽那边去了。
一天下来,老邓头不以为意,两天三天,他才意识到情况非常棘手。
这个孤立在人群外的摊子,正在大量地拉走他们的客流。
第四天傍晚的时候,老邓头终于忍不住走到了杜非羽的摊前,怒气冲冲地说道:
“你到底用了什么邪法?!我的客人怎么都往你这里来?”
这句话一说出口,就是变相承认了他的失败。杜非羽笑了,没有正面回答老邓头的问题,只是缓缓问道:
“老邓,有两个地摊,一个地摊贴膜10块一张,一个地摊贴膜25块一张,你会怎么选?”
“当然选10块钱的啊!”老邓不高兴地说道。
杜非羽听完,拿出了两张贴膜,放在了老邓的面前:
“左边这个,网上买的,价格2块,我可以卖到10块一张;右边这个,高级贴膜,成本价25元,我只留着自己用。”
“你想说什么?”
“我给了你两个选择,你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其中的一个,但我给你的,并不是一个必须二选一的问题。”
“我给了你两张贴膜,一张卖10块,一张卖25块。价格和品质,你却根本没有考量。也就是说,你做了这么久的卖家,却只是习惯了贪便宜的做法。”
“这是一个陷阱问题!”老邓头愤愤不平地嚷道,“你少来教我!”
杜非羽收起桌子,轻轻地放到了三轮车上。他望着老邓头说道:
“思维决定选择,细节影响成败。我的话就这么多了,咱们明天见吧。阿白,老李,收摊。今晚去夜市逛逛!”
三人扬长而去。老邓头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地站在了原地。十年以来积累的生活经验,似乎在一点一点地崩塌。
不,真的是长达十年的经验吗?还是说在十年之中的某一天,自己的头脑就已经停滞不前,开始永远跟随着习惯运行了?
好像发条突然间拨动,陈旧的齿轮开始旋转。老邓头点了根烟,缓缓地在夕阳中坐了下来。
他,开始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