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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珠玉_分节阅读_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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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溶从旁闻言大笑曰:“小王说你二人便不能各自相让一步,不那般针尖对麦芒的?”
    一旁的煦玉孝华听罢面上不答,然贾珠从旁分明感受到他二人未道出之言皆是“不能”,只得无奈摇首。
    此番因了五皇子尚武,遂便领着众人先行前往夕照寺烧香祭拜一番。夕照寺内多植古松,五皇子从住持手中接香,亲自向关二爷叩首跪拜。从夕照寺出来,已至午正,五皇子念及此处临近柳家家庙何仙阁,遂便决定就近前往何仙阁用了午膳。于是柳菥便遣了一家人先行骑马飞奔前往通报,令住持备好屋子伺候。
    却说此番众人知晓乃是野外就地用餐,皆是有备而来。待一行人来到何仙阁,却是并未令何仙阁僧人备斋,亦未令其在大堂中铺设桌案。只一道前往庙宇后院的竹林中,命阁中僧人铺设此处,众人席地而坐,随后便取出各自所携食物。
    待周遭众人见贾珠命人将茶炉行灶等物搬了进来之时,先是好奇开口询问此乃何物,贾珠则道若只是取水冲泡明前,自是不若自己动手烹茶来得地道;其次,携了行灶亦可作热粥温酒之用,避免食用生冷而积食。
    听罢这话,众人俱是连声称赞贾珠考虑周到,一旁的蒋子宁蹙眉佯装严肃地说道:“鸿仪,素日珣玉与你一道之时,可有赞过你‘很贤惠’?”
    贾珠闻言动作一滞,随后放下手中的捧盒,抬首似笑非笑地盯着子宁片晌,盯得子宁毛骨悚然,方才开口对曰:“他说过。”随后又补充一句,“子安兄,钦思可有说过你的口才酷肖他?”
    子宁闻言摸不着头脑,反问道:“此言何意?”
    五皇子听罢大笑答道:“哈哈哈,钦思惯常是贫嘴贱舌的,这鸿仪分明便是讥讽你那嘴跟了钦思一样!”
    子宁闻言苦笑。
    贾珠则从旁假作正经地道句:“殿下说笑了,在下何尝有那个意思。”
    ?
    ☆、第五十九回 马踏青平王孙出游(五)
    ?  随后贾珠将所携来的食盒逐个打开,只见几个雕漆双头小圆盒中盛的是几样精致小粥,另外的几个攒花捧盒中装的则是几样素食点心。众人见状笑问:“你二人怎的吃起斋来了?”
    贾珠则答:“这亦是无法,大少爷正赶上连日里身子不好,遂府中先生有令,他如今惟有吃斋调养着,身子方能好转。”
    又转而探视其余诸人带来的食盒,侯柳二人跟珠玉二人不谋而合,携了些清淡少荤的小菜并了一壶提前沏好的君山银针。除此之外的其余诸人皆携了酒来:五皇子携了杜康,水溶携了花雕,炎煜携了汾酒,惟蒋子宁携了葡萄酒,自谓曰惟有“葡萄美酒夜光杯”方能尽显武人本色。另外便是各府里的特色菜品,皆是荤膻居少,正适宜小酌。
    只不料此番孝华见贾珠这处有行灶,偏偏来了兴致,欲大展身手一番,亲手烹一回茶。命阁中僧人就近往了山上打来山泉,又从厨房中取来几块焰炭,下面加入自带的生炭,不多时便燃烧起来。煮水耗时不少,期间贾珠则因此事本乃自己之职,如今却被代替,正闲得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待眼光扫过一旁的葡萄酒之时,忽地心生一计,见身旁放着新打来的泉水,便命厨房寻来冰块跺碎了,将几个柠檬榨成汁。随后贾珠取出自带的玻璃杯,将子宁带来的白葡萄酒往杯中注入半杯,再手持玻璃瓶轻轻在眼前摇晃片晌,只见酒液澄亮纯澈,心下很是满意,赞曰“好酒”。又往杯中注入少许山泉,只见酒液在杯中翻滚,泉水下沉进而酒水合二为一。再将之前榨好的柠檬汁注入,添以少许蔗糖水,最后加入少量碎冰。调制完毕,又将玻璃杯整个浸入冰桶中冰起来,一面说道:“若是有苏打便再好不过了,此番材料有限,只得将就了。”
    周遭众人见状止不住啧啧称奇,纷纷询问此乃何意。贾珠随意道句:“在下喜好调酒,尤其是那洋酒,不调制一番饮用则难免单调。今日偶生兴致,见子安携了葡萄酒来,忍不住便调制了一番。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
    半日过后,贾珠方才将冰桶中的玻璃杯取出,注了些在小杯中率先品尝了一番,说道:“果然,没有苏打水,劲道不足啊。”
    随后贾珠便笑着举着杯子凑在那蒋子宁跟前打趣逗引道:“子安兄敢做第一个尝试此物之人吗?”见子宁伸手接过杯子,又补充一句道,“饮下后可是会肠穿肚烂的哦~”
    子宁闻言自是知晓此乃贾珠的玩笑之言,讪笑两声对曰:“此等古怪之物,鸿仪便哄与我喝,若是那好的,只怕早已巴巴地送至珣玉跟前了。”
    贾珠听罢瞥了身旁的煦玉一眼,只见煦玉面无表情,一手举着茶碗,轻晃慢摇那半碗茶汤。贾珠随即转向子宁拉下脸来佯装生气地说道:“好无礼之言,恁的不识抬举,端的说这些。此酒若非是浸过冰的不可拿与他喝,哪还能轮上了子安兄?”说着便举着杯子转向水溶道,“王爷可欲品尝一番?”
    水溶正待接过,不料却见一旁的五皇子忽地伸手接过道句:“本王试试,便是鸠酒见血封喉,本王亦是无所畏惧。”言毕未待贾珠水溶反应过来,便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一旁炎煜见他二人愣在当场好不尴尬,忙开口凑趣打那圆场:“殿下好歹留下一点子给我们品鲜罢,方才我们亦是从旁见了鸿仪调制,心下很是好奇……”
    五皇子闻言放下手中的玻璃杯笑曰:“这酒看似这般毫无章法地混合一气,然这口感竟也奇异不坏。有甘冽、有酸甜、有清凉,酒味略淡,若有似无……”
    贾珠听罢这话笑道:“不愧是殿下,当真眼力过人。下回我若再因机缘得了那西洋的葡萄酒,定命人送往在座诸位府上!”
    众人尽皆叫好,道曰“一言为定”。
    随后只听蒋子宁转而谈起他事:“昨日刑部出了一事,诸位可有耳闻?正是那牛继宗的清客卜成兴与相公春喜因了宿暗娼,被坊官拿住一股脑儿地送交刑部去了。”说到这里转向一旁的炎煜说道,“刑部正属王爷治下,王爷定然知晓。”
    众人一听皆大感意外,均转向一旁的炎煜欲探听详情,不料却闻其说道:“昨日部里的确新押来了几人,只小王尚还不知详情。”
    蒋子宁则述道:“我亦是闻听吏部的官员说的,我那同僚有一表兄乃是坊官,这事正是他听那坊官表兄说的,此事在刑部传得沸沸扬扬……”
    一旁的水溶听罢插言道:“小王记得那春喜乃是忠顺王府的戏子。”
    子宁对曰:“不错,那春喜从前是十龄班的戏子,在忠顺王府唱戏之时被世子瞧上了,遂收入王府中唱戏。只这春喜有些手脚不干不净,被王府管事的觉察后上报与王爷知晓,王爷便将那春喜逐出了王府。正值那时那卜成兴赌钱大赚了一笔,拿钱捐了一个从九品的官儿,素昔又颇喜听戏唱曲儿的,便在城外买了一栋房子包养了那春喜。昨日,那卜成兴在春喜家里邀请了忠顺王府的一名清客叫黄多闻的喝酒,命那春喜作陪,欲借机跟忠顺王府之人套近乎。期间黄多闻叫来一个名映儿的粉头来陪酒,一行人喝得尽兴,直闹到二更也不清静。正喝得醉醺醺的,便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那卜成兴便前去应门,正是那坊官,素日跟了那卜成兴同台听戏的,有一番交情。那卜成兴见来到的是熟人,亦不提防,便邀那坊官进屋一道吃酒。那坊官进来一瞧,只见男女围着桌子坐了一桌,便也不肯坐下。那卜成兴见状还欲跟那坊官玩笑,却见那坊官原是领着几个兵役值勤查夜的,正巧逮着那卜成兴在家喝酒,将之作了宿娼处理,便也不念情面,说是‘如今上头查得紧,便是督察老爷坐这里也要捉的,要公事公办’,不顾三七二十一将卜成兴、黄多闻、春喜并了那映儿一道锁了押往衙里……”
    水溶听到此处笑道:“这查夜一事向来归了巡捕营管着,怎的忽然查得严实了?”说着转向身侧的五皇子问道,“不会是因了之前殿下下令监查戒严之故吧。”
    五皇子则对曰:“近来本王的确为加强城中治安而遣人督察,加派了人手巡城,只不料却是抓获的这等杂鱼……”
    炎煜闻言望着五皇子问道:“不日前小王闻知殿下下令戒严,只不知所为何事,难不成是因北方胡虏之事吧……”
    五皇子颔首:“不错。”
    炎煜见状露出一副了然之状,神情颇为意味深长。倏忽间众人中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他二人亦并未继续深谈此事。周遭众人皆知此乃军机要务,亦识趣地听而不闻、闭口不言。
    一旁孝华则就方才子宁所言之事问道:“那四人被坊官拿住,刑部欲如何处置?那黄多闻又是忠顺王府之人,王爷可是知晓了此事?”
    子宁听罢干咳一声对曰:“黄多闻哪里敢令王爷知晓,只得遣了手边一个心腹家人拿着一千两银子寻了衙里的吏目做了一套假供:把自己跟了那卜成兴的名姓改了,又说自己等人被春喜留下吃饭,那映儿是春喜出嫁了的姐姐,来京里瞧弟弟来的,遂并无昼夜宿娼、男女混杂之事。然好不容易将假供递上,偏生遇见殿下派来的督察长官,那长官闻说查夜的吏目有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做假供将人放了的,不敢怠慢了,便将那供状递交了刑部,将几人关在刑部大牢,欲将一干人审实了再行处置。只是若罪名坐实了,那卜成兴新捐的功名怕也就此革了……”
    众人闻言方才恍然大悟,水溶转向一旁炎煜玩笑道:“世兄乃是刑部侍郎,此番可是忠顺王爷跟前之人犯了事,侍郎大人提审之时当是如何是好~”
    炎煜则一本正经地答曰:“殿下派来的巡城长官尚且是铁面无私,小王少不得亦需秉公执法了。”
    五皇子听罢但笑不语,周遭众人亦是赔笑一阵。随后众人就地用了午膳,随后前往各处散淡一回,便三三两两各自分开行动。孝华柳菥命阁中僧人备了静室作休息之处,前往歇下了。何仙阁住持则将五皇子请入自己静室清谈论道,水溶炎煜蒋子宁则在后堂品茗对弈,剩下的珠玉二人因此番是头回来到何仙阁,遂便在阁中闲逛以打发时日。
    却说这何仙阁本是柳府为庆贺老太君六十大寿而建的家庙,其间主要供奉何仙姑。因而阁中亦是开渠凿池,掘了一个很大的荷塘,遍植芙蕖。池中荷叶田田,将池水层层遮住。彼时正值花开时节,白花粉花开满了整个池塘,花盘硕大,一眼望去却也分外可观。贾珠煦玉二人观赏一阵,着实赞叹一番,只道是这何仙阁果真是名不虚传。不为烧香,便是偶尔前来赏花一回,亦是不虚此行。
    二人一面说着,一面沿着荷塘漫步。只见荷塘对面正是仙祖殿,其内供奉着药仙。贾珠遥望殿名对身侧煦玉笑曰:“相传药仙以济人为念,医术高超,能治百病,玉哥当真该去拜拜他老人家,求得远离病灾,长命百岁。”
    煦玉闻言撑开手中撰扇轻摇慢扇,一面对曰:“此番我倒也乐得前往一视,只并非为寻其庇佑,素闻柳文清因了自幼体弱多病,府中常年供奉着药仙。此处既为柳府家庙,又供奉着药仙,怕会有文清的笔墨诗作留下,遂欲前往探寻一番。”
    说着二人已行至仙祖殿前,殿内僧人知晓珠玉二人正是跟随少爷前来的客人,亦不拦阻,允其入内。进得殿中,只见在那药仙像前,正点着一盏大海灯,供桌上还立着柳菥的长生牌位。随后贾珠忙不迭地寻了僧人索了香点上,恭恭敬敬地在药仙跟前拜祷,祈求药仙保佑煦玉并了周遭一干亲友体健安康,多福多寿。随后又拉上煦玉令他亲自向药仙跪拜一番,煦玉虽依言行事,然亦是随口说道:“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各人之命各人缘法不过早已注定,又有何事能够强求?”
    贾珠闻言不禁暗自翻了一个白眼,随即对曰:“我的大少爷,便是你命带不凡,有仙神庇佑,亦犯不着在仙家跟前道此大不敬之言,便不怕因此触怒仙家遭那天谴?!”
    一旁煦玉闻言只浑不在意地道句:“若说此番你我跟前供奉的是月老、双星之类,我倒也乐得与珠儿一道跪拜祈祷一番。”说到这里又念起一事,转而肃然说道,“言至于此我亦是忆起我二人婚期又近,往昔年年祷祝双星,今年我欲再行祷祝一番月老。可知月老专司人间婚姻之事,你我今生虽成姻缘之礼,然来世情缘亦需借助神力,方可求得生生世世。如此何不绘一月老画像诚心祷祝,借以盼得来世结缘再续。”
    贾珠闻言心下虽不以为意,向来不信宿命因缘之说,然面上倒也认同。
    二人说定,在药仙跟前拜毕,谢过了殿内僧人,又一道携手出了仙祖殿转往殿后去了。沿着仙祖殿一路行去,只见不远处的后殿长廊尽头正立着一位僧人,在一块石壁跟前手持一柄笤帚清扫壁上尘埃。珠玉二人见状好奇之感顿生,只道是那石壁必有蹊跷,遂忙不迭加快脚步往了那处行去。只未待他二人走到那处,便见那僧人已打扫完毕,整理一番手边器具便转身去了。他二人来到那石壁前探视一番,只见石壁之上题着两首《长相思》,第一首是《长相思·思字词》:
    “醉时思,醒时思。魂牵梦绕惜相思,夜半孤枕时。
    别时思,忆时思。花前月下诉羁思,独语人不知。”
    之后则是另一首,明显是和前一首而作,名《长相思·花字词》:
    “花开忧,花谢愁。花雕一壶愁更愁,花前人独瘦。
    花情深,花意浓。寒梅花香复转浓,花时去匆匆。”
    待贾珠阅罢这二首《长相思》,前一首的《思字词》的字迹无甚印象,然待阅毕第二首《花字词》之时,登时便觉那字迹是分外眼熟,只一时之间记不起曾在何处见过。只道是这二首词作在内容上显然是两首相和的情诗,只其间蕴含的情思太过悲凉了些。又重头读了一遍,寻思此处乃是柳家家庙,又有何人能得以入内题词,且为那僧人如此爱惜珍视。如此念着顿时灵光一闪,转头望向身侧煦玉惊道:“玉哥,你如何看?观这笔迹,莫非后一首是……”
    煦玉听罢点头以示首肯,对曰:“不错,我亦是如此以为。那《花字词》的笔迹均匀瘦硬、爽利挺秀,正是文清笔迹,上回在汇星楼观他誊录那《探幽寻芳》,定不会错认。不过我倒也并非凭字迹认出是他之作,依我看来,那上一首的《思字词》,乃子卿之作便也确定无疑了。”
    贾珠问道:“何以见得?”
    煦玉遂解释道:“这倒也显而易见。此二词分明是暗喻了侯柳二人名讳在内,‘思’字隐喻了‘菥’字,‘花’字则隐喻了‘华’字,遂这第一首《思字词》乃是子卿做与文清之词,第二首《花字词》则是文清和子卿之词而作。此二词皆是各有特色,前一首胜在用韵和谐,后一首则胜在用字齐整,不足之处便是二者调子皆太过悲戚哀婉,阅之令人心伤。”
    贾珠听罢亦是认同:“原来如此,想来但凡文辞诗赋之类皆瞒不过玉哥双眼。只我在翰林当值这许多年,皆未亲眼目见子卿除却馆阁体之外的笔迹,不料竟是如此俊秀周正、圆转藏锋,与玉哥气拓开张、潇洒恣肆之字大为不同,真乃字如其人。”
    随后他二人又聊了几句,便见一名僧人飞奔而来,说是众人皆已聚在竹林里,正待他二人前往,珠玉二人闻言随即沿路返回。待与众人汇合,他二人只道是前往仙祖殿上香一事,却并未提起在仙祖殿见到侯柳二人题词之事。众人见时候不早,便就此打道回城,此番则按下不表。
    ?
    ☆、第六十回 短衣轻马贾珠从军(一)
    ?  却说正是在距上回贾珠等人随五皇子出城踏青后不久,便闻北方边境告急。北方阿速部落因通供、贸易之事与天|朝不合,天|朝自景昌帝伊始便拒绝与阿速部族通供贸易。起初阿速部族为了本部落的发展,尚且派遣使臣进京面圣,请求与天|朝进行通供贸易。使臣第一次进京面圣之时便遭拒绝,次年第二次进京,景昌帝更将来使斩杀。之后首领阿速并未罢休,仍坚持派遣使臣前来,皆是无功而返。阿速终于恼羞成怒,一举发兵南下,侵入山西境内,直逼大同府,并扬言不日便将占领太原府,随后围攻京师。
    而京师坐享太平多年,在此之前虽已闻知近日里北方部族有异动,作为兵部尚书兼步兵统领的五皇子因此专程加派人手巩固京师的防守治安。不料此举措实施不过几日,便闻边境告急,京师震惊。又因山西省正位于直隶近旁,若是山西沦陷,则京师危矣。此事一出,便令方才继位不久的景治帝坐立难安,星夜召集内阁众臣并了六部诸人商议对策。此番兵部尚书五皇子接报尚且镇定自若,当即对上请战,只道是自己身为太上皇亲封的“本朝第一高手”,又身兼兵部尚书之职,领兵退敌自是责无旁贷。此番愿亲自领兵出战,前往山西击溃胡虏,还本朝社稷与百姓安宁。
    座上景治帝闻罢五弟甘立军令状出征,顿时喜得眉开眼笑。一来知晓稌麟本事,领兵出征至今战无不胜、未有败绩,想来此番出战亦能得胜而归,保京师平安;二来若有万一,兵败而返,他正可借此将稌麟兵权收回,自己从此便可高枕无忧,再无后患,不惧稌麟手握兵权,麾下禁军数万。念及于此,景治帝刚欲答应稌麟,便忽闻另一边站立的忠顺王上前启奏道:“陛下,臣愿为犬子请命,恳请陛下降旨,允犬子带兵出征!胡虏猖獗,举兵犯顺,侵我河山,掠我百姓。若此夷虏之祸不除,徒待夷虏入侵中原,为人臣者则上辜君父之恩,下负平生所学。臣伏乞君旨,允犬子出征!”
    景治帝乍听一旁的忠顺王之言,迟疑了片晌,心下暗忖:素昔未尝闻说那忠顺亲王世子、亦是作为皇室表亲的稌鲧有甚征伐平乱的本事,此番那胡虏来势汹汹,若是贸然允其领兵,只怕不妥。随后又转念一想,虽说此番尚且不明稌鲧的本事若何,然忠顺王一派在自己未登基之前便属自己的心腹之臣。如今他一力举荐其子稌鲧担此灭虏之重任,虽大抵出于私心,为己身利益考虑,然若是由忠顺王一派出师北定,得胜而归,不仅能解胡虏入侵中原的危机,更能就此提升亲皇一派的威望,进而能在无形之中削弱向来以军功居伟的五皇子稌麟一派的势力。
    如此暗自忖度一番,景治帝便觉这忠顺王请旨一事甚和己意,心下已然赞同。然面上仍需故作姿态,遂先行驳斥一番,道是稌鲧年纪尚轻,又无带兵经验,此番若是领兵前往,只怕难保万无一失。若是山西失守,京师便也岌岌可危。那忠顺王闻言忙不迭复奏一番,再三再四为其子担保,又立军令状。座上景治帝听罢特意转向道:“五弟,你乃兵部尚书,对我朝军政之事向来最是清楚不过,对于皇叔之言,你意下如何?”
    五皇子自是知晓当今与那忠顺王本为一党,乃是同气连枝,这忠顺王莫不仰仗圣上鼻息、依了圣上眼色行事,今日上奏请战又如何不是出于景治帝之意。念及于此,五皇子不过淡淡对曰:“陛下英明,自有决断,此事但凭陛下裁决。”
    景治帝见五皇子并未反对,心下很是惬意,随后顿了顿,似是寻思一回,方开口说道:“朕念及稌鲧年幼,未尝有带兵经验,不若此番便调遣一名军功赫赫、本事过人的老将协助其一道出征,诸位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那侍立在旁的三皇子稌泽便率先开口赞同:“陛下圣明,此言极是。如此定可保此次出征万无一失了。此番臣正有一适宜上佳之人选。”
    景治帝听罢笑曰:“三弟说来听听。”
    三皇子忙答道:“臣弟所荐之人正是护军统领,跟随五弟征战多年的老将张勋。”
    五皇子乍闻此言,神色微变,不过须臾间面色便又恢复如常,只道是此真乃一步好棋,可知那张勋乃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三皇子此举,正可将张勋调离自己身边,令自己失却一员猛将。若是局势太平尚可,若是纷争又起,自己少不得再度披挂上阵,少了张勋协助,无异于失却一只得力臂膀,届时怕是多有不便。五皇子虽念及于此,然面上亦不动声色,只微眯双眼静待座上景治帝发话。
    只听景治帝拍案对曰:“好好!三弟此言深谙朕心,如此只怕五弟不舍罢。”说着又转向五皇子说道,“不知此番五弟可否割爱相让,待王师平定北夷之后,再令张勋重归五弟麾下,五弟意下如何?”
    五皇子只得答曰:“陛下之命,臣自当俯首领命恭行。”
    景治帝遂笑道:“如此甚好!听朕谕旨:封忠顺亲王世子稌鲧为征北将军,领兵五万,前往大同府与山西总兵孙树一道平定胡虏,防固边疆。五弟即刻便往兵部调兵遣将,由兵部发出调遣令命张勋跟随前往,协助辅佐稌鲧领兵出征。”
    五皇子闻言行礼叩拜,道句:“臣领旨。”随后便告退自去不提。
    当日夜里,五王府中,出月裁星斋旁的一汪池水畔,回荡着一阵悠扬清越的笛声。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被月光照亮之处行出一个身影,正是稌永,对正立于楼下闭目吹奏的五皇子行礼说道:“殿下,张大人求见。”
    五皇子闻罢方止了笛声,道句:“请。”
    稌永听罢领命去了,五皇子复又吹奏起来,此番笛声似是因吹奏之人的心境变化而参入了些许杂音,不复方才的清幽沉静。未过多久,便见稌永领着张勋行至出月裁星斋下,张勋忙不迭向跟前的五皇子行礼跪拜,不料此番五皇子闻声却并未回过身来,仍自顾自地吹奏,只任那张勋在地上跪了多时,亦不令其起身。
    半晌过去,似是待一首乐曲吹奏完毕,五皇子方才缓缓放下手中长笛,转过身来对地上张勋道句:“张统领平身,星夜求见本王,所为何事?”
    只见那张勋生得脸方口阔、浓眉虎目,闻罢五皇子之言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性急地说道:“末将对今日兵部所发调遣令有所不明,此番特来求见五王爷寻求一个解释!想来末将自跟随殿下以来,半生戎马,南征北战,大小战役没有一百亦有五十,从未有过败绩。王爷英明神武,我等麾下之将自是竭诚效忠,誓死追随王爷。如今北虏犯境,我等武将自是责无旁贷,舍命为国。然末将却不明此番陛下点将,朝中军功卓越者亦是大有人在,更勿论王爷,军功甚伟,本朝上下无人能及。陛下择谁人担此重任不可,却偏择了忠顺王那黄口小儿。不学无术、无能第一,半点不肖其父,不过全凭祖荫。此番又令末将跟随其出征,听其差遣,末将闻知心下如何能服?!更将王爷麾下五万精兵调与他使用,无异于良弓借与盲将使,真乃暴殄天物!末将便是不为王爷心疼抱屈,也心疼了这五万将士的身家性命!……”
    此番闻罢张勋一番忿忿不平之言,滔滔不绝,五皇子只淡淡开口打断张勋说道:“此乃圣上谕旨,张统领还欲抗旨不成?”
    张勋闻言心下蓦然一惊,忙跪下对曰:“王爷明鉴,末将不敢!”
    五皇子则道:“既如此,便无需多言,谨遵上谕,随征北将军出征便是。”
    张勋听罢急道:“可是王爷,末将闻说彼时王爷自请领兵出征,不料却为那忠顺亲王后来居上。此番若是王爷领兵,末将等便是万死也不辞。只末将追随王爷多年,如今陛下竟将末将调离了王爷身畔,末将是万难从命!”
    五皇子道:“跟随在谁麾下,均是为国效力,听命于谁又有何分别?你若是当真顾惜本王手下这五万将士,便更因跟随前往好生统领麾下部众,莫使之平白送死方是。”
    张勋:“……”
    五皇子又道:“只此番忠顺王既一力为子请战,只怕私下里已是早有部署。何况素闻那稌鲧刚愎自用、固执己见,此番圣上虽为保万无一失而特意指派了你前往协助,然只怕他们未必便肯听你之言,不过只欲你听命行事罢了……”
    张勋听罢明了,忙问道:“如此还请王爷明示,末将当如何是好?”
    五皇子则吩咐道:“据闻忠顺王府有一师爷,被忠顺王奉为上宾,该人名王文锦,乃是忠顺王府的智囊。那稌鲧素来有勇无谋、脑中空空,此番忠顺王为保其子万全,定会命此人跟随前往出谋划策。既如此,本王对于此役倒也不甚担忧,你只需尽你职责,惯常听命行事便是。惟遇那实在是得不偿失、涉险冒进之举,方才出面劝阻。若他们仍是一意孤行,本王许你权宜行事,届时还朝之后自有本王为你在陛下跟前担保求情。其余时候,多加忍耐便是。”
    张勋闻言行礼对曰:“王爷之言末将谨记。此番王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五皇子说道:“言尽于此,你且好自为之。无事,你退下吧。”
    张勋依言行礼退下,一旁稌永从暗处现身,领着张勋出了五王府。五皇子待张勋去了,仍立于原地并未离去,再度拾起手中长笛吹奏起来,此番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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