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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香 作者:青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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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香 作者:青琦

    分卷阅读12

    那位即将在时代的末路,踏上刺秦之道的壮士,太子派去了三批催促的使臣之后,终于满身酒气地到来。他发现所有人都穿着白衣,戴着素冠,像是在为永不复还之人服丧,一片雪白在易水岸边飘扬。这是冬雪融化之后,杜梨开放之前,幽燕之地最耀眼的雪色。

    燕丹站在这些人前面,带着须边的衣袖临风翻飞,很是显眼。他细密光润的头发往上梳,梳得整整齐齐,美好地用素净的骨笄绾着,青年人的黑;他的脖颈微微弯曲,狂啸的风将他颈后用来固定发髻的带子吹得呼呼作响,死亡的白。太子恭敬地捧着那把匕首,粗糙的丧服中,双肘的形状略略单薄地现出,微微下沉,是一个谦卑的托举的姿态。荆轲在他面前停下,努力想从这个人脸上找出一点不舍,然而没有,太子的神色,平静、温和,惋惜而坚决,他将匕首和人头递给荆轲以及他的助手,指尖没有一丝颤抖。

    荆轲冷笑地伸出双臂,从他手里接过了一整个燕国。燕丹将装匕首的漆盒递给他之后,并没有马上将眼睛掉开,深茶色的眸子迟疑不定地向他投去目光,似乎还想告诫他些什么,或许是想祝福他什么,但是,荆轲索然无味地想,从这个人口里吐出的,不过是些满是文饰,苍白而无力的虚伪之辞罢了,他所看到的眼睛是空的,没有任何感情,平静好像南方的原野。太子稍作犹豫,终于低下头去,带有河水雾气的睫羽,覆下去,遮蔽了整双眼睛。

    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您也是穿着这样的衣服。

    是荆轲先开了口,在出声之前,他以浪荡子的态度深深地叹气,随即满不在乎地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干笑,语调轻松又从容,燕丹骤然扬起脸,那双褐色的尖刀似的眼睛,荆轲的眼睛,于是抬起来,非常明白毫无遮掩地剜挖着太子的心,接着,荆轲用了然的语调说,倨傲的嘴角甚至浮起了胜利的微笑:从我第一次见到您开始,我就知道,我会为了您去死了。

    燕丹这才恍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荆轲的时候,在茫茫的吊丧场中,他确实是也穿着这样的丧服,率领随众向荆轲走去,那个时候的荆轲,不修边幅,抱着剑,如一株孤松般站在众人之外,刻薄地冷笑,等候着他的到来。多么戏剧性的宿命啊,他和荆轲是在一片雪白中相遇,又在一片雪白中永远地拜别,好似某种刻意的悲壮循环,只不过,燕丹又想,第一次遇见荆轲的时候,这样的衣服还是为田光而穿的,然而这一次,却轮到荆轲了。

    为了复仇,他穿着这身衣服,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您不是为了我杀秦王,而是为了燕国。燕丹略加思考,觉得口舌直发干,口腔好像滞涩地黏住,一股难受的酸味儿冒了出来。太子于是低眉顺目,平静地这么说。似乎太过冷漠了,在这样的场合,他依旧能够冠冕堂皇地饶舌,满嘴大义地狡辩。燕丹生怕还不够似的,立即加上一句,一字一顿,慢慢道来,显得分量极重,几乎是某种微妙的威胁了:如果荆卿不愿意,我也可以,只派秦舞阳去。

    荆轲平淡无奇地哦了一句,斜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哼声,表示他已经看透了燕丹的把戏,他不屑辩解什么,也不屑于拆穿他,而是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诚与信义,证明自己不屑也不能临时毁约。他抱了那个红黑相间的漆木盒子,招呼秦舞阳,转身往准备好的马车上走去,在一片惨烈的素衣中,只有他们穿着制作工丽的大礼服,坠有繁重的缛饰,随着易水边的大风,猎猎地飞扬。

    燕丹看着荆轲的背影,和他面前一往直前,冲向江海而决不回头的易水,不由自主地徐徐舒了口气,拢在袖子里的手松开了,释然了。

    可是,荆轲登上马车之后,忽地向他喂了一声,燕丹近乎慌乱地抬头,燕国使者从满是纹饰的圆舆中微微探出头来,以手支颐,居高临下地对着燕太子一笑,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玩世不恭、戏谑且讥讽,仿佛沉浸于一场疏狂的醉梦,然而他的眼睛是清醒的,那么清醒,叫人觉得可怕。

    其实我只是想说。荆轲朝他喊:您穿蓝的,比穿白的好看。

    【七】

    七

    燕使荆轲对秦王的刺杀,失败了。

    这大胆得近乎孤注一掷的刺杀行动,如同振聋发聩的钟鸣,铛地一声,在血红的暮色下敲响,整个浑浑噩噩的天下猛然惊醒过来,低伏于震怒的秦王脚下,瑟瑟地发抖。

    燕国的刺客甚至没能划破秦王政的一点儿皮肤。他失败的原因,立即在剑客和政客间引起了激烈的讨论,掀起了经久不衰的浪潮。有人说,是荆轲剑术不精,有负太子嘱托,有人说,是秦王政身负天命,百般奈何不得。然而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真是一场可怕的噩梦,秦王政日后想起这件事来,竟惊恐得不能呼吸。鞭挞六国的秦王,时隔多年终于再次尝到尊严被践踏的恐怖,尝到性命拿捏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厚重的帛画地图,绵柔地展开到最末,缠绕着剧毒的花纹的匕首,从甜美的柔服中尖锐地显现,寒光烁然。他无比痛恨,冷汗涔涔地想,多么像燕丹这个人啊,柔顺的、恭谦温和的燕国太子,他的毒能够深深地烙进哪怕金属的骨里。

    那也是整个秦国的噩梦,君王在赤与玄的大殿上疯狂地奔跑,周遭是混乱的大臣和尖叫的乐女,青铜的烛台倾颓下来,熄灭的银烛冒着青烟,管笙从手中跌落,编钟和玉磬叮叮当当地乱响,身份高贵的官员与低贱的侍从撞在一起,火焰在厚重的地毯上灼灼跳跃,很快又被身后的人踩灭。没有人能够帮到他们的大王,秦国之法,上殿的朝臣侍从不允许带哪怕一寸武器。

    只有秦王政一个人,孤独地在这梦境里逃亡,他的冠冕扔在身后,他的佩饰发出散乱的声响,繁缛的礼服牵绊了他的动作。朱红的明柱从面前一根根闪过,他仿佛在和燕国的使者玩稚子的游戏,绕过精雕细刻的大柱,绕过镂金错彩的围屏,撩起层层叠叠的帷幔,在重重交错的金红色灯火里,在光怪陆离的空间内,奔跑、喘息、冷汗淋漓。

    那么一须臾,偌大的秦宫内,尊荣无匹的秦王政感到了熟悉的无助,这么多年来努力积累的一切,牺牲了无数东西换来的一切,在刺客抽出利器的那一刹那都失去了,权力、财富、威严,在咫尺之间,他什么也没有了,此刻他只是一个最普通最孤独的人,性命受到那把匕首的威胁好可恶啊,这种无助又惶恐的感觉,就像时光倒流二十多年,他又变回了那个邯郸的阿政,躲在燕丹的怀里,提心吊胆地望着渐渐沉下青色屋檐的太阳,在朝不保夕的生涯中谋求苟活。

    荆轲没有得手,天可怜见,他死了。秦王于危急关头终于拔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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